李海站在門口叫了兩聲,也沒等紅豆答應,自己就進去了。
「紅豆,過年了,你怎麼也不知道回家呢?」李海端著兄長的架子,口氣中帶著責怪。
自從爹和那個繼母過世,張氏對紅豆姐弟三個如何,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平心而論,他也覺得張氏做得有些過分。但是,轉過念頭去想一想,紅豆跟自己毫無血緣,小二小三更不是跟自己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自己能念在過世的人份兒上,養著他們,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還要怎麼樣呢?就是村里人,看到這樣,也沒有別的話說啊!
可是,紅豆被退親後跳了河,等醒來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不但沒有了從前的懦弱,相反,居然敢跟張氏對著干,甚至強勢地當著自己的面兒扇了張氏耳光。再後來,更是敢帶著小二小三另立門戶!
分家之後,村子里的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就變了。雖然當面不敢說什麼,可是背地里的議論不少,無非是自己和張氏做得如何如何過分,紅豆姐弟如何如何可憐。如果只是這樣,自己裝著不知道,混著過去,時間長了也就沒人說了。偏生年前又出了張四柱那檔子事兒,這下子,不但本村里,就連外村的都在傳自己夫妻倆如何苛待紅豆姐弟!老李家的名聲,算是壞在了自己的手里啊!
因此,李海想著,過年了,都講究個團圓。家里供奉著爹娘牌位,紅豆怎麼著,也得帶著小二小三過來給爹娘磕頭啊!到時候,留下他們吃頓飯,讓村里人都看看,他們還是一家子!至于張氏,李海毫不擔心。他知道,張氏跟她老娘張董氏,正琢磨著怎麼把紅豆給張四柱聘過去當媳婦呢!
哼,也不看看張四柱那德行,配不配得上紅豆!
紅豆沒想到李海能上門來。她斂去了因過年而歡喜的神色,淡淡地說︰「這里就是我們家,我還回哪里去?」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李海看著滿桌子的菜,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又听紅豆這麼說,有些急了,「就算是分了家,這也還是一家人!按照規矩,過年了,得回去給祖宗磕頭!你這不聲不響的,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一家人?」紅豆就覺得好笑了,「你有把我們當做過一家人嗎?」
李海面上一紅,訥訥道︰「不管怎麼說,我是你大哥,更是小二小三的大哥,這個你們什麼時候,都沒法子不認!」紅豆心里窩了一把火,索性放下了筷子,冷笑道︰「大哥?你也配這個稱呼嗎?你模著良心說說,從頭到尾,你有把我,把小二小三當做弟妹看待嗎?我,跟你雖然不是親兄妹,可好歹都是李家一族里邊的。我娘嫁給了你爹,我就叫了你幾年的大哥!可是換來了什麼?我被人逼著退親,你們兩口子為了那幾兩銀子,不吭不哈!我跳河自盡,外人還能救我一救呢,你干了什麼?連個大夫都不肯給我請!十月里的天氣,我被張氏扔在廂房里不管死活,你不是不知道!小二小三才多大?四歲!你那好媳婦給過他們一口好吃好喝嗎?快進了冬天,兩個孩子去洗你們的衣裳,虧你們做得出來!他們被你那個小舅子打成重傷的時候你在哪里?張家人欺上門來的時候你又在哪里?別說你不知道,別說你不敢管,你就是打心眼里不想管!大哥?這是大哥能做出來的事兒嗎?你快別侮辱這兩個字了!」
她的聲音本來清脆如出谷黃鶯,這番話卻是說的又急又快,泠泠如碎冰。
「你,你怎麼能這麼跟我說話?」李海急了,「從前的事兒,是張氏做得不對。她就是那種性子,又蠻又刁。可是讓我趕上了,你說我有什麼法子?一家人過日子,難免磕磕踫踫的。她是大嫂,可不就得委屈你們一些嗎?難不成,咱家里天天爭吵打架的,就好看了?沒得讓人笑話死!紅豆,你從前最懂事,听大哥的話,平日里就罷了,今兒個過年,你得跟我回去那邊兒吃!得讓人都看看,咱還是一家子呢!」他越說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小二小三都忍不住往炕里邊縮了縮身子。「我呸!那是委屈嗎?那是要我們的命呢!我也不想多說,什麼一家子不一家子的話你也不要再跟我說。祖宗牌位我家里也供奉著,不會少了那點子供品。你回去吧,大過年的,別讓誰都不痛快。」紅豆安撫地拍了拍小二小三的手,直接下了逐客令。
李海本來就不會說什麼,急的臉紅脖子粗,「你,你,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我今天……」
「不這麼說怎麼說?要我說,既然分了家,就干脆利落死些。你不喜歡我們,我們也不見得就喜歡你。以後這來往走動,還是算了,別讓人心里膈應了!」
「呦,這是翅膀硬了吧?攀上什麼高枝兒了,才能說出這樣的大話啊!」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來,張氏穿了一身兒水紅色的衣裳扭了進來。
她的目光落在那一桌子的肉菜上,立刻就變了眼神。
「哼,我說呢,敢跟哥哥這麼說話,到底是有個什麼底氣啊。原來,日子過好了是不是?」張氏指著桌子上的菜冷笑道,「我就不明白了,分家的時候你才得了多少東西?就有錢置辦這些過年?莫不是,干了什麼不能說的事兒吧?」
紅豆幫著村里姑娘們在繡坊找活兒的事情早就傳開了,不少人提起來,都說紅豆心好,有了來錢的路子也不忘了提攜小姐妹。畢竟,這鄉下人家的女孩兒,手頭上想有幾個活錢都不容易。哪怕每個月只能賺個一二十文,好歹給家里加些肉吃也是好的。
張氏得知後心里早就浸了一壇子醋,覺得紅豆有這樣來錢的路子,從前卻捂著藏著不說,真真不是個東西!
今兒李海提出去叫紅豆姐弟回家拜祖宗牌位,再吃一頓飯,張氏強忍著不高興,也同意了。其實說白了,她是想著借此從紅豆身上刮嗤幾個錢呢。
誰知道半晌沒見李海回去,張氏忍不住找上了門。看著紅豆姐弟都穿著嶄新的衣裳,家里收拾的整整齊齊,甚至睡覺的屋子門上還掛了一條厚厚的棉門簾子,她心里的火氣就再也壓不住了——這死丫頭,難怪張羅分家呢,竟然能賺到那麼多的錢!不行,這些,都應該是自己的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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