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鎮上到于莊的村頭,周竭生與支兒倆人輪流挑著銀匠挑子,所以,支兒沒有覺得累。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
因為回家心切,從丁字路口到于莊這段,有二里多的路程,支兒竟是一氣走下來的,當看到自家朝東的大門時,支兒的心理防線幾近崩潰,腳下竟象灌了鉛一樣的沉!
想起離家出走的這幾天,內心尚存的那點良知讓支兒產生些許的內疚,但這個念頭像是夏天雨季天空中的閃電,炸響後旋即消失,支兒明白,只所以如此快的消失,是因為仍在村頭觀望的師父用遙心術監視他心理活動的結果。
為了不使師父擔心,支兒集中精力,防止再生出些有悖于師父教誨的私心雜念。
自家的大門關著,支兒彎腰將銀匠挑子輕輕地放在路邊,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回家時,人未進家,「爹、娘、我回來了!」的聲音卻傳到家中,支兒擔心,自己的喊聲會驚動四鄰,尤其是西鄰于德露一家,更重要的是,支兒想悄無聲息地的推開大門,然後擔著擔子悄無聲息地進到院里,如果堂屋門開著的話,他會將擔子直接挑進屋,以期用這種方式給家人一份驚喜。
心里如此想著,支兒邁步向大門口走去,離大門只有幾步之遙時,眼楮的余光發現自家南圍牆的最西頭,閃出一個人影,支兒心中一驚,心想,此人會不會是來我家串門的?莫非是于德露像往常一樣,來家喝下午茶!
支兒推了推門,還好,門沒有被頂住,他輕輕地將門扇推至兩側,返身來到挑子旁邊,正當他彎腰將扁擔放在自己肩頭時,由于精力過于集中,沒有听到西面傳來的腳步聲!
來人正是于德露,走到近旁的他認出是郭家的小兒郭丁支時,驚訝地喊出了聲,「是支兒嗎?你挑的莫非真是一副銀匠挑子?」
听到喊聲,面朝東的支兒,猛用力,右肩的擔子已經離地,支兒原地轉了個圈,由于速度太快,兩頭的東西幾乎與扁擔形成一條直線,本來在東邊化銀的爐子只差那麼一點點就砸在于德露的前胸!
于德露躲向一邊,怯生生地嚷道︰「這小子,你是想砸死我啊?」
想到是于德露打亂了自己悄悄回家的計劃,此時的支兒對于這位鄰居沒有一絲好感,看到于德露被嚇傻的滑稽相,支兒反倒在心里樂了那麼一小會兒,想到師父要收于家小兒為徒的囑托,支兒只好堆出笑臉,賠禮道︰「是于伯伯啊,只想著回家,沒看到您老人家,還望你多多擔待!您是不是來我家喝茶的!快進去!」
驚魂未定的于德露看到身體單薄、滿頭是汗的支兒肩上果真是一副銀匠挑子,心悸旋即被一連串的疑問所代替,他急切地問道︰「支兒,難道你真的去了百里外的史家莊學習銀匠手藝?看你肩上的挑子,莫非你已經學成歸來?」
擔心過路人圍觀,支兒並沒有回答于德露的問話,只是沖他咧嘴笑笑,輕聲道︰「回家再說!于伯伯!」
支兒挑起擔子向院里走去。
拐過大門,只見郭清懷在打掃院子,支兒親切地喊了聲「爹爹!」,就勢將挑子扔到一邊,跑著撲向郭清懷的懷里!
听到聲音,支兒的母親郭辛氏從堂屋奔了出來,見郭清懷懷中的孩子,問道︰「是我那寶貝支兒嗎?」
聞听此言,支兒掙月兌父親的懷抱,快速來至母親身邊,哽咽著說︰「娘!是我!支兒!」
離家只有十天,並非想家的情結讓支兒流淚,是天性中未曾泯滅的良知,讓他意識到,正是這短短的分別,使他走上了一條不歸路,走上了一條與家人、與常人不同尋常的邪惡路!在今後與家人相處的日子里,他不得不以謊言相對,在今後與鄉親們相處的日子里,不得不用欺騙、甚至于欺詐相對!
這流淌的淚水,是無法挽回的悔恨,也是與自己曾經擁有的清純、善良告別的淚水!
于德露沒有留意支兒的一切,他將注意力集中在支兒扔下的哪副挑子上!只見他雙手拎起扁擔,上下掂量著,同時在心里估模著擔子的重量!
與兩只盛滿水的木桶一般重,如此的重量著實讓于德露吃驚,他暗想︰「郭家的小兒與自家的恩柱一般大,眼前的支兒是如何從百里外返回家的?看他臉上的汗水,顯然很累,但從他走路的姿勢和邁出的步伐看,又不像累到極點的樣子!支兒剛剛離家的那幾天,郭清懷有意瞞著,最近幾天,在自己的苦苦追問下,才說出支兒外出學銀匠手藝的真相,支兒離家只有幾天的工夫,刨去來回走在路上的時間,剩下的不過三兩天,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能學會一門手藝?
郭清懷深知,支兒此次出門的真正目的是踐行與周道長的約定,學習銀匠手藝只是為了應付鄉親們的追問,如今毫發未損、安全回家的支兒,還真的拎回銀匠擔子,這著實讓人感到意外!
所有的一切,讓郭清懷不得不佩服周道長做事的周密!
明眼人一眼就認出的銀匠挑子,讓郭清懷的腰在于德露面前挺得更直了!如果支兒是空手而歸,前幾天應付于德露的話就成了一堆謊話!以于德露的脾氣,他還不諷刺挖苦自己一輩子!
看到于德露放下擔子時臉上流露出的茫然,偷著樂的郭清懷故意裝出不以為然的神情,說道︰「于大哥,不忙看這些!快屋里,剛沏好的茶,就等你來喝第一碗!」
支兒流了會兒淚,心里輕松了許多,他清楚,自己的一舉一動正被師傅用遙心術監視著,他再次調整了自己的狀態,牽住母親的手向屋里走去,邊走邊說,「娘,這次在史家莊學藝,收獲很大,師傅將他的看家本領全部教給了我和史小慶,待會兒我給你露兩手!」
郭辛氏地拍了拍支兒的後背,笑言道︰「好,幾天不見,看看我家小兒長的本事!你那天心急火燎地離家,我還以為你與你爹爹有事瞞著我,今天果真挑來銀匠的擔子,為娘高興,也放心了!」
郭辛氏話語中流出對支兒的懷疑、于德露對支兒的懷疑,都被支兒用遙心術探的一清二楚,為了盡快打消大家的疑慮,以便順利進行下一步的行動,支兒故意提高嗓門說︰「待會兒喊于伯母、還有恩柱來家,讓他們也看看我的手藝!」
原本想好好休息一下的支兒,想到有于德露在此,想消停是不可能了,他只好臨時改變主意,即刻向眾人展示自己的絕活!
在支兒離家的這段時間,郭清懷的心一直提著,出于好奇,自己答應支兒與道長見面,但從內心里,周道長來無影去無蹤的神秘,令郭清懷不得不擔心他會將小兒引向邪路!但他又說不出究竟是一條怎樣的邪路,周道長對郭家的出手相幫,又讓郭清懷不得不相信周道長是一位好人!
在擔心與矛盾的心態下,郭清懷期盼著支兒快快回家!支兒的突然出現,壓在郭清懷心上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于德露與郭清懷在外屋飲茶,話題自然都集中在支兒的身上,听支兒說要露兩手,于德露明白,但凡敢說出這樣的話,一定是有真才實學,外面的挑子是實實在在跑江湖的工具,而不是用來招搖撞騙的幌子,他突然動了想讓小兒恩柱跟支兒學手藝的心思,于德露的所思所想沒有逃過支兒的遙心術,支兒不禁一陣竊喜,暗想,只要得到于伯伯的允許,幾日內替師傅拿下恩柱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想到不費太多的周折就能改變恩柱,支兒難掩內心的激動,他迅速地說了些問候與寬慰的話,取了郭清懷吸煙用的火鐮,急匆匆地向屋外走去。
支兒這個小小的動作,引起了于德露的懷疑,他想,支兒在回家的路上,應該是邊趕路邊耍手藝,他應該備有火鐮,現在,怎麼會用郭清懷的?奇怪!
支兒本不想理他,出于謹慎,走到門口的他回頭說︰「臨來時,師傅給了我幾個上好的火鐮,只是昨天晚上住旅店時,弄濕了取火用棉絮,只好用家里的!」
于德露暗自吃驚,郭家的小兒莫非是人中精靈,怎麼連我心里想的都能猜出!
看到支兒有條不紊地將火爐點燃,又將另一頭的工具箱打開,將工具擺放停當,于德露全然沒有了飲茶的興趣,為了不被郭清懷說成好事者,他埋怨道︰「郭老弟,你真是的,支兒趕了幾天的路,回家後也不曾歇息,就急著給你露兩手,你倒好,不去幫忙,還有心思在這里喝大茶!」
于德露是想用這種激將法促使郭清懷與他一同出去觀看,不想,郭辛氏對他的話當了真,郭辛氏從里屋出來,責備道︰「你個死老頭子,難不成你是鐵石心腸?支兒回家,未曾听到你一句關心問候的話,卻只想著自己享受,沒見過你這樣做老人的!還不趕快出去幫幫支兒!」
郭清懷從心底里沒想到,于德露會來這一手,被喜悅沖昏頭腦的他經老伴一通數落,頭腦清醒了許多,當著外人的面,又不好發火,他只得使勁瞪了郭辛氏幾眼,起身向外走去。
身邊有兩位老人圍觀,支兒沒有絲毫的慌亂,他儼然是一位跑江湖的老手,戲言道︰「倆位老先生,你們在此看了幾個時辰了,為何不將家中的碎銀拿來,讓小輩給你們化成一個整體,便于攜帶、便于隱藏,如果家中有不孝子孫,我還有一手銀包石、銀包鐵的絕活,到時將磚頭大的‘銀塊’在晚輩面前一亮,他們不爭著孝順才怪呢!」
倆人被支兒的話逗得笑出了聲,于德露手指支兒,笑言道︰「瞧你這點出息,沒看到你的手藝,倒先听到你騙人的伎倆,難道這些也是你師父教的?」
支兒沒有正面回答于德露的話,「江湖講究活學活用,古人雲,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郭辛氏也來到支兒近前,隨手扔下兩個銀首飾,說︰「這兩件有年頭了,我不喜歡這個樣式,支兒,照你心里的樣子,打制成手飾、頭飾都可以!」
像是受到娘親話的啟發,支兒抬頭對于德露說︰「于伯伯,麻煩你回家問問伯母,有沒有不中意的首飾,拿來,我給重新加工一番,伯母和娘親的前十件飾品,不收手工費!」
聞听此言,郭辛氏開懷大笑,伸出食指在支兒的額頭上重重地按了一下,說︰「瞧你這混小子,翅膀還沒硬,就想與為娘談價錢!要不是你于伯伯在此,是會被掌嘴的!」
于德露抬腿向大門走去,支兒沖他喊道︰「伯伯,順便叫上恩柱,就說我想他了!」
「唉!」于德露滿口答應著。
望著于德露離去的背影,支兒暗暗為自己心生的妙計叫好,「于伯伯此去,哪怕他能拿來玉米粒大的銀子,師父收恩柱為徒的計劃就完成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