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心 第七章 鷸蚌相爭

作者 ︰ 林慕紫

三天之後,黃道吉日,林茗落與游惜若按照禮制,于瑞雲寺上香祈福。

這也是慕紫這個林家大小姐的首次登場,白駒過隙之間,已是快要入夏的時節了,馬車行走在林間過道中,還能听到周圍樹上傳來的稀稀落落的蟬鳴聲,茗落與慕紫一同坐在馬車中,馬車內不僅寬敞舒適,四面的裝飾也是整潔精致,柔軟的獸皮鋪墊在車廂內,車窗上懸掛著珍珠編制的掛簾,空氣中浮動著溫雅的燻香氣味。

茗落倚靠在羊絨墊子上閉目養神,慕紫掀開車窗簾子,珍珠踫撞發出叮咚的響聲,迎面而來幾道稀疏的熱風,樹葉一片蒼翠欲滴,似乎只要稍微用力都能將綠色給擠出來。嫣紅的日光透過車窗斜斜的照進來,斑斑點點的光暈打在慕紫身上,似乎被鍍上了一層金邊。茗落听到聲音,睜開眼楮,她瞅了一眼慕紫,身子稍微坐起來一點。

「林家大小姐,你可準備好了?」

慕紫聞聲回頭,與茗落對視一眼之後,兀自笑了一聲,「你放心,我都準備好了。」

這場鷸蚌相爭的戲,我一定替你拿下。

慕紫一行人到的時候,游惜若已經在大殿門口等著了,慕紫朝她看了一眼,嘴角上勾起微妙的弧度。游惜若也是個極為精致的人兒,雖然有著與茗落不相上下的美貌,但兩人的氣質卻截然相反,茗落是溫雅清冷中帶著高傲華貴,而她則是個似林黛玉一般弱柳扶風的美人兒,一張雪白的瓜子臉,眉毛烏黑高挑,顧盼生姿間盡顯她的柔弱嬌小,一顰一笑都惹人憐惜,她看到茗落就走上前來,握住茗落的手,「惜若一直在等著姐姐呢。」

慕紫一听這聲音骨頭就酥了一半,當真是我見猶憐的聲音啊。慕紫嘴角含笑的看了眼這位惜若妹妹,又瞥瞥身旁的茗落,心想,現在就姐姐妹妹的認起來了,將來的日子恐怕會精彩紛呈。

茗落自然知道慕紫心里想的什麼,卻沒有搭理她,只是神色如常的對游惜若點點頭。

「路上耽擱了點時間。」見她朝慕紫看過來,「這就是我最近才回到府中的姐姐,慕紫。」

游惜若听茗落介紹完,轉過臉朝慕紫嫣然一笑,「慕紫姐姐,惜若早就想見你一面了。」

慕紫在她可以膩死人的笑容中勾起嘴角,「一直听茗落說起你,今日一見,果然是個名不虛傳的大美人。」

游惜若又是害羞的抿起嘴角,兩頰升起淡淡紅暈,「哪比得上兩位姐姐啊。」

慕紫上回來的時候只進了瑞雲寺的後院,並沒有看到前面的大雄寶殿,今天走到里面來,才真算是長了見識。慕紫看了看四周圍的建築,果然是一派皇家寺廟的華貴景象,不止外觀金碧輝煌,大殿里面的佛像更是莊嚴肅穆,讓人不由的產生敬畏之心,進到正殿以後四周溫度明顯下降許多,氣氛也變得莊重起來。茗落與惜若進到大殿後,一改之前的笑容滿面,兩人都是一臉虔誠鄭重。

慕紫在看到站在大殿盡頭的玄智之後,嘴角上翹出一個幾不可聞的弧度。她站在茗落身後,跟著眾人一起跪拜之後就隨著人群移到兩側,正中央只剩下茗落與惜若,一步步都按照規矩來,她們兩人在殿前燒香之後行跪拜之禮,為大佑祈福,然後就是求簽,兩人今天到此求的是什麼,人人都一清二楚,自然是將來在宮中的運勢如何,若是好又能好到什麼程度。兩人走到玄智面前將求出來的簽遞給他。慕紫從頭到尾一直把視線放在游惜若身上,偶爾也注意一下玄智。

玄智接過兩人的簽,抬起頭先是看了一下茗落,然後似是無意的朝慕紫的方向掃了一眼,然後他眯起雙眼,看向殿中眾人。

「本寺今日何其榮幸,得兩位貴人到訪。老衲這就為兩位貴人解簽。」他沉穩厚重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大殿中擴散開來。

他轉向游惜若,「貴人這支可是上上簽。」他審視了游惜若一會兒,然後一字一頓的將她的簽文念了出來,「浴火鳳凰,光華萬丈。」

慕紫很滿意的感覺到玄智話音剛落,大殿就在一瞬之間鴉雀無聲,寂靜一片,一時間眾人的表情精彩萬千,眼里的震驚與了然也幾乎是要呼之欲出了。慕紫覺得自己已經將這簽文寫得十分露骨了,就差直接加個「母儀天下」的橫批了,果然眾人也都是心領神會,估計不出半個時辰,在這個大殿里發生的事情就會繪聲繪色的傳入宮中,傳入皇帝的耳朵里,而且還只會是有增無減,越描越黑。

游惜若呆若木雞的接過簽文,只听玄智慢悠悠的添油加醋道,「照此簽來看,施主將來定是一路平步青雲,扶搖直上。老衲在此先恭喜施主了。」

游惜若在听到玄智的話之後,下一秒居然就「咚」的一聲倒了下去。慕紫也被嚇到了,她之前估計了游惜若听到簽文之後的一百種反應,卻沒有想到一種是她會就這麼直接暈倒,殿內眾人更是不知所措,喧嘩一片。這時,一白袍男子突然撥開人群,跑到游惜若身邊,他蹲子扶起游惜若,伸出兩指在她鼻端,似乎是在探她的鼻息。

慕紫有點傻眼了,這人算什麼,奸夫麼?她擠過人群挪到茗落身後,朝那白袍男子努了努下巴,「這人是誰?」

茗落轉過身看到是慕紫,拉住她退到一旁角落處,「那人是向致軒,是太醫院的太醫。」

是大夫啊,難怪這麼積極了。「他怎麼會在這里?」

「他是玄智大師的好友,听說經常來這里找大師下棋。」茗落在此停頓了一會兒,四下張望了一番,確定沒人注意她們之後,用一種玄妙的口氣問慕紫,「你猜我的簽文是什麼?」

「是什麼?」慕紫展開簽文紙。

上面寫著六個字,「害人終害己。」

慕紫和藍晞還是和上回一樣,等在玄智大師的廂房門口,藍晞看看手上拿著的醫書,躊躇了半晌,還是問了出來,「你叫我帶著這書來做什麼?」

慕紫先是一副「你猜」的表情,見藍晞沒什麼猜題的興致,撇撇嘴角,「我給你找了個老師,有老師教的話應該學起來方便點。」

話音剛落,房門打開了,玄智和向致軒並排走出來,向致軒還是如上回一樣,一身白衣,慕紫這才有機會看清他的長相,他頭發隨意地束起,打了個發髻,容貌非常俊朗,鼻子英挺,眼楮狹長,眼梢稍稍上翹,嘴角漾著恰到好處的弧度,袖口被他隨意的撩起一截,利落大方又很是瀟灑不羈,慕紫看著他,覺得只有光風霽月四個字才可以形容他高雅的氣質。

他眯起眼來懶懶的打量慕紫,睫毛在白皙的皮膚上襯出一排細碎的影子。

「大師,這就是你拜托我教的學生?」雖是問玄智,視線卻未離開慕紫。

慕紫低頭一笑,抬起頭來對上向致軒的眼楮,她的眉梢間像是架起了一道五彩繽紛的橋,她的聲音里狡黠中又帶著自信。

「小女子可沒這個本事學醫。」她輕輕推了一下藍晞,自己向後退了一步。

「藍晞,還不快叫老師。」奪目的光彩順著橋面一路向下,在向致軒的瞳孔中,流成一條璀璨的星河。

藍晞跟在向致軒身後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出去,慕紫對著藍晞笑著眨了眨眼,示意他安心的跟去,想來有這位太醫院醫術最高明也最年輕的向太醫當老師,藍晞學起來應該也輕松很多。

然後她轉過頭,臉上的笑意絲毫未減,廂房中只剩下她和玄智兩個人,她輕巧的開了口,「多謝大師願意替我拜托向太醫。」

玄智閉著眼楮,神色未變,似乎在專心致志的數著手上的佛珠。

「施主莫要忘了答應老衲的事情就好。」

「這是自然,舍利子之前已經完璧歸趙,至于另外一件事,呵,慕紫都不記得是什麼事了。」

玄智的眼楮半睜半閉,眼底像是蘊著一口深邃的井,「老衲還是送施主一句話為好。」

「大師您請說。」

「舉頭三尺有神明。」

現下已是暮色四合,慕紫懶懶的靠在門柱上,等著藍晞下課,她的衣擺隨風鼓蕩出幾道弧度,回想起玄智剛才的話,她將頭發攏到耳後,抬起頭望向越變越暗的天色,她頭靠著柱子,閉上眼,露出一個不知其意的笑容。

夕陽層次分明的打在她臉上,像是照進了一片再澄澈不過的湖。遠處,輕煙裊裊升起,在紅色的天際繚繞出一縷縷悠然的雲煙。

此時的慕紫從未想過,鷸蚌相爭,最後得利的,卻是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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