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街上回來,喝過一小碗冰糖燕窩粥,蒼純拿起邊上一個繡繃看了起來。
在西蒼,閨秀教養雖不像她原來所知的那樣琴、棋、書、畫、女紅、管家都要學,但也要揀一兩樣專攻。
其中,管家是每位閨秀的必學之課,另外五門課中,可以憑興趣選一到二門。當然,並不是其他的就不用學了,而是多有涉獵,不要求會,但一定要會鑒賞,能夠品評一二。
——據說以上課程重要性還是次的,即便學得不好,最多也就是被取笑兩句,若是捂好了,可能一輩子都沒人發現你這方面的短處。進入官學後,君子六藝將會取而代之成為她們的必學科目,這才是重中之重。
琴棋書畫那四樣蒼純上輩子就學了,哪怕當時學得不甘不願,水平卻還是不錯的。若想偷懶,她其實可以選其中一樣,不用費心思就能輕松通過。但她想得很明白,不管過程輕松與否,每日里需要分撥出的時間都是有定數的,她並不能說那些她都已經學會可以不上課了,先不說是否引人懷疑,即便糊弄過去了,雙親和女乃娘她們只會當她天賦過人,不給她安排更多課程就是好的了,哪會放過她?
父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理她有著親身體會,便是上輩子那般疼她,又一向開明的爸爸媽媽,不也逼著她學了那麼多?
理由還非常冠冕堂皇︰你現在年紀小,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將來會需要什麼,如此就要做好充分的準備,以免將來想要做什麼了,卻發現自己沒有一點基礎,一無所長,輸在了起跑線上。要知道,很多事情若是不趁著年紀小學,長大後再學便事倍功半了。
——年幼的她就這麼被糊弄了。
哪怕懂事後會感激父母當初對自己的嚴厲,讓自己成為一個多才多藝的人,任何時候需要都能夠露一手讓人驚艷一番,但要說一點怨念都沒有那是扯淡。
與其浪費時間重復學習,還不如學一門新的才藝,如此才能不負光陰。《》
而且,女紅是她從來沒有接觸過的,說實話,對理工科的她來說,這種古老的,被宣揚得神乎其神的技藝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如今學了不到一年,基本的針法算是學得七七八八了,按乳娘所說,她在這方面絕對是天賦異稟的。
蒼純卻很是不以為然,上輩子也是如此,她學畫之初,媽媽歡天喜地地抱著她說她是個天才,將來一定能超越她成為一名大畫家。但最後事實證明,她只是對一切需要技巧的事情極有天分,初學打基礎時還不顯,一旦能**創作時就能發現,她對所謂的藝術根本沒有興趣,要說沒有靈性也不對,但除非是有感而作的畫作,其余指定作品都是精巧有余,靈性不足,猶有匠氣。
蒼純想,她以後可能會成為一個一流的繡娘,但卻無法成為一名刺繡大家。
她所向往的也不是那些,而是超越師父的世界最強軍械大師。
雖然,已經換了一個世界,所謂的世界最強、大師頭餃都沒了意義,人們對軍械的認知更是落後,但只要她始終貫徹目標,這便是一件有意義的事。
就是有些可惜,原本還很期待看到老爺子被自己超越後惱羞成怒的樣子,嗯……不過那個老不修肯定很快就會抖起來,把功勞攬到自己身上,說是他教導有方,說不定還會更加理直氣壯地壓榨她,自個兒偷懶,時不時在酒吧欠下酒錢要她去付賬……
蒼純有些百感交集,要說上輩子活著的唯一讓自己牽掛的人,大概也只有那個不著調的師父了。
她還記得那年他們一家還沒有回蒼家,她跟著爸爸媽媽在意大利定居,爸爸媽媽去辦理各種房產手續,大熱天的因為舍不得她跟著受罪,便將她留在了家里。
她那會兒被柵欄外的蘇格蘭折耳貓誘惑,追了出去,後來也不知怎麼進了一家射擊俱樂部。♀當時有幾個年輕人在旁邊顯擺地組裝槍支,她一時好奇,便在他們走後偷偷試了下。不想,沒試幾次就做得更好更快,剛好被身為那家俱樂部老板的師父看到。
當時師父正無聊,便上來逗她,還拿出更多復雜的槍支教她組裝。她當時小孩子心性,對自己能做得比大人還好很是得意,對組裝槍械不是一般地有興趣。
後來,一找到機會她就偷溜到俱樂部去玩,若是師父在便會拿出更多復雜有難度的槍支讓她組裝,她從小就機靈,很輕易便發現了師父為自己一日千里的進步速度心驚不已,便更覺得意,練習起來更賣力。
慢慢地,師父開始教她組裝槍支以外的其他軍械,連炸彈那種危險品都在她一無所知的時候組裝了一遍,她的表現一次又一次讓師父震驚。最後,愛才心喜之下,他終于忍不住開始嘗試教她槍械制作的基礎。
在她對他所教授的知識表現出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的過人悟性,以及對槍械驚人天分後,師父便拐騙她拜了師。
後來,爸爸從她行為的異常中發現了師父的存在——被稱為世界最強的軍械制造師,拒絕了國家招攬,卻受邀成為發小建立的國際佣兵團的軍械大師,輾轉各地戰場,用自己過人的軍械才能造就了最強國際佣兵團,已經處于半隱退的門沙克?庫爾布斯。
當時,她很擔心爸爸會阻止她繼續學那些有趣的槍械知識,她雖然小,但通過電視,還是知道好孩子是不應該接觸槍械那樣危險的東西的。
但爸爸媽媽和師父關上門談了一次話,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從那以後便默認了她跟著師父學習,還給予了很多方便。
後來她想起來卻多少能夠明白爸爸為什麼答應了。
當時,媽媽感染了艾滋病的事情已經發生了,爸爸已經決定回蒼家,借助蒼家的社會地位聯系到國際上研究艾滋病的專家,為媽媽爭取最後一線生機,只有她還懵懵懂懂一無所覺。
若是在這之前,爸爸媽媽自然不希望她一個女孩子去學那些危險的能力,但他們清楚蒼家是怎樣一個龍潭虎穴,寧願她的性子被師父教歪了長大後一點也不像女孩子,也不願她在那個家里受欺負。
畢竟,他們教了她各種才藝,教了她做人的道理,卻沒有教她勾心斗角,沒有教她如何對付那些卑鄙無恥之人。
臨時教學是來不及了,回了蒼家他們也要到處奔波,分不出精力教她,而且本心里,他們寧願女兒性格變得彪悍,也不願過早讓她接觸這些黑暗。
他們相信,門沙克?庫爾布斯那樣的人物,即便沒有接觸過大家族的勾心斗角,本身的閱歷眼界以及通透豁達也足以教導女兒,讓她不被蒼家內部的勾心斗角影響到心性,能心靈光明、豁達樂觀地健康成長。
在患上厭男癥之後,師父是蒼純除了爸爸以外唯一能從容面對,不會排斥反感的男性。
師父並不是只有她一個徒弟,但他不止一次說過,真正繼承他衣缽的只有她一個。
他曾經說過這樣一句不符合他性格的感性話——你是我生命的延續,只要你活著,便沒有人能說我死了。
可是她死了,死在了師父之前,也不知道師父得到她的死訊會怎樣傷心。
唯一讓她覺得安慰的是,師父一向是個看得開的人,照他的說法——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還有什麼是看不開的?
盡管總是和師父斗嘴,喜歡埋汰他,嘴上說師父最討厭了,但是,蒼純是希望成為他那樣的人的。
無所畏懼,從容肆意。
師父,我還活著,會在另一個世界延續你的生命。
蒼純在心中默默念道,只希望,這句話能過穿越時空,到達她想告訴的人的心中。
用力眨了眨眼楮,將眼中的酸澀眨去,蒼純的神情又恢復了平靜。
她是師父生命的延續,更是爸爸媽媽生命的延續。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
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無論多不舍,她也有新的人生要開始了。
想通這一點,蒼純覺得仿佛有沉珂從被包裹著的心靈上漸漸消散,身心都升起輕盈之感。
目光落到手上的繡繃上,上面繡著一朵簡單大方,半成品的藍色矢車菊,她如今的刺繡水平剛好能夠應付。
代表遇見和幸福的矢車菊,媽媽在世的時候,總能在她的床頭櫃看到。
作為她對女兒愛的期盼和祝福。
蒼純清淺一笑,一定會幸福的,連著上輩子的幸福一起。
令韻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笑容,她一愣,隨即不由自主也跟著笑了。
果然,讓姑娘多出去走走是對的,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姑娘笑得這麼開朗。
看己是白擔心了,姑娘並不是躲在屋里生她的悶氣。
這誤會……
蒼純並沒有注意到來了又很快退出去的乳娘,她想到了今天見到的那個小女孩,盡管那個女孩的容貌讓人驚艷,但她想起她卻並不是因為此。
而是……是錯覺嗎?看到他,心里會有點不舒服。
無關對方是否做了什麼,就像……貓看到老鼠,狐狸看到雞,想上去踩幾腳,連皮帶骨剁了對方。
似乎又還什麼地方不對。
奇怪……@@##$l&&~w*_*w~&&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