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仍舊熱烈,我身上的汗已經浸上我的小衣,棉紗布料緊緊地貼在我的身上,正難受時,恍惚發現自己竟是又迷路了…
在原地轉來轉去,連胯下的馬都不耐再走。迷路半刻,我心里難免煩躁,于是一夾馬月復,任憑這西涼馬駒隨意跑著。不知到了什麼地方,忽然有濃重血腥味道刺鼻而入,胃里翻騰的厲害。
翻身下了馬,待看清眼前景象時,不由得扶著樹嘔了出來。
這幾日在山中不過吃了些干糧,吃的也不多,今天中午更是沒有吃飯,所以這一會兒倒是什麼也吐不出。
這便是戰場麼!冷兵器時代的戰場,全尸都留不住,入目的皆是少了胳膊腿的兵士,還有不知是誰的頭,睜大了眼楮冷冷瞪著我。
本以為亂世也不過是戰爭多些,人馬亂些,斷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幅慘烈的畫面。至此,我方才醒悟,無論是作為前世的醫生還是今世的公主,我都低估了這戰爭的殘酷。
這樣血肉橫飛的慘烈畫面我還是難以接受。
我正扶樹干嘔著,忽而又有馬蹄聲響,慌張抬頭以為又是蒙古兵。
闖進視線的是一隊青衣青甲兵士,我暗舒一口氣,還好是中原人。
為首之人,年輕模樣,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颯颯英姿。他劍眉下的寒眸冷冷地瞧著我,我開口欲解釋,卻未料他問也沒問,直接揮手吩咐手下︰「帶走!」
……
臨近黃昏,日頭西墜,昏黃光線透過木板之間的縫隙照進來,能看見室內泛起的點點塵埃。
第一百二十聲嘆息時,門外鎖鏈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我倏然從茅草垛上站起,終于想起我這個人了麼!
我已經餓了快一天了,在這樣下去保不準會被餓死在這軍營。
門板被推開,陽光涌進來,我眯著眼楮,只看得清門口那人身形輪廓。
「你就是那個被伯清抓回來的,有趣的小子?」那人戲謔笑道。
抓回來?對!差點忘了,就是那個殺千刀的人害得我一天沒飯吃。
思及此,我惡狠狠地抓住那人脖領,齜牙道︰「快帶我去找那個混蛋!」
入目的是一雙深棕的桃花眸,眼底里藏著一絲淡漠,此時眸光流轉,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我見過的最俊秀的男子,甚至比冷景黎還要更勝一分。
「好好。」他笑,手上不知怎樣用力,輕松掙月兌了我。
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答應了,我立在原地不動,心里泛起嘀咕。他行過兩步,又回頭看我,唇角微勾︰「怎麼?」
西下的溫暖陽光打在他臉上,形成一層光暈,身上的白衣縴塵不染,好像繁華城池里的貴公子,疏離孤傲卻有禮。
我跟在他身後,听見路過的兵士恭敬稱呼他為將軍,于是暗暗思量這個白衫男子究竟是多大的官。
走了半天,到了一個白帳前,身前這個白衫男子忽然開口,嚇我一跳︰「伯清,瞧我把誰帶來了。」
帳內有腳步聲響起,然後便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撩開帳簾,人未現語先至︰「帶他過來做什麼?他許是敵軍奸細也未可知。」
奸細你個頭!誰見過哪個奸細看見尸體就吐的!
我伸手指他,怒不可遏吼道︰「有本事和小爺我單挑!」
本是意氣之舉,卻沒料到他挑眉,不屑的應下︰「刀槍劍戟斧鉞勾,你選罷。」
「你!」我邁出一步,忽而眼前黑了一下,氣血不濟,險些暈過去。
「小爺我要先吃飯,待吃過飯再比。」當務之急是先吃了飯,不能和自己過不去。至于和他比試,還需從長計議。
剛剛經我那麼一嗓子,周圍已經為了一圈兵士,本就是結束戰斗不久,這些人樂得看熱鬧。此時听我這麼說,無不發出陣陣噓聲,我不禁紅了臉。
有個濃眉壯漢哈哈一笑,大聲嘲諷我︰「你這小子莫不是怕了?我剛听說你罵了伯清一路呢,怎麼這會兒倒不敢比試啦?」
我汗顏,罵確實是罵了,但也沒他說的那麼夸張。不過是因他將我雙手反綁丟在馬上,我氣急了難免口不擇言,當時沒過腦子,現在想起來倒真是後怕這人沒一刀砍了我。
听這黝黑面堂的男子這麼講,本是臊紅的臉色,漸漸恢復,我冷聲譏諷︰「瞧你也是個頭頭,怎的不懂養精蓄銳的道理。況且我已是一天沒吃飯,就算你們這位將軍贏了,也不是甚麼光彩的事情。你這樣的頭腦,若是行軍打仗難免被人算計,還是回去好好讀讀兵法罷。」
那人被我堵得半句話也講不出,片刻憋出一句︰「他娘的,你竟和子瑜那小子一樣的嘴里全是道道。」
那個叫伯清的年輕男子冷冷看我一眼,吩咐左右道︰「叫他吃飯,給他個住的地方,明日一早,東門比試…有想來看熱鬧的請早。」
暗松一口氣,我還有一個晚上的時間準備,這人倒也不算太壞。可我這身上被馬顛的酸疼酸疼的,一想起來都叫我想掐死他!
第二日,清晨,我掀了帳簾走出去,有早春寒風刮過我的臉頰,有些刮臉,邊塞的風向來冷冽。
昨夜輾轉反側,仔細地想了想,決定不能過多停留在這個地方。我還是決定尋個機會逃走。
「如何?現在能比了麼。」那人今天一襲暗青衣衫,沉穩內斂。
昨天夜里听小兵們議論,知曉他姓章,那個笑的像狐狸一樣的男子姓蘇,至于那個大嗓門的壯漢是軍中的數一數二的武將,姓祭。
現在听見他如此說,明明沒有嘲諷,我卻覺得刺耳,對他冷道︰「章伯清,你有本事和小爺我比騎術。」
他眉都未皺,道︰「你待說說,如何比法?」
「不若這樣罷,從東門這里,奔到清遠野,到那邊便停下,這樣誰技高一籌便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了。」蘇珩臉上帶著笑,對我道。
我點頭,道︰「就這麼辦。」
--我揚鞭甩下,這西涼馬就是比中原馬跑得快,那個章伯清已經被我落下一段路了。
我尋個岔路便奔進去,卻不料山路彎曲難走,半刻未到竟是又迷了路。
好在這回運氣不是太差,路上我遇見個砍柴的老者,青布衣衫,老實模樣。我翻身下馬,向那老者打听︰「老伯,往清遠野反方向走是哪里?」
那老伯似是耳力不好,他大聲道︰「啊?你說清遠野?--那邊就是了。」他手指著一個地方。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回頭時,那老伯已經走遠了。
不得已,我反著那個方向策馬而去。
奔了半個時辰,入目皆是青青草地,這顯然是郊野之地。
莫不是那老伯手指方向才是對的?我竟是誤會了麼。
身後馬蹄得得由遠及近,我茫然站在地上,看著遠處連綿山脈不知所措。
「哈!你這小子倒有一套!」身後大嗓門響起,那人一掌拍在我的肩上,險些將我的心肝都震碎。
我忍住情緒,勉強笑著,不曉得該說什麼好。今天一襲白衣的蘇珩拂開他的手臂,對他笑說︰「仲義,你下手著實重了些,這位小兄弟可受不了呢。」
那濃眉的男子聞言挑眉,不相信的嘟囔道︰「說的他好像娘們似的。」
「不過這位小兄弟,你確實長得挺秀氣,不知是哪里人士?」身側一直沉默的章伯清突然開口問道。
我側頭,冷不防跌進一個冷徹的眸光里,抿抿唇,道︰「高麗,我乃高麗人士,姓冷,單名一個青字,字子麗。」
「怪道你騎術如此好,原是高麗人。」大嗓門的祭仲義過來又不長記性地拍我的肩膀,一面拍一面道︰「走走,今兒個你就算咱們軍中一員了,晚上哥兒幾個請你喝酒。」
我無奈地皺眉,好像我這個正主還沒有答應加入這個軍隊罷。不由得朝天翻了個白眼,還真是有口難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