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來想去，蘇冰雲也覺得由陳廚娘這個至少表面看上去是完全中立的人接手大廚房是最好的選擇了。大廚房看著不起眼，里面的水可深著，天知道里面那些個看似不起眼的婆子丫環背後真正的主子到底是誰。縱使記憶里曾經跟在主持中饋的親娘身邊旁听了多年，蘇冰雲對大廚房如今的情況了解也不多，只大約知道其中比較有頭有臉的人的底細罷了。
衛氏雖然不滿意自己的婆婆三言兩語就定了大廚房新的管事媽媽的人選，卻也無計可施，只是暗恨婆婆手腳太快害自己想插人進去都沒機會插。不過轉念衛氏就想到自己的小廚房過了明路隨時可以開張，也算是達成了其中一個目的，便不再多做糾纏，只是有點遺憾沒能徹底打發掉劉廚娘而已。說到底，衛氏進門不過兩天而已，如果現在就急吼吼地跟婆婆搶管家的權利，就算她是名正言順的當家主母，也說不太過去，好歹也要等三朝回門把婚禮所有的程序全部走完徹底塵埃落定了再說。
不過大廚房這種要害之地，衛氏是絕對不會容許它落入別人之手的，哪怕這個別人是自己的婆婆。心里打算著怎麼跟婆婆唱對台戲搶班奪權，衛氏面上卻是絲毫不露聲色，甚至大拍老太太的馬屁，不要錢的高帽子死命地往老太太頭上堆︰「也不是媳婦嬌氣挑嘴，實在是打小就喜歡張媽媽的點心，為此還特意把人要到陪嫁里來。也是媳婦的命好，有老太太這麼通情達理的婆婆，才敢張這個嘴的。」
衛氏在那邊使盡渾身解數哄老太太開心，蘇冰雲卻是目觀鼻鼻觀心當自己是壁花，愣是從頭到尾都不說半句話，直到要離開之前，才隨著衛氏向老太太福了一禮道了一聲「告退」。
衛氏看在眼底記在心底，嘴上卻是半句話都沒提這件事，只是邊往回走，邊跟蘇冰雲說著話︰「我初來乍到，卻不知道老太太居然心慈若此，像劉媽媽這種以下犯下的小人，都能這麼輕輕放過。」
蘇冰雲冷笑一聲︰「老太太心慈？這可是我這輩子听過的最好听的笑話。」嗯，這輩子她清醒過來滿打滿算也不過才兩天的功夫而已，這麼說可不算撒謊。
衛氏的眼神閃了閃，卻道︰「怎麼是個笑話了？老太太明明心慈手軟的很。」
「這話，母親自己都不信吧？」說這話時，兩人剛好走到院子的正中間，前後左右一覽無遺，蘇冰雲停下了腳步，道︰「明人不說暗話，趁著現在沒有看到，我們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哦？」衛氏也停下了腳步，低頭看著蘇冰雲︰「你打算說什麼亮話？」
「母親一進門，我就急著跟母親親近，想來，母親心里也有疑惑吧？只是不說而已。」說著，蘇冰雲抬頭看了衛氏一眼，然後慢悠悠地說道︰「事實上，我的理由很簡單，我只是不想再當一回傻子。」
衛氏心頭一跳，流露出一絲驚訝︰「這……這是怎麼回事？」
蘇冰雲露出個天真甜美的笑容，卻看得衛氏從心底升起一股冷氣。只听蘇冰雲輕笑道︰「母親以為，我娘是我怎麼死的，我又是怎麼變成傻子的？」
衛氏的神情一下子冷了下來。
蘇冰雲反而笑得更甜美了︰「我知道衛氏與相府聯姻，看中的是蘇相如今的權勢地位和影響力，只是母親想過沒，連耗盡心血傾盡家財為他鋪路的糟糠之妻，為了更大的利益，都可以說殺就殺，還裝出一副深情的樣子，這樣的人，可信嗎？」
衛氏閉上了嘴，不說話了。
蘇冰雲繼續說道︰「母親，你真的覺得，若是有人能夠給出更大的利益，蘇相他……」抬頭看了一眼衛氏，蘇冰雲的唇中吐出的話語好像毒液一般滴入了衛氏的心里︰「真的不會把衛家給賣了嗎？」
衛氏心中劇震，面上卻不露分毫，甚至連面色都緩和了下來，腳下也繼續開始向前走，開口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說起來，劉媽媽被攆走了，不知道新來的管事媽媽處事是否公正？」
听到衛氏轉移了話題，蘇冰雲見好就收，跟著衛氏邁動了腳步，從善如流地接口道︰「新來的管事媽媽嗎？陳媽媽雖然不是家生子，但進府也有二十幾年了，當年家鄉遭了災，于是兩口子就賣了自己換口飯吃，現在陳媽媽的丈夫在門房里做事。說起來，人人都說陳媽媽是最公正不過的人了，素來一碗水端平的，倒沒听說過她偏心過誰。」
衛氏听懂了蘇冰雲話里的含義，不過還是追問了一句︰「哦？倒是不知道當初是誰把陳媽媽兩口子買進來的？」問題直擊紅心。
蘇冰雲想了想，有些不太確實地說道︰「二十幾年前那一場大災，府上進了不少新人。當時是我娘主持中饋，自然是我娘買的。不過，當年那些人，現在還留在府里的，倒是沒幾個了。」說完，蘇冰雲在心里長嘆了一聲。連這些人都沒剩下多少了，更不用說自己親娘當年陪嫁過來的那些人了……
沒幾個了？衛氏記在了心底，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蘇冰雲說著話。蘇冰雲也很知趣，說了不少事情，倒讓衛氏對蘇相府有了一些了解，頓時覺得越發棘手起來，同時也慶幸起自己這次當機立斷，借機把小廚房過了明路，倒省得整日提心吊膽了。想到這，衛氏便道︰「我房里的張媽媽做的點心不錯，有空過來嘗嘗。」
蘇冰雲聞言失笑道︰「母親是不是忘記了？老太太罰我禁足抄書呢？我倒是想去，可去不了啊。」
衛氏「哎呀」了一聲︰「糟糕，我居然把這個給忘了。不如，回頭我讓下人給你送一點過去，嘗嘗鮮。」
「好啊好啊。」蘇冰雲笑了起來，意有所指道︰「我今後的一日三餐，可就全指望母親您記得給我送點心了。」
衛氏唇角的笑意一僵，低頭看了蘇冰雲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