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朵兒她……」陳氏喉頭哽住︰「無論如何也得要嫁去東祈國了?」
她說這話時已是有些微微顫抖,雙眸中似染起一層薄薄的水汽,在眼眶中略略閃爍著。
花錦鴻沒有反駁,這便等同于默認了。
花朵兒在一旁瞧著,心如同墜入冰窖,眼前驀地泛起一片紅霧。
陳氏無奈得暗暗咬牙,稍稍鎮定了一些,連忙捉住花錦鴻的衣袖,面色慘淡地哀求出口︰「老爺,您就再想想辦法救救朵兒吧,您平時不是最疼愛她的麼?!妾身真的不忍心看著朵兒去和親,只要一想到她在那麼遠的地方孤苦無依,妾身這里就像是鑽心窩子的疼。」她一邊說著,一邊屈身捂著胸口。
「婦人之見!」
花錦鴻听罷,臉上卻無半分動容之色,面色冷俊如初,沉聲斥道,「事到如今,本相還能想出什麼辦法來?你莫想要本相抗旨不尊不成?」
他平日寵愛花朵兒之事不假,但還沒有寵到拿前途利益去換的份。為了一個女兒去傻傻的對抗皇權?他當然不會這麼做!
「……」陳氏語噎,喉間有著干澀的刺痛感。她微微張嘴,似是想要說什麼,卻始終沒有說出來,只得一臉黯然的垂頭無言。
花朵兒倏地僵立在身側,面色如雪,雙唇微微顫著,也不知是想哭還是要做什麼。
花錦鴻冷冷地睨了睨她,隨後漠然地別開了眼,垂下眉目冷幽幽地說道︰「听聞東祈派來迎親的使者已經在路上了,不日就將要到達京城,這些天你就好好的呆在府中準備一下吧。」話到最後,他語藏警告。
言下之意,他便是要讓花朵兒乖乖听話的準備出嫁,千萬別在這個時候生出些勞什子事端來。
「什麼!這麼快?那……」陳氏心中驟然警醒,瞬間風雲變色。于她的驚呼聲中,花朵兒身子晃了晃,原先便已蒼白的面上更是褪盡了血色。
花錦鴻卻毫不理會她們的驚異,只是停留了短短的片刻,遂徑自甩袖離開。
耳邊嗡嗡嗡地,不斷回響起最後听到的那幾句話,花朵兒心中大慟。她猛地揚起手,用衣袖狠狠地抹去眼淚,看也不看腳下,隨即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寢房。
她跑至花錦鴻跟前,拖拉著他的身子,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止不住地哀求︰「爹,求您,您幫幫女兒,讓皇上換別的人去和親吧!」
「夠了!你就算要胡鬧也得有個度!」
花錦鴻停下腳步,怒不可遏。他鐵青著臉避過花朵兒,衣袖一甩,怒然斥道︰「你身為本相的女兒,豈是能事事都隨心所欲的?!」
花朵兒身軀一震,雙手微松,無力的癱倒在地,悄悄低泣了起來。
花錦鴻面無表情,冷漠地「哼」了一聲,看著她時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只是淡淡地扔下一句話,語氣是一貫的冷漠。
他對著候在一旁的丫鬟小廝命令道︰「你們把五小姐看好,從現在起,不準她離開房內半步!」
——
自花錦鴻走了以後,花朵兒便目無表情、雙眸空洞的坐在寑房床沿處發呆,既不哭,也不鬧。
而她這反常的模樣,反倒是急壞了陳氏。她生怕花朵兒會一時想不開,憋出什麼毛病來。
房內已由丫鬟重新整理過了,陳氏端了把椅子坐在花朵兒面前,可任憑她怎麼勸說,花朵兒就是不開口說話,這急得陳氏是一陣唉聲嘆氣,直抹起眼淚來。
半晌無果,室內漸漸靜謐。
忽然,門前腳步聲驟然響起,隨之就見一個丫鬟從外面走了進來。
「稟告夫人,廚房的趙嬤嬤前來有事向您稟明。」這位趙嬤嬤是廚房里的專有管事。
陳氏起身走出房外,趙嬤嬤見了她後,立馬走上前來恭敬行禮。
陳氏目光一沉,卻又正色問她︰「有什麼事?」
趙嬤嬤察覺有異,偷偷打量著陳氏的神色,心咯 一聲,暗叫不好。一看夫人這樣子,就知道她心有不悅,自己這個時候找上門,分明是自討苦吃。
可陳氏對待下人一向是極為嚴厲的,她掌管廚房重地自然也不敢有半點疏忽。于是,她忙福身說道︰「回夫人的話,奴婢發現近日廚房里的吃食時常丟失不見,便令人嚴查了一番,卻查到……」遲疑了一小會,她才又繼續說道︰「皆是六小姐所為。」
果然一听這話,陳氏的臉色愈加陰沉,就連眼神也變得十分陰冷,近乎咬牙切齒道︰「又是這個小賤人!」她手一揮,示意道︰「去把她帶過來。」
「是。」趙嬤嬤垂頭回道,想到那六小姐時,眼波深處有著一閃而過的憐憫與同情。
按道理說,這六小姐該是相府眾多少爺、小姐里面身份最為尊貴的一位,可如今,她的日子卻是過得連她們下人都不如。
花錦鴻共育有一子五女。大女花蕾入宮為妃,二子花枳在翰林院掛了一個閑職,三女花菁、四女花萼皆早已出嫁,五女花朵兒和六女花朝兩個還尚未出閣。其中,花蕾、花枳與花朵兒都是二夫人陳氏所生,而花菁與花萼的生母因身份比較卑賤,只是花錦鴻的侍妾。只有花朝才是花錦鴻的嫡妻靳氏所出。
這靳氏原是西臨國護國將軍的獨女,後來在一場戰亂中,護國將軍與他妻子二人雙雙為國捐軀了,府中只留下了靳氏。先皇念她是有功之臣的遺孤,便將她許婚給了當時還只是太常寺少卿的花錦鴻。
兩人成婚初時也算是過了一段甜蜜的日子,只是靳氏多年一直未能懷孕,花錦鴻便接連抬了好幾房妾室。直到陳氏生了二子花枳以後,又因陳氏娘家家族勢利頗大,花錦鴻便自主將她升為了平妻。
之後過了幾年,靳氏終于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但哪曾料到會在生產的關頭遭遇難產,最終導致血崩而亡。
自花朝出生以來,花錦鴻幾乎連正眼都未瞧過,只是把她交給了府里幾位嬤嬤撫養。親娘不在,爹又不疼,花朝在相府的地位漸漸變得十分尷尬。
陳氏為人素來精明刻薄,又手握實權,在府中獨大,因此私下便對花朝越發的嚴苛。而府中的下人也多半是些趨炎附勢、欺善怕惡的勢利小人,平日他們見花朝並不受寵,個性又懦弱、膽小,所以也根本沒拿她當作是正經主子。克扣月例、吃食,欺壓、凌辱、打罵……這些都是常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