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小素一死,便就是死無對證,這宗離奇殺人案陷入重重謎雲之中。
臨江侯正打算抬許倩姿的尸體回去時,京兆尹眼眸一凜,出聲道︰「等一下!」,然後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下來到尸體旁,握住許倩姿的手腕,將她緊攥的拳頭掰開。
白玉般的掌心中赫然躺著一小塊布料。
京兆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片布料殘片,可以看出是錦緞的質感,絲錦間還嵌著金絲,可見非尋常物。京兆尹還將布料放到鼻下輕輕嗅了嗅。
「奇怪,許小姐手里怎麼會有這種東西?」京兆尹疑惑地喃喃自語。
「倪大人,怎麼了?」臨江侯看到他的神色不自然,出口詢問道。
京兆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道︰「這種布料喚‘金絲雪’,而且薰了香料,這一般只有青樓妓子和小倌才會用這種薰了濃香的金絲雪。」
此言一出,又是令在場的人一震。
「你胡說些什麼?將軍府怎麼會有這些下賤的人出現?」歐陽奐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將軍不必動怒,下官只是說了這布料的來歷,至于為何出現在許小姐的手中,還不得而知呢。」京兆尹溫和地笑道。
倒是已經冷靜下來的許夫人冷笑一聲︰「怕是有人與小倌情意綿綿時。被我那可憐的女兒撞見了,才被滅了口。」說這話時她的目光有意無意看向大夫人。
大昌許多名門貴婦因不得丈夫寵愛,深閨寂寞而豢養年輕貌美的小倌男寵的事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但畢竟不太光彩,所以人們對于這種事都比較隱晦,但是稍微有手段的貴婦人如果被人發現了一點苗頭都會斬草除根的,在她們的心里名譽地位可是比什麼都重要。
剛剛听到自己女兒手里竟然有這種物什時,許夫人第一時間就開始懷疑大夫人。
「許夫人這是什麼意思,本夫人得罪夫人了嗎?何必如此污蔑于我?」大夫人一雙美眸惡狠狠地盯著許夫人。
「哼,我有沒指名道姓,歐陽夫人那麼緊張干什麼?」許夫人無視她的怒火,淡淡地道,一想到自己的寶貝女兒死在將軍府里,她就看將軍府里的每一個人都不順眼。
「你……」大夫人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得委屈地看向歐陽奐。
可歐陽奐也沒功夫安慰她,他朝京兆尹問道︰「那接下來該如何?」
「這金絲雪價格不菲,能買得起的也想必也不是尋常妓子小倌,下官這就查找布莊買金絲雪的人,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京兆尹說道。
「那就有勞大人了。」歐陽奐和臨江侯齊齊說道。
三日後
「什麼?那小倌畏罪自殺了?」歐陽拂曉對碧桃帶來的新消息大吃一驚。
「是呢,京兆尹大人剛發現那小倌的蹤跡,卻發現他自縊在自己的房里,可是他的貼身小廝說那日竟然是小姐您請他到將軍府里來的,而且還說您與那小倌相戀多時。」碧桃氣憤地道,這個小廝真是可惡,竟敢這麼詆毀自家小姐的清譽!
拂曉則沒有多大反應,只是露出淺淺的笑容,輕輕地道︰「是嗎?」
「是呢,小姐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姐,他……他怎麼能這麼說!」碧桃狠狠跺了跺腳,像是自己蒙受了多大的不白之冤似的。
這時,門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王女乃娘急匆匆地走進房門,對拂曉道︰「四小姐,老爺讓您去一趟大堂。」大堂中
「拜見父親,母親。」拂曉盈盈行了一禮,然後站在原地。
坐在上位的歐陽奐臉色不好地看著她︰「你跟清風樓那個小倌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聲音隱含著絲絲暴怒。
拂曉一臉茫然,道︰「什麼清風樓的小倌,恕女兒不知!」
歐陽奐將一本有些年頭的手札本劈頭蓋臉地砸到她的頭上,怒吼道︰「你自己給我好好看看這是什麼!」
拂曉的額頭被砸的生疼,她撿起落在她面前的手札本,翻開一看,頓時傻眼了,手札本里密密麻麻都是關于自己和手札主人的事情,幾乎頁頁都有自己的名字,而且前面的紙張已經有點泛黃,並不似是造假的。
看著里面露骨大膽的語句,饒是拂曉這個現代人也有些臉紅。
「看看你干的好事,我們定遠將軍府的臉面都被你丟光了!」歐陽奐指著拂曉罵道,臉上是如烏雲遮蔽般的陰沉。
「那小倌身邊的小廝說你三天前剛好約那小倌來將軍府,是不是當時許小姐剛好撞見了你們的好事,才被你殺人滅口的?」歐陽奐毫不留情地說道,用一種殺人犯的目光緊緊盯著她。
拂曉先是一愣,然後狠狠搖了搖頭︰「父親,許小姐的死真的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這個小倌我也不認識啊!」
「四姐姐你這就不對了,這人證物證俱在你就別抵賴了,這事雖說棘手或許我們還能幫你想想辦法。」歐陽朝霞「好心」地道。
歐陽奐重重一哼,虎掌重重拍在了那張楠木雕花桌面︰「來人啊,把四小姐帶到靜心堂,讓她好好地給我閉門思過!」
靜心堂,是定遠將軍府西苑的一處佛堂,哪里蕭索冷情,陰氣駭人,是歐陽家囚禁犯罪的子嗣的地方,不過凡是進去的人不出一月便死的死,瘋的瘋,據說是有鬼魂作祟。
「等等!」一聲熟悉的聲音傳來。
只見一個身著青色錦袍的儒雅青年緩緩走進來,眉目清朗,行動間飄逸如風,腰間佩環鳴響,自有一番風韻氣度。
「倪大人怎麼來了?」歐陽奐對他的出現感到有些意外。
京兆尹呵呵一笑︰「若下官不來,恐怕四小姐就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哦,此話怎講?」歐陽奐問道。
京兆尹將那本手札拿到手中,翻了翻,然後停在某一頁,道︰「將軍請看,這里說四小姐親自畫了一幅鴛鴦戲水圖送與他,據下官所知,這四小姐可是不擅繪畫的。」他說得很委婉,說白了,就是她對畫畫一竅不通。
歐陽奐這下也感到不對頭了,他再次翻開手札仔細地看了看,發現這之間有不少涉及風花雪月之類的風雅事情,他對他這個四女兒忽略了那麼多年,知道她對于這些事是極不擅長的。
既然如此,那麼手札中的「歐陽拂曉」,就是冒充的?
歐陽奐想通後又陷入深深的疑慮之中,會是什麼人冒充歐陽拂曉呢?
「下官會繼續追查那個冒充四小姐的人的,這凶手也真是夠狠心的,偏偏要針對四小姐一個弱女子。」京兆尹狀似無意地說道。
歐陽奐腦子一激,下意識地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被他的目光弄得心驚膽戰的,她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老爺為何這麼看著妾身?」
歐陽奐冷哼一聲,撇開了臉,對京兆尹說道︰「辛苦大人了,現在那小倌已死,一時間也找不出那凶手,大人就先回去吧。」
京兆尹了然地點點頭︰「那下官就先告辭了。」然後青衣一拂,緩緩離去。
「麗容,你跟我來一下。」歐陽奐對大夫人說道,然後大步走出大堂,而大夫人也應聲跟去。
偌大的大堂只剩下拂曉和歐陽朝霞兩人。
「四姐姐,你說那個凶手能找到嗎?」歐陽朝霞首先打破了平靜,問道。
拂曉看向她,幽幽地說︰「會的,一定會找到的。」沒有人可以犯了罪還能逍遙法外的。她設下這個毒計不就是為了毀了她嗎?可她萬萬不該去殺了人,她當真那麼恨她嗎?
拂曉想不通。
「是嗎?」歐陽朝霞那幽涼的聲音在耳畔蕩開,激得拂曉不禁打了個冷戰。
書房中
「啪!」一聲清脆有力的巴掌聲響起。
房內,大夫人正捂著右臉,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的男人、自己的夫君。
而歐陽奐眼布陰霾,惡狠狠地看著大夫人。
「為什麼?」大夫人淒厲憤然得叫道,自己愛重十余年的丈夫竟然打自己,這讓她怎麼接受?
「你自己干的好事你自己知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害拂曉紅夕的惡毒法子!」他以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可這次卻差點毀了拂曉,他就難以忍受了。
大夫人眼中微微一詫,她沒想到歐陽奐竟然對自己做的事了如指掌,可她看到他為了那對姐妹而這麼對自己,滔天的恨意和不甘如排山倒海般洶涌而來。
「你還是忘不了那個賤人吧,虧你還心心念念想著她,她心里何曾有過你,還與下人通奸那麼不知廉恥!」大夫人惡毒地怒罵道。
「別說了!」歐陽奐雙目暴睜,猙獰地看著她。
雖然被歐陽奐這副樣子有些嚇到了,但是她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你當年那麼寵她,甚至要升她為平妻,可她卻讓整個定遠將軍府失了臉面,在她心里,你還不如一個下人,這樣的女人,你還想著她干什麼?」大夫人越說越激動,自己為他辛苦操勞,當年還舍了深愛自己的表哥,不顧一切嫁進將軍府,卻還比不上一個什麼都不是的野女人!
那些痛苦的往事回憶從記憶深處翻開,歐陽奐的面龐變得痛苦糾結,眼白周圍布滿了鮮紅的血絲,看上去極為恐怖。
「如今你竟然為了那個賤人所生的野種而掌摑我,歐陽奐,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大夫人氣極,連歐陽奐的全名也叫了出來。
「夠了!你別說了!」歐陽奐狂吼道。
大夫人被嚇得住了口,只是幽怨地看著他。
「罷了,你先出去吧,我要靜一靜。」歐陽奐一手支著書案,一手扶著額說道。
大夫人不敢久留,立馬退了下去,只是一雙眼中盛滿了驚心的怨恨和不甘。
門被關上,書房陷入一片死寂,只留下書案旁的男子黯然神傷。
「瑾兒,你到底為什麼要背叛我?」男子喃喃自語,字字成殤。
之後的事大大出乎了拂曉的意料,凶手竟然是將軍府的一個丫鬟,這個丫鬟肚子里有幾分墨水,就以歐陽拂曉的名義跟清風樓的小倌勾搭成奸,當天剛好兩人在百花園里偷情時被許倩姿撞破,二人一不做二不休,殺了許倩姿,那個丫鬟剛好和小素是好友,就串通誣陷她,說來也好笑,這個丫鬟因為受不了良心的譴責,自動認罪。
這件殺人案終于告了一個段落。
「女乃娘,你相信嗎?」拂曉朝王女乃娘淡淡地問道。
王女乃娘苦澀一笑︰「不管信不信,已經有人來承擔了這罪過,世人皆信,獨你不信,又有何用?」
拂曉深深嘆了一口氣,疲憊地閉上了眼。
歐陽朝霞,你站在高位,可以讓無數人為你遮掩罪過,任由尸骨成山,血肉祭奠,但,你在漫漫深夜是否也會夢見那些無辜枉死的冤魂來找你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