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i-help-you?」,一個說中式英語一個講西式中文,一個一字一頓認認真真一個抑揚頓挫彬彬有禮,可宋陽卻在邊上听得直搓牙花子,終于理解大哥的當時的心情了,恨不得一巴掌把這小子拍進牆里去,話說三遍狗都嫌,一句話翻來覆去說了八遍也就算了,可你堵著大門人家怎麼‘康門’啊,也真難為這人好耐心。
來人向羅小虎微微欠身說了句謝謝才轉身面向宋陽,干干淨淨的白襯衫整整齊齊的三七分頭,如果不是今年的冷空氣來得有點早這深秋的風有點涼如果不是吊著胳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一只眼楮腫得只剩下一條縫,看上去應該算是個很體面的中年人。兩人簡單地說了兩句宋陽向妹妹打了聲招呼便帶著來人徑直去了自己的房間,把堆著笑臉端足女主人架子的大姐晾在客廳不理她,還學會拿刀抹脖子了,瞧那血印子,嘖嘖,不能慣著她。
那中年人恭敬地叫了聲夫人又道了聲謙才跟著宋陽進去。
「物歸原主」,這種格局的樓房房間一般都很大,宋陽這間約六十平米的樣子隔成了內外兩間,宋陽從書桌的抽屜里取出一張照片推過去。照片是妹妹打掃房間時從床底下翻出來的,這所宅子已經空了好幾個月了,原主人姓陳年前便去了歐洲,走得很急房子都是拜托關若林的一個朋友代售的,家中的僕人也早就遣散了。照片中是一個身著戴著俄式高筒皮帽的英俊男人,倚著一輛古董車戴著單片眼鏡笑容溫和而驕傲,很難將他和眼前這個鼻青臉腫的男人聯系到一起。宋陽之所以留下這張照片是因為照片中的背景引起了他的興趣,那是一架伊里亞-穆羅梅茨——世界上第一架專用轟炸機,即便這人不找上門來宋陽也會去找他的。宋陽喜歡飛機但也僅限于喜歡而已,還不至于為了一張照片滿上海去找人的地步,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知道有一個人會需要它,中國空軍之母——宋美齡。現在已經不是簡單地為自己找個靠山的問題了,宋陽認為自己必須為這個中國未來的第一夫人做點什麼,或者說準備些儲備些什麼。找到了也許不一定能起什麼作用,但事情總得一點一點地去做,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如果不是一天天在建羅馬永遠建不成。
「你是飛行員?」,宋陽很隨意地問了一句,眼前這個叫維克多的金發男人就是傳說中的白俄難民了,以前便在陳家當管家就住在這間房間里。
「不,先生,我是機修師,負責這架飛機的維護」,中年人眼閃過一絲回憶一絲驕傲隨即又暗淡了下去,「我曾參與這架飛機的設計和制造」。
難怪只能當管家,這職業在上海可不好找工作,全中國現在也沒幾架飛機。雖然心里暗嘆撿到寶了表面上也只是淡淡地點點頭並沒有就這個話題談下去。如果要給宋陽排一個仇人榜的話,排在第一的肯定是日本人,第二位便是俄羅斯人了,對這些老毛子宋陽實在沒什麼好感,他們給中國帶來的苦難比之日本人有過之而無不及,「現在工作好嗎?」。
接下來的交談讓宋陽微有些奇怪,他以前看過一部專門介紹舊上海白俄生活境況的電視專題片,別的地方且不說,在上海的白俄生活得都還是很不錯的,至少要高于當時上海人的平均水平,大約是因為能買得起船票到達上海的多是有錢的舊俄貴族,即便成了難民也不至于落魄到生活無著。可從這個維克多的話里宋陽卻感覺象是在看一本俄版的《湯姆叔叔的小屋》,他這個小貴族怎麼過得比黑奴還慘,從陳家離開後做過理發師、面包師、擦過皮鞋掃過垃圾,混得一日不如一日沒一個工作能超過一個月的,雖然他一直說是自己沒做好但掃大街又沒什麼技術含量還能難倒一個工程師?維克多的英語很好兩人交流沒有什麼障礙,從一些詞句中宋陽也隱隱猜出了大概,中國人不排外不代表在中國的外國人不排外,包括他們俄國人。後來維克多終于找到一個技術含量高的工作——拳擊師,可以想象一個文質彬彬的老男人和一頭北極熊似的壯漢的拳擊比賽會是一個什麼結果,那不是拳擊那是斗獸場,沒腦殘了算他命大。
二妮端了一盤熱包子進來,放下後便被宋陽轟了出去,「維克多,請吃吧,不用客氣」。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之類的話自然不能說,這人一露面宋陽便看出了他的來意,說同情就有點言不由衷了倒是真心希望他能過得更慘些,沒個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生活就太平淡了。
維克多感激地起身道謝,宋陽這是在盡力維護他一個男人最後的尊嚴,這也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滿眼希冀地看著宋陽,「先生,我可以回來為您工作嗎?我向您保證,我們是全上海最好的僕人」。
「對不起,維克多」,宋陽抱歉地搖搖頭,「你知道我們並不是很富裕,至少還沒富裕雇佣管家的程度」。
「我們可以無償地為您工作,只要您給一點吃的就行」,這里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為了家人維克多放棄了尊嚴做著最後的努力,「求求您了,先生」。
「我很同情你們,可我真的無能為力」,宋陽掏出兩塊大洋,「我能為你們做的只有這些了」。
「謝謝您,先生」,維克多好象一下蒼老了許多,筆直的脊梁佝僂了下去,「我,我可以把這些帶給孩子們嗎?」。
「舅舅,舅舅,我要吃包子」,天地良心,這真不是事先安排的,虐心虐出了感覺抱起小鳳眼圈一下就紅了。
「舅舅不哭,小鳳不吃了,小鳳不餓」,什麼艾瑪•沃特森什麼秀蘭•鄧波爾什麼金銘林妙可,在咱家寶貝面前那都是碴碴,明天就去好萊塢,四條眉毛咱沒有四條辮子的陸小鳳虐死他們,「我可以拒絕一個男人,但我不能拒絕一個父親。也許我可以為你找一份穩定的工作,請把你的地址留下,安排好了我盡快找人和你聯系」。
「謝謝您,先生,謝謝您,小姐」,這舅甥倆太入戲了,可憐這個跑龍套的除了殺身成仁以死相報再沒了別的選擇,「我,我們租不起房子,我可以每天來這里等消息,一定不會打擾您的」。
好吧,玩悲情可是咱中國人的拿手絕活,高考作文就靠這賺眼淚呢,你個肉都煎不熟舌頭都伸不直的老毛子也敢來玩這個,虐不死你!「快把他們接來,想住多久住多久,這里就是你們的家,房子永遠都給你們留著」。
「謝謝您,謝謝您先生,您太仁慈了」,一個跑龍套的老毛子還能要求他咋樣,把全家和子子孫孫的全家都賣給你了翻來覆去他也就會這麼幾句台詞。
揉揉眼角拖著還抽抽搭搭的小鳳走出來,太不人道了,虐心虐成這樣差點出不了戲。
「這是咋啦?這是咋啦?」,一把拉住要追出去找老毛子拼命的大姐,搓了搓臉,這位大神神經比錨索還粗都不帶拐彎的,什麼戲碼到她老人家這里都能變成喜劇,白板了半天臉,「姐,這老毛子以後我有用,就讓他們先住這兒,您就把他們當成鄰居,沒事串串門子聊聊天解解悶」。
「成!我教他們殺魚」。
不一會兒幾個俄羅斯人便站在了宋陽面前,原來他們一直就在外面等著,維克多的夫人娜塔利婭,十七歲的女兒葉蓮娜,十二歲的兒子小維克多。一個個面帶菜色穿著單薄的夏裝在風中瑟瑟著,宋陽把他們安排在了後面的平房里,既然說是鄰居就不能再讓他們住在原來的房間,雖然那個房間條件更好些,可意義不一樣,哪怕是個豬圈那也是家。兩家人搭伙在平房里飽飽地吃了頓大肉包子,二妮喜歡哥哥斯斯文文的樣子看著他狼吞虎咽的便有些臉紅,好象自己這一家子更象難民,可看到對面那個漂亮的洋小姐小口小口地吃著眼淚卻嘩嘩地流,心里便有些酸有些驕傲,腦袋便往姐姐肩上蹭,「哥是個好人」。
「咋啦?沒發燒吧,快讓我瞧瞧」。
讓大姐看病好人都能看出一身病來,她是殺魚的,只要不是冷血動物到她手里溫度都不正常,庸醫殺人不自知那都是夸她,偷偷剝個糖果塞二妮嘴里立馬藥到病除精神煥發拎了藥箱子扮護士,兄妹倆這小把戲在大姐眼皮子底下玩得不亦樂乎。
「維克多,讓我看看你的傷」,前臂骨折,大姐的俄國同行只是草草地裹了塊紗布了事,很純粹的外科醫生。維克多這家伙也真能忍,幸好斷了不到一天否則以後就不能修飛機了,將斷骨接好用夾板固定住,要二妮去診所把最好的藥拿來用上。專業的醫生虐起心來也專業到了極致,把人家一大家子幾輩子的眼淚都虐光了。
回到自己家里還有一個病人得伺候,這位也夠虐心的,屬于自虐類型。
「陸遠只有在杜先生那里才安全,過些日子等事情了了再讓他回來」,頂著個豬頭的姐夫傷在心里,宋陽很懷疑不是二哥手重而是他自己往人家拳頭上撞的。
「我知道,謝謝。陽子,這事不要對你姐和二妮說」,直爽的人玩起深沉一般都比較可怕,宋陽就听得心里一跳一跳的,很恐怖,「胡昆的事也不要說,你姐心善總記著人家的好,給她留個念想」。
「嗯,我听你的」,說出來這個家就毀了,「姐夫,你是一家之主,你可不能垮了」。
「我沒事,等他成了家有了後我還得替他把孩子養大,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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