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文的心情不是不大好，而是糟透了，本來蔣*中*正是廣西財政自理政策的堅定支持者，也是自己在談判中最大的底氣，怎麼沒幾天又變卦了，始作俑者還是自己的弟弟，你說你一個醫生跑來摻和什麼？如果換作別人，宋子文說不定早甩袖子走人了，可這人是宋陽他就必須得小心應付了，這小子翻臉比自己還快，他這大哥當得也是憋屈得狠，「財政統一不同于軍事、政治、黨務方面的統一，不是掛塊牌子換個衙門就行了，目前兩廣財政統一的時機還不成熟，勉強統一對雙方都是不負責任的，我認為應該暫時擱置，以後再議」，‘以富統窮，富的要吃虧’這樣的話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沒的叫這小子瞧不起。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一旦開始北伐，廣西就是北伐軍的大後方，當年舊桂系出兵侵擾廣東導致北伐最迫中止的歷史鑒誡還在，國民政府絕不會允許舊桂系的劇情重演，因此才下決心把廣西統一到國民政府中來，以加強對廣西的領導和監督，使之與國民政府同心同德，共同完成消滅北方軍閥的革*命大業。而在廣西方面，在完成統一之後則有多種選擇︰一是附和北洋軍閥；二是支持湘省趙恆惕等人所倡言的‘聯省自治’；三是歸附我們廣州國民政府。相較于前兩者，我們國民政府並沒有什麼優勢可言，然而李、黃、白仍義無反顧地向我們靠攏，‘毫無保留地答應統一’。‘兩廣痛癢相關，不可秦越相視’固然是一個原因，但最重要的還是他們信奉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認同我們的政府，堅信我們才是國之正統，堅信我們，也只有我們才能完成國家統一大業，才能帶領國家走向富強。為天下百姓帶來好日子」，蔣校長不擅長經濟，宋陽同樣也不擅長，但兩廣財政統一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都是無庸置疑的，兩人在這方面已達成了共識，現在的首要問題便是說服宋子文。因為他才是這方面的專家，他才是這一政策的具體實施者，如果得不到他的支持，這一問題還是無法解決，「您，立夫。數千黃埔學子，數萬革*命軍人，包括我，不都是因為這個理想才來到廣州才聚集到校長身邊的麼？現在廣西就是您，就是立夫，就是我，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廣西有廣西的問題，江蘇也會有江蘇的問題，有問題就要想辦法解決，否則小問題也會擱置成大麻煩」。
「政府間財政關系涉及方方面面，但歸結起來，主要是事權（指一級政府在公共事務和服務中應承擔的任務和職責）、財權（指各級政府負責籌集和支配收入的權力，主要包括稅權、收費權及發債權）、財力（指全社會在一定時期內可以支配和使用的資金）這三要素。各種不同類型的體制都是這三要素不同的組合而形成的。相對于事權，財權和財力都是手段，是為履行特定事權服務的。如果財政不能統一，國民政府所掌握的事權豈不是一紙空談？因財力這一手段而放棄事權這一目標。難道國民政府要做第二個康斯坦丁?尼古拉耶維奇大公（主導把阿拉斯加賣給美國的俄羅斯大公）？」，宋陽不擅長經濟，但不代表他什麼都不懂，「宋部長，兩廣的統一必須是軍事、政治、黨務和財政各方面的全面統一。而財政的統一則是前三者能否得以切實實施的基礎，否則統一只會徒具其形變成無根之水，無數先烈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革*命成果很可能就會付諸東流。廣西是接受國民政府統轄的第一個省，兩廣的統一政策也將是將來治理其他各省的範本。因而任何一個政策的制定也都不能只著眼于這一時一地，今天我們扔下廣西這個包袱，明天，被拋棄的就將是我們國民政府」。
宋陽最後一句話殺傷力極大，蔣校長微微頷首心中一陣慶幸，宋子文也久久不語，陳立夫掏出本子邊听邊記，何應欽則完全是听天書了。
「軍長，廖部長有請」，黃友文推開門小聲說了一句。
蔣校長看了看表，已經半夜十一點多了，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一起過去吧」，廖仲愷這個時候要他們過去，應該是看到了宋子文的車。
陳潔如去世後蔣校長就很少回東山別墅了，今天因為要宴請白崇禧才回來住了一天。蔣廖兩家緊挨在一起，幾分鐘後幾人由廖承志引領著進了廖家。
「仲愷，打擾了您休息，是我的錯」，蔣校長走到床前與廖仲愷握手寒喧，兩人在追隨孫中山時期就是好友，在黃埔期間廖仲愷對他也有頗多幫助和支持，一個強勢一個輔佐，關系倒是頗為融洽。
「宋博士」，廖仲愷的手術非常成功，傷勢恢復得也很好，搬回家中休養後一直由同濟醫院的德國護士辛迪和一名中國護士輪流護理，宋陽和約瑟夫、瑪格麗特也定期過來檢查，在廖家宋陽倒是不會覺得陌生。
宋陽接過辛迪遞來過的病歷仔細翻看著，點點頭，「辛苦了」。
「子文，是不是為了廣西財政的事？」，待家人和護士出去後，廖仲愷看向宋子文，雖然因為遇刺卸去了財政部長的職務，宋子文還是經常過來向他匯報工作，兩人亦師亦友關系也一直很不錯。
宋子文點點頭，逃避問題，目光短淺，宋陽的話其實已經算是很重了，一個醫學博士在財政問題上訓斥他一個經濟學博士，這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這個話題其他人都不好說，蔣校長便將今晚幾人的談話簡略地說了一下，主要是復述宋陽的觀點。
廖仲愷點點頭，「子文，你是國民政府財政部長，不是廣東省財政部長」。
「子靖，稅制改制不是兒戲。涉及到方方面面風險極大，事實證明北洋政府的民二稅法是不成功的，目前國民政府的財力不允許，當前的局勢也沒有充裕的時間進行稅制改制，財政政策是事關國計民生的大事。如果草草出台強行實施，可能會造成財政混亂影響北伐大計，甚至引發社會動蕩，我們承受不起這個代價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宋陽說的道理他都明白，廖仲凱的話更是讓他心中一驚。說出這番話來說明他已被宋陽的話打動了，可現在的問題除了錢還是錢，沒有錢說什麼都沒用。預備役制度，稅制改制都不會在短期內見到成效，而宋陽所說的國稅地稅制在他看來也不一定就是解決問題的良方。
「所以我們才要盡快拿出可行辦法，盡快實施。現在只有廣東、廣西兩個省。即便出現一些問題影響面也不會太大，早一天發現問題就多一天的準備時間，成功率就大一分。如果等全國統一以後再實施，其難度和風險都將加大，稍有閃失，其後果可能都是災難性的，國民政府承受不起這個風險。天下百姓也經不起再折騰了。而且，局勢上也不會允許我們到那個時候才開始想辦法」，分稅制前世里是經歷史證明的相對先進相對合理的稅制，應該是解決目前兩廣統一中財政問題的最佳辦法，因為幾年後的南京國民政府就是實施的這種稅制，即便現在不做，以後還是要做，那為什麼不借兩廣統一的機會試行一下呢？怎麼說這都是給了廣西政府一個交待，總比將人家推出去好吧。「民二稅法失敗的原因有很多，一是缺乏穩定的社會條件。二是不具有相對獨立的金融體系和貨幣政策，三是財政收支嚴重失衡。我認為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民二稅法是在我國傳統稅制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除，新的稅制體系還沒有成熟，自下而上在思想上還沒能完全統一甚至沖突激烈的情勢下進行的改制。其受到的阻力自然會很大。而兩廣現在已各自完成了統一，徹底推翻摒棄了舊的封建體制，兩廣就象一個初生的嬰兒，象一張沒有污漬的白紙。貧窮是暫時的，落後也是暫時的，大哥，請給兩廣百姓一個機會，也給您自己一個機會」，兩廣的社會局勢相對穩定，廣西方面又迫切需要通過財政統一解決廣西的財政問題，這個時候進行稅制改制將是最好的時機，所受到的阻力也將是最小的。自己剛才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這個家伙怎麼就想不通呢。
宋陽稱他宋部長，可他卻不能稱宋陽宋少校，只能以兄弟之間商量的口吻勸說宋陽，如果公事公辦擺到台面上來，兩者都沒有了轉圜余地，這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而且私心里也不希望宋陽摻和進來，兩廣財政統一牽涉面極廣，遠不是財政問題這麼簡單。宋陽這一聲大哥，宋子文心中的一絲怨氣頓時便消散了，子靖說的對啊，這何嘗不是自己的一個機會，如果能解決好兩廣財政統一的問題，自己這個財政部長的位子將更加鞏固，日子也不會象現在這麼難熬，四處伸手討錢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想通了關節，一旦進入實際操作階段，宋子文的腦袋就特別清醒了，宋陽是理論派，他可是實干家，「民二稅法失敗的原因你分析是很準確，那麼現在我們要面對的是兩個問題︰一，相對獨立的金融體系和貨幣政策，二，是財政收支失衡。說說你的想法」。
這方面你才是專家，怎麼問起我來了？本以為說通了這便宜大哥自己的任務便完成了，見蔣校長、廖仲愷都認真地看著自己，不由有些撓頭，「大哥，我是醫生，你才是經濟學博士」。
眾人都搖頭莞爾，蔣校長伸手點點宋陽，臉上的笑紋異常的親切柔和，這個學生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實在不能再要求太多了。廖仲愷也哈哈一笑，「子靖，這理財和你治病一樣，同一種病治療方法和藥方子卻有很多種，就象我，如果是一個庸醫來治，我現在肯定是去見中山先生了；換一個高明點的醫生，我能活下來，但一輩子就只能躺在床上了；但是我命大，遇到了你宋子靖，以後就我可以坐著輪椅出去曬太陽。去四處看看你們打下來的江山。如果我再幸運點，踫到你們那個上帝呢，說不定我現在正扛著槍滿山追土匪呢」。
廖仲愷風趣的話引得眾人一笑，宋陽心里也一陣欣慰，這才是正確的心態。
「所以啊。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我也想听听你這個大神醫的高論呢，說不定就是一劑良方」。
宋陽點點頭，如果能對大哥對國家有所幫助他自然不會敝帚自珍，畢竟這歷史沒有誰比自己了解的更多，這方面雖是不擅長但知識面卻比在座的都要廣一些。對宋子文他還是非常欣賞非常喜歡的。那一聲大哥叫得並不勉強，「那我就說說自己的看法，權作拋磚引玉。首先說金融體系，金融體系是一個經濟體中資金流動的基本框架，它是資金流動的工具（金融資產）、市場參與者（中介機構）和交易方式（市場）等各金融要素構成的的綜合體，同時。由于金融活動具有很強的外部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視為準公共產品，因此，政府的管制框架也是金融體系中一個密不可分的組成部分。一個金融體系包括幾個相互關聯的組成部分︰第一，金融部門（financial-sector，各種金融機構、市場，它們為經濟中的非金融部門提供金融服務）；第二。融資模式與公司治理（financing-patten-and-corporate-governance，居民、企業、政府的融資行為以及基本融資工具；協調公司參與者各方利益的組織框架）；第三，監管體制（regulation-system）。金融體系不是這些部分的簡單相加，而是相互適應與協調。因此，不同金融體系之間的區別，不僅是其構成部分之間的差別，而且是它們相互關系協調關系的不同。
「目前世界各國具有不同的金融體系，很難應用一個相對統一的模式進行概括。一個種是幾家大銀行起支配作用，金融市場很不重要，比如德國；另一個極端是金融市場作用很大。而銀行的集中程度很小，比如美國。在這兩個極端之間是其他一些國家，如傳統上是銀行為主的體制，但是金融市場發展很快，而且作用越來越大；金融市場比德國發達。但是銀行部門的集中程度高于美國……
「……金融體系必備的能力︰一，穩定能力；二，適應能力；三，經營能力；四，配置能力；五，傳導能力；六，流動能力；七，定價能力；八，創新能力；九，信息能力……」。
見宋子文吃驚地看著自己，陳立夫手中運筆如飛，蔣校長顯然沒听太懂，但神情也異常地專注認真，宋陽覺得小度*娘這丫頭有點太顯擺了，撿重點整理出來不就行了麼？「我認為，我們國民政府應該借鑒德國的金融體系模式，建立以中*央銀行為主導的銀行主導型金融體系」。
「理由！」，宋子文現在是國民政府財政部部長兼中*央銀行行長，如果建立銀行主導型金融體系，他手中的權力將是極其恐怖的（事實上也是如此，許多外國媒體都認為他才是中國最有權勢的人），所以他只能借宋陽之口說服蔣校長乃至國民政府。
「穩定，風險小，收益大，受惠面廣，便于中央監管和掌控」，其實穩定和風險都是相對的，銀行主導型金融體系和市場主導型金融體系並沒有明顯的優劣之分，只有合適與不合適，在市場金融不發達甚至混亂無序的現代中國，銀行主導型金融體系應該是最合適的。
「這種金融體系的框架又是如何？」，便于中央監管和掌控這一條蔣校長甚為滿意，但既然是體系，從名詞上就能看出不應該只有中央銀行這一家。
「校長，學生以為適用于我國的銀行主導型金融體系，其主體應為儲蓄銀行體系，這樣的好處有很多，可以集中民間閑散資金發展國家工、農、商業，該體系可分上中下三層架構。上層為中*央儲蓄銀行，中層為中*央儲蓄銀行所屬的地區性銀行，下層為地區性銀行所屬的當地儲蓄銀行」，蔣校長竟然問出這樣的話來，宋陽頗有些意外，雖然問得不太專業，不過大家半斤八兩誰也不用說誰。
「這地區性銀行是什麼意思？」，蔣校長隱隱抓住了宋陽的一些想法，但還很模糊，子靖做事向來不會無的放矢，他這個地區性銀行不會只是一個銀行那麼簡單。
果然，宋陽笑了，「校長，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完全依靠中*央財政補貼只能是杯水車薪，也不是長久之計，中*央銀行可以，不，是應該幫助、指導、領導並監督各省建立完善的地區性銀行體系，這樣就可以集中本省閑散資金發展地區經濟。當然，如果他們有本事把銀行開到外省，開到外國去那就更好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廣西發展銀行」。
「你這不是授人以漁，你是授人以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