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朗如偏頭在李福林耳邊低語了一句,李福林愣了愣,一拍大光頭,「解散!」。大約也是明白了過來,他李福林是洪門中人,對面的宋子靖可是青幫老太爺張仁奎的關山門弟子,他這一句‘比劃比劃’不要緊,宋子靖沒把槍口抵在他腦門上就已經算是客氣的了,向青幫宣戰?他李福林還沒那個本事,也沒那個膽氣。拱拱手,「誤會,誤會。老九,請!」。
「李先生,請」,既然李福林走了江湖路子,宋陽自也不能謙讓了,這個時候他可不是李福林的部下,他現在是青幫的九爺,代表的是師父張仁奎,代表的是整個青幫,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就算挨刀也沒有面子重要,因為這就是江湖。宋陽也隱約知道李福林好象是洪門中人,所以他拔槍開槍才不會有一點猶豫,也不能猶豫,只是他不知該如何稱呼李福林,只得一聲‘李先生’含混過去,拱拱手與李福林並肩走進大堂。
「營長,我去看看憲兵營的弟兄們」,陳立夫沒有跟上去,大聲向宋陽說了一句。
宋陽回頭瞪了一眼,私相授受,你小子想害死我啊?
陳立夫撇嘴一笑跟了上去。陷害宋陽,陳立夫還真沒那個心思,就是有那個心思也沒那個膽子,相較而言,蔣校長的確是更信任他一些,但除了這個信任他就什麼也沒有了,而宋陽身後則是宋家、孔家、吳稚暉、胡漢民、張馬集團和整個青幫,他要是敢動什麼歪心思,估計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所以。他也只是說說而已。不是說給宋陽听的。而是說給李福林听的。就是宋陽同意他離開,想來他也會找個理由留下來,李福林介不介意他無所謂,如果和宋陽之間起了隔閡那可就大事不妙了,這小子說翻臉就翻臉說開槍就開槍,自己是文化人,不能和他這個小混混一般見識。
大堂里宋陽、李福林分坐左右,宋陽之下是錢朗、陳立夫。李福林以下是李朗如、劉敏。李業亭奉上茶水後立在了李福林身後,這個規矩是萬萬不能錯的。
「鏡湖先生身體安康否?」,李福林勉強算是個半文盲,大字不識幾個,吊書袋子他和宋陽一樣都不擅長。
「家師身體安健,有勞先生掛懷」,宋陽、錢朗連忙起身答謝。
「錢先生是……」,李福林知道錢朗這個人,卻是沒想到他也是青幫弟子,其實這二十四個人中除了陳立夫都是青幫弟子。蔣校長為什麼這麼安排。宋陽心里也不好拿捏,信任也罷。放任也罷,也懶得去費心思琢磨了,反正也呆不了幾天。
「回先生話,我是鏡湖先生的弟子」,錢朗起身恭謹回答。‘紅花綠葉白蓮藕(指洪門、清*幫、白*蓮教),三教原來是一家’,青幫和洪門雖都是從天*地*會分出來的分支,但兩者在某些方面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所謂‘青幫一條線,洪門一大片’,洪門中人都以兄弟相稱,而青幫則是師徒傳承。這李福林是洪門中人,且與孫中山、陳炯明關系親密、年紀也相若(孫中*山、陳炯明都是洪門中人。而民*主黨*派‘致公黨’的前身即海外華僑愛國幫會團體‘致公堂’,其領袖司徒美堂也是洪門出身。同屬于江湖幫派,不過是因為有了孫中*山,便搖身一變成了民*主黨*派了),論起來是與師父同輩,剛才子靖與他並肩而入,說來是有些失禮的。不過廣東、香港都是洪門的天下,青幫受到挑釁,子靖身為師父的關山門弟子自然不能退縮,激憤之下言行有些失當也在情理之中,錢朗這話也算是一個提醒。「我是晚輩,您叫我明澈就行了」。
李福林點點頭,他雖識字不多,江湖道道卻是門兒清,隨即便改了口,「子靖,你是不是不願意來第五軍?」。
「晚輩不敢」,宋陽沒想到這李福林倒是看得明白,話也說得這麼直白,自己倒也不用遮遮掩掩了,「晚輩蒙校長錯愛,忝為校長辦公廳的機要秘書,公務繁重,實在分身不得」。
李福林、李朗如、劉敏交換了一下眼神,都暗嘆一聲可惜,「真是可惜了」,李福林直接將這婉惜掛在了臉上,搖搖頭嘆了口氣,「本以為子靖過來,第五軍重振軍威有望,如今看來還是我們沒有這個福分啊」。
你這福軍什麼時候又有什麼‘軍威’可言了?心下雖是不屑,腦袋卻是高速運轉起來,李福林說的當然不是自己,難道他想聯絡師父?投靠當然是不可能的,應該是想借助張馬軍事集團的力量發展自己,同時為自己拉來兩個強援。看來黃埔勢力的迅速崛起,他也感到壓力了,也不是一介武夫嘛,「先生,恕晚輩直言,中國的希望在廣州,而廣州的希望在黃埔」。即便與張馬集團聯合,也不可能支持他李福林發展成為一個新興軍閥,這一點必須要事先說清楚。
「子靖,這就是你來廣州的原因?」,參謀長劉敏推推眼鏡插進話來。
「是的,劉先生。這也是師父和馬師叔支持我們來黃埔的原因」,劉敏問這話的意圖宋陽自然明白,自己的想法不重要,自己背後的張馬集團如何想的才是最重要的。
李朗如、劉敏齊齊看向李福林,第五軍是李福林的第五軍,何去何從由他一言而斷。
「李先生,天下大勢所謂‘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國家的統一是民心所向,大勢所趨,這不是某一個人某一個集團所能阻擋得了的。福軍為革*命事業作出過巨大貢獻也付出過巨大的犧牲,若是中山先生尚在,他也不忍見這樣一支功勛隊伍消泯在歷史的長河中。李先生,這既是挑戰也是機遇。為天下想。為萬民計。于人于己,都不能錯過這樣一個彪炳千秋青史留名的時機,否則會抱憾終身的」,兩者的合作必須是以歸附國民政府依附蔣校長為前提,月兌離這一目標一切都無從談起。在此之前宋陽也根本沒有想到過李福林會有這種想法,可既然有了這個想法,只要有一線機會宋陽都是決不可能放過的,‘為天下想。為萬民計’,這是宋陽的真實想法,談不上什麼高尚,一個醫者的本能而已。「李先生,您熱愛廣東,熱愛這片土地,但河南是廣東的一部分,廣東是中國的一個省,她不可能獨*立于國民政府而存在,第五軍隸屬國民革*命軍序列。她也不可能獨立于國民革*命軍之外。中山先生說‘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則昌,逆之則亡’,我們必須也只能順大勢而為,順民心而動,否則就成了歷史的罪人了。
「李先生,古人說‘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舍得舍得,沒有舍哪有得?今天我們看似放棄了很多,但明日收獲得將會更多。因為我們將登上一個更大的舞台——全中國這個舞台,今日我們放棄這河南一隅,明日,我們收獲的將是整個中國。李先生,如果您真的熱愛這片土地,熱愛這支軍隊,那就讓這片土地回歸她應有的位置,讓這支軍隊真正溶入到國民革*命軍中」。
陳立夫听得目瞪口呆,子,子靖這是想干啥?蔣校長想了那麼久都沒有找到一個辦法,現在已經準備放棄李福林放棄第五軍了,難道,他想招安?腦袋里嗡嗡的,如果能成功招安李福林,簡直不敢想象蔣校長會有多高興,這可不只是第五軍區區幾千人,這也不是河南區區幾個縣,招安了李福林,蔣校長將再無後顧之憂,得到的是整個廣東!身為蔣校長最親信的人,他有權力代蔣校長答應很多條件,可他什麼都不能說,因為李福林相信的不是他陳立夫,甚至不是蔣校長,而是宋子靖。
「兄弟們跟了我這麼多年,跟著我東征西討,他們生在這里長在這里,拖家帶口的,我李福林不能只為了自己而不顧他們的感受」,李福林顯然被宋陽的話打動了,確切地說,是中山先生的話警醒了他,他原本只是個小混混,機緣巧合之下坐到了如今的位置,政治上本就是個沒有太多野心的人,打動他的自然也不是什麼更大的舞台,他是真的熱愛這片土地,熱愛這支軍隊。
說他熱愛這片土地,熱愛這支軍隊倒不是為他涂脂抹粉,因為這個李福林身上有著廣東軍閥的特有印記,首先,他是土生土長的廣州人,他識時務,懂變通,所以才能夠在當時那麼復雜的時局下一直保存實力。應該說他代表了廣州文化歷史的某些方面。其次,他鄉土觀念極強,所帶的戎行都是清一色的廣東人,即便戎行在外省作戰,主力受挫須要彌補新軍,他也要回廣東招兵買馬。第三,他對向外擴張興趣不大,沒有太大的政治野心。
「李先生,我想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李福林開出了條件,說明他心動了。宋陽心里也是一陣驚喜,「我說的放棄並不是離開,河南仍是河南,是國民政府統轄下的河南;第五軍仍是第五軍,是听從國民革*命軍指揮的第五軍;您也還是您,沒有人會強求您做您不願做的事」,說完轉頭看向陳立夫,盡管這些條件蔣校長是肯定會答應的,但他宋陽也不可擅專,陳立夫這時候便用得上了。
「你是蔣校長最信任的學生,蔣校長的心思你也最了解」,陳立夫知道這個時候是該自己代表蔣校長表態了,盡管宋子靖也有蔣校長同樣的信任,也有同樣的權力,但在這里他代表的是張仁奎,是馬玉仁,是張馬集團。認真地點點頭,「李軍長,蔣校長也是這麼想的」。
李朗如、劉敏心里都暗松了一口氣,獨霸河南看似風光無限,可其中隱藏的風險有如一塊巨石始終壓在他們心頭,廖廖三五千人,區區彈丸之地,亂世之中左右逢源也許能偷得一時安逸,但在國家統*一之大勢之下,任何一個當權者都不可能容得下他們。與其讓二十年的辛苦經營毀于一旦。何不及早拱手讓出。或許還能留得一線機會。而宋陽的那番話也是讓他們最擔心的。如果蔣校長抑或宋子靖對他們都已失去的興趣,那他們連一點討價還價的籌碼都沒有了,離退出河南退出歷史舞台的日子也就不遠了。李朗如沉思良久,「子靖,這需要一個時機,我們也必須要說服弟兄們,畢竟河南不是我們一兩個人的河南,第五軍也不是我們一兩人的第五軍」。投靠蔣*中*正已是勢所必然。可這里不僅有面子上的問題,更有許多與切身利益相關的問題,當然,這話自是不能由李軍長說出來了。
「李先生,晚輩認為現在就有一個非常好的時機」,李朗如既然能開口,說明在這個問題上他能代表李福林的意志,「黃埔、河南咫尺之距卻開辦了兩所軍校,是師資力量和資源上的巨大浪費,何不將第五軍講武學堂並入黃埔軍校。我想,不論是國民政府不是蔣校長都是樂于接收的」。第五軍講武學堂主要是輪訓班長以上學員。這與黃埔軍校在功用上的確是重復了,也不知道這個李福林當時是怎麼想的,花了那麼多錢也得罪了那麼多人。當然,他花他的錢,他得罪他的人,這本都與宋陽沒有關系,他提出這一建議自然是另有原因。各省各地的軍閥為了鞏固地盤增強部隊戰斗力,都非常重視軍官的培養和教育,因而各省乃至許多軍隊都設立有講武堂,在國民革*命軍統*一廣東的過程中就曾收編過這樣的軍校,這是地方軍閥覆滅或者歸附國民政府的一個標志。黃埔軍校的全稱是中國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第五軍講武學堂並入黃埔軍校就是釋放出一個類似的政治信號,站在大義的至高點上,無論別人信與不信、願與不願都只能鼓之吹之舞之蹈之了。
而以蔣校長的性格和手腕,一旦抓住了第五軍的軍官輪訓、培養和教育工作,這個第五軍幾乎就逃不出他的手心了,分化瓦解的最高層次是換藥不換湯,在這一點上除了共*產*黨還沒誰能比得了他。
「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正計劃組建國民革*命軍近衛軍,近衛軍是內衛部隊,直屬軍事委*員會直接領導,近衛軍第一軍將駐扎廣東……」,陳立夫又拋出一顆重磅炸彈。《兩廣統*一綱領》雖然在國民政府方面已獲得通過,但是否能與廣西方面達成一致還是個未知數,陳立夫這個時候急于把這個問題拋出來,是因為他听明白了宋陽剛才的話,在搖擺的天秤上再加一個砝碼,讓李福林沒有反應的時間也沒有反悔的機會。
近衛軍第一軍?李福林三人都是眉頭一跳,如果能將第五軍改編為近衛軍第一軍,這就能在最大承度上避免了第五軍被分割的命運,這也是他們原本最擔心的。李福林這時終于定下了決心,如果趕不上這一班車,以後也許就再沒有機會了,「子靖,我們都希望你能留在第五軍」。‘平生不識張錦湖,縱稱英雄又何如’,說到底,李福林還是個江湖人,江湖人行江湖事也信江湖人,他更信任的不是蔣*中*正,而張馬軍事集團,這也是實力所決定的,至少張馬軍事集團在蔣中*正心中的份量要重要得多,把第五軍和他們綁在一起,不只抬高了身價,也相對要安全得多。而宋陽若是能留下來,不管是現在的第五軍,還是以後的近衛軍第一軍,他們都等于有了一個保證——青幫老太爺張仁奎的保證。
「謝謝您的厚愛,我個人願意留在第五軍」,他們想要一個保證,那就給他們一個保證,只是在蔣校長那里怕是有些困難。這倒不是說宋陽自視多高,認為自己在蔣校長心目中有多麼重要,只是不想讓蔣校長生出什麼疑心,這個第五軍是他蔣*中*正的第五軍,而不是張馬集團的第五軍。自己這樣說已等于代表師父給了李福林一個保證,自己留與不留反而不是那麼重要了。這樣的結盟對雙方都是有利的,想來師父是不會介意作這個保人,在他‘江湖第一人’的椅腳下又添了塊磚,他老人家樂都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拒絕。
「李先生,我和約瑟夫?保隆博士、無國界醫生總干事長麥特?李夫婦、張靜江先生、張謇先生、杜月笙先生、以及我的朋友方興先生和卡爾?萊希特計劃在廣州成立一家食品公司。如果李先生有興趣,我們可以讓出一部分股分給您」,‘寧要河北一張床,不要河南一間房’,這句話是後世形容廣州樓市的,珠江南北地價差異巨大,現在的河南更是荒蕪一片,如果將‘安心聯合食品公司’的廠址選在河南,這將節省非常大的一筆支出,而通過利益的結合將李福林拉進這個集團中來,對各方而言都要安全、可靠得多。而且將廠址選在河南還有一個好處,如果自己最終留在了第五軍,‘黑水國際’就可以在河南為國民政府興建第二個訓練基*地了。(未完待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