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慢著!」
李村長指著魚堆,又看了看周圍村民,眼里滿是驚喜,「各位看好了,吳蛋打回來的這些魚,大多都不是些稀松平常的品種啊,你看這紅線金頭魚,雖然只有**兩重量,可這種魚可是一輛魚肉一兩銀!」
村長將那紅線金頭魚提了起來,擺在一旁,又雙眼放光在魚堆里翻了翻,嘖嘖贊嘆,說道︰「這魚堆里頭的海魚,十有**都是些值錢的品種,單憑這一堆魚,少說也值得上幾千兩銀子。咱們一年下來累死累活,除了吃穿之外,還能剩下多少錢。只怕咱們整個漁村加起來,上千號老少爺們,一年的進項也比不得吳蛋啊。」
「果然是紅線金頭魚!」
「居然還有彎月白鱗魚!」
「你們看看,這不是綠毛六腿海龜嗎?這烏龜多出來的兩條腿,可是比黃金還貴的東西,如果賣到藥店里去做藥材,價值可是要比百年老參還要高!」
一瞬間人聲鼎沸,喧嘩熱鬧,吵得吳蛋兩眼發暈。
村民一邊驚嘆著這些魚兒的價值,一邊指責吳蛋不仁不義沒心沒肺,口中罵罵咧咧。
吳蛋這一輩子老實慣了,心腸又好,竟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他若非心腸好,也不會在反抗的時候,把柳毅與胡圖圖以及貪狼這三個來歷不明之輩救回家里。可心腸好的人,往往不懂得該如何與人爭執,更不知該如何反駁才好……
眾人罵著罵著,見吳蛋不說話,頓時氣焰更加猖狂,竟是有一些婦人跑回了家,拿來了一些木桶子,開始在魚堆里撿魚。
「不能撿,你們不能撿!」
吳蛋擋在魚堆面前,高呼道︰「這些魚我是要賣了娶媳婦的,你們不能撿啊!」
一個老太太挎著魚籃子,直挺挺朝著吳蛋撞去,說道︰「你在這漁村長大,平日里老婆子我沒少照顧你,現在你發達了就忘了恩義,連幾條魚都不肯給我?」
吳蛋愣在那里,沒有反駁,也沒有多少,可老太太卻直接往吳蛋身上撞去。
區區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怎麼撞得贏天生神力的吳蛋。老太太不僅沒有把吳蛋給撞翻,反倒是將自己撞倒在地。
「來人啦,救命啦!」
老太太坐在地上,像是死了爹娘一樣大喊大叫,「這狼心狗肺的沒蛋兒,居然想把我摔死!老太婆我好心好意,與他說一些道理,他居然對我下此毒手,簡直是喪心病狂啊!」
幾根年輕人一沖而來,將老太太扶起。
又有一些壯年之人,齊齊沖到了吳蛋身前,將吳蛋推翻在地。
吳蛋一只手少說也有上千斤力氣,又怎是區區幾個壯漢能推得翻的。可吳蛋早就被老太婆撕心裂肺的呼喊聲給嚇到了,有些失魂落魄,而今被人眾人合力一推,自然而然就被推到了地上。
于是,人群紛涌而來,從吳蛋身上踏過去、踩過去,直奔那一堆海魚。
在眾人眼里,這海魚已經不是魚了,而是銀燦燦的銀子、黃澄澄的金子。
吳蛋頹然躺在地上,轉過頭看著哄搶魚兒的村民,他忽然間就發現,自己對這個熟悉無比的漁村,對這些多年相處的鄉鄰,忽然間竟有些恐懼。在吳蛋的心中,他從未想過,這些村人鄰里會變得如此陌生。
「這些都是我的魚,都是我的魚啊!」
吳蛋大聲呼喊著,他似乎想起了他那個相好的女子正在青樓里痴痴的等他,頓時就從地上爬了起來,跑到魚堆前方,不管三七二十一,只將哄搶魚兒的人一個個推開,然後持著一根長扁擔,站在結了冰的魚兒肉堆上方,怒吼道︰「這些都是我用來娶老婆的家底,誰要是再搶,我就跟誰拼命!」
老實人歸老實人,吳蛋卻不笨。
他活了四十來歲,一直都不曾娶上老婆,雖然天生神力卻吃的也多,平日里又要逛青樓,自然存不下多少錢糧,而今眼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打回來的魚兒被人哄搶,哪怕吳蛋是泥巴做成的泥菩薩,也有幾分土氣,怎能不發怒。
而今吳蛋這一陣怒吼,卻是把眾人嚇住了,頓時紛紛停住了哄搶魚兒的動作。
「好哇!沒蛋兒你是反了天了啊你!」
村長本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村民哄搶魚兒,而今見到吳蛋手持扁擔,頓時神色一變,越眾而出指著吳蛋唾罵道︰「你這不仁不義的狗東西,當年你爹死的時候,要不是村長我好心好意,借你十兩銀子,給他買了一具棺木,只怕你爹只能裹著一床涼席入土。現在你發家致富,膽子肥了,居然敢拿著扁擔指著眾多鄉鄰,還要喊打喊殺?」
村長一邊義正言辭說著,一邊卻打量著自己正在搶魚的幾個孫子,眼中滿是得意神色。此刻他與吳蛋在對峙著,周圍村民都在看好戲,唯獨村長幾個孫子能見機行事,趁機將貴重些的魚兒,全都鑽進了自己的籃子里、籮筐里。
眾多鄉民也不是笨蛋,他們雖被吳蛋的怒吼震住了片刻,可馬上就反應過來了,也學著村長那幾個孫子,使勁的哄搶魚兒。
至于站在魚堆頂端的吳蛋,則被眾人當成了擺設。
哄搶魚兒的村民也不是鐵板一塊,有人為了一條價值不凡的魚兒,甚至掄起石頭開打,直打得頭破血流。
「我的魚啊!我的魚!」
吳蛋撕心裂肺呼喊著,他嗓門也大,聲若洪鐘,如雷般的聲音居然沒把哄搶魚兒的村民震住,甚至有人在譏諷道︰「你就叫吧,叫得再大聲也沒有用。咱們都是鄉里鄉親的,理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享你娘,當你娘!」
吳蛋眼認得這說話之人,他沒蛋兒的諢號,就是此人取的。而今睜睜看著魚兒被搶,看著眾人不把他當一回事,頓時骨子里也冒出了一股子瀉火,怒吼道︰「誰要是再搶,我就跟他拼了!」
「你口口聲聲說要跟我拼了,這話都說了兩次,你就不能換點花樣?」
那人一邊搶魚,一邊譏諷著,忽然見到吳蛋閉上了眼楮,這人更是哈哈大笑︰「哈哈哈沒卵子的東西,果然膽小如鼠,連看都不敢看,你是要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嗎?」
「老子和你們拼了!」
吳蛋舉起扁擔,怒呼一聲。
老實人發火,尤其是在邪火一來的時候發火,最是可怖。
吳蛋只將舉起的扁擔一掄,朝著周圍橫掃了一圈,頓時有不少人被扁擔擊中,被打得倒飛出去。尤其是那個給吳蛋取諢號的人,有余離得吳蛋最近,竟是被一扁擔抽中了腦門,打得腦漿迸裂。
「我說過的……我說過的……」
吳蛋也嚇傻了,臉色慘白癱坐在地,喃喃說道︰「我早就說過的……誰要是再敢搶我的魚,我就跟誰拼命!」
周圍哄搶魚兒的鄉鄰,頓時全都停了下來,一個個看著橫在魚肉上的尸體,竟是有些嚇呆了。
「殺人啦!」
一聲尖銳的驚呼響起,人群頓時就炸開了,一些人嚇得頭皮發麻,轉身就跑,甚至連鞋子掉在地上都不管不顧了,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也有些膽子稍大的,在跑路的時候還記得提好籃子抓住籮筐。
先前那個推搡了吳蛋的老太婆忽然間就變得像是年輕了三十歲,提起籃子就往外頭跑去,離去之前還不忘了朝著魚堆里抓一把,扯出一條半尺長的紅線金頭魚。
膽子小的,老弱病殘的,全度一哄而散。
留下來的,都是一些壯年之人。
李村長與幾個孫子,幾個兒子,帶著一大群人,圍在魚堆旁邊。這些人也不搶魚兒了,反倒是從遠遠近近的房子里拿出了鋤頭,扁擔,船篙之類的長柄把式,將吳蛋團團圍住。
「吳蛋!」
李村長義正言辭,宛若是戲文里演的青天大老爺,拿腔拿調說道︰「國有國法,村有村規!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吳蛋正在迷茫當中,處于發呆狀態,而今終于是被李村長的聲音給驚醒來了過來,眼睜睜看著周圍村民,怒吼一聲,「是你們要搶我的魚!我早就說過的,這是我的老婆本,誰跟我搶我就跟誰拼命,是你們不听!」
「無論如何,你是殺人了!」
李村長聲色俱厲,仿佛他真就成了七島國刑部衙門的判官,「你說是不是欠債就得還錢,殺人就得償命?趙老八被你一扁擔砸死了,現在尸骨未寒,尸首都是熱的,難道他不是你殺的?難道你不要償命?」
「這……」
吳蛋低頭看了趙老八的尸首一眼,臉色慘白,渾身打了一個抖索,癱坐在魚堆之上,踢踏著雙腿往後退去。
事已至此,村里人已是把吳蛋院子里里外外,全都圍了起來,倒也不怕吳蛋畏罪潛逃。
甚至有人朝著柳毅房間走來,想要進入房中,去搜刮吳蛋的財物。畢竟在這些人看來,吳蛋能打到金貴魚兒的事情,肯定已經不止區區三兩日了,他既然打漁如此厲害,家里就必定存有諸多錢財。
嗷嗚!
貪狼張開嘴巴,露出鋒利森白的獠牙,對著即將闖入房門的村民仰頭嚎叫。
「狼!是狼!」
村民嚇得往後倒退數步,就連手里拿著的鋤頭也丟在了一邊。
貪狼渾身雪白,身體壯碩,身材比壯漢的腰部還高,這些村里人平日里也沒見過狼蟲虎豹,此刻怎不被嚇著?
「是他先搶我的魚,我才用扁擔打他的。」
吳蛋忽然神智清醒了,情急之下也懂得反駁幾句,「他要是不搶魚,我就不會打他,他也就不會死。」
「你倒是伶牙利嘴,懂得信口雌黃!」
李村長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揚了揚提在手里的菜刀,話鋒轉瞬間變得冷冽起來,「老夫也搶了你的魚,你是不是也要打死老夫?不僅老夫搶了,我兒子也搶了,我孫子也搶了。我家老太婆搶了,我兒媳婦搶了,孫媳婦也搶了。這麼說來,你是不是要把老夫全家殺光了,你才甘心?」
區區一個老實人,怎麼說得過李村長?
村長雖然官兒小,但好歹也是一村之長,這老頭的一張嘴巴,又怎是吳蛋能與之相比?
「村有村規!」
李村長深吸一口氣,眼中殺機一現,說道︰「你說把,是上吊還是沉塘,你自己選吧。」
恍然之間,吳蛋猛醒過來,原來自己被逼上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