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管阿姨被叫了來,她一看到警察就發 。是啊,誰不怵警察呢?可也不至于怕成這樣吧?
她長著一張圓胖臉,看著很面善,就是臉上的笑容有些僵,兩只手不自然的抓住大腿外側的褲子,問道︰「警察同志,你們找我來有什麼事啊?那案子跟我可一點關系都沒有!您瞧我都一大把年紀了,我怎麼能做出那樣的事情呢?」
「您別多想,就是叫您來了解一下情況而已葉非說。
「哎,那您問吧,我一定有問必答!」樓管阿姨嘴上雖然這麼說,但精神可一點兒也沒放松,她瞪著一雙眼楮,不住的吞咽著口水。
葉非看她的樣子估計快嚇出腦溢血了,就示意柏明語給阿姨倒杯水,柏明語坐到她身邊,輕聲說,「阿姨,您別緊張,就是想問問您在14日晚到次日凌晨之間是否離開過女寢或者離開過收發室?」
樓管阿姨一看是學校里的學生,還是熟臉,情緒稍微穩定了一點,她擦了擦冷汗,說道︰「沒有,我一直在一樓的收發室呆著
「你確定?」葉非問。
「確定
「那你有沒有注意到什麼可疑人員進入?」
「沒有
葉非和柏明語互相看了看,然後柏明語把手放在樓管阿姨的手背上,那手冰涼冰涼的,柏明語用自己溫熱的手搓了搓她的手背,笑道︰「阿姨,咱國家有個罪名叫‘包庇罪’,雖然不是什麼重罪,但要是查出來也夠您蹲上個三年兩載的,我知道,您兒子在咱們學校里讀書呢,要是讓同學知道他母親蹲過監獄,他以後在學校里能抬起頭來做人嗎?」
樓管阿姨心里咯 一下,差點嚇哭了,心說這小伙子看上去和和氣氣,滿臉笑意的,怎麼說出話來這麼嚇人啊?她連忙擺手,哭喪著臉說,「哎呀!我真跟這個案子沒關系啊!什麼包庇罪?這都哪跟哪啊?!」
「那您為什麼撒謊啊?」柏明語問。
這小子,感情他才是警察,自己成擺設了?葉非本來想制止柏明語,這樣胡鬧下去萬一被阿姨舉報就壞了,可了听柏明語的話,他又忍下了,他很想知道柏明語怎麼知道樓管阿姨撒了謊,而阿姨的反應明顯是被說中了似的。
「我、我沒說謊……」阿姨別過臉,支支吾吾的說。
柏明語從兜里掏出一塊碎花方巾晃了晃,「這是您的吧?」
阿姨愣了一下,「啊!是我的,怎麼在你那?」
柏明語把方巾遞給她,「14日晚11點30分以後,女寢關了大門,可你卻沒坐在收發室,而是去了男生寢室,對不對?」
阿姨驚訝的看著柏明語,「你怎麼知道的?」
柏明語笑了笑,「是你兒子告訴我的
阿姨立即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在椅子上,沒了編瞎話的能力。葉非看得著急,忙問怎麼回事,樓管阿姨這回徹底撂了話了。
原來,15日晚,樓管阿姨從家里包好餃子裝進飯盒,用碎花布包好,到寢室換班後,本想讓兒子來女寢拿餃子,但此時已經晚上11點多了,男寢也關了大門,阿姨心里有點著急,主要是怕餃子壞了。他老公死的早,家里唯一的收入來源就是樓管阿姨,家里吃頓餃子挺不容易的,兒子天天在食堂吃清水白菜,她實在心疼。那天個好不容易她剛開了錢,割了二斤肉,包了頓豬肉餡餃子,她覺得說什麼也得讓兒子嘗口肉。于是她給兒子打了個電話,讓他開窗戶扔個繩下來,等她過去。
此時已經11點40分,阿姨使出吃女乃的勁從女寢跑到男寢樓下,把飯盒拴在繩子上,讓兒子拖了上去。
這一去一回一共不到十分鐘,她回到女寢,發現大門是虛掩著的,她一時間也沒想起己出來時鎖沒鎖門,就沒當回事。可不成想第二天女寢發生了這樣的慘案,阿姨想起了那晚虛掩的大門,尋思著沒準是自己不在那段時間有壞蛋進來了。她之所以沒跟警方說,是因為她知道自己這是擅離職守,讓校里知道了,她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可就沒了,她還得供兒子上學呢。于是就咬咬牙,決定把這事兒爛在肚子里。
可阿姨畢竟不是文化人,考慮問題也欠周全,光顧著自己緊張了,把她兒子那茬給忘了。柏明語也是第二天無意中看見阿姨的兒子吃剩餃子,覺得餃子特別香,一時嘴饞,跟著一起吃了幾個,閑聊之間,就知道了這件事。
葉非這才弄明白,原來柏明語是早知道樓管阿姨當晚有段時間不在樓里,給自己出了個謎題,又用「包庇罪」來嚇唬阿姨,逼她自己說出事實。
葉非看了看柏明語,突然有點上火。
「你們能不能別把這事告訴校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家就靠我一個人養呢,這工作對我真的很重要啊樓管阿姨臨走時拽住了葉非的手,懇求道。
葉非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了兩句,「放心吧,您提供的線索我們都會記錄在案,案卷資料對外都是保密的
她不太放心,走走停停,回望葉非,在走到拐角處的時候,她又小跑著返回來︰「那什麼,明天我包餃子給你們嘗嘗,我包餃子可好吃了,我家孩子最愛吃我包的餃子
葉非和柏明語看著她,一時間無言以對。
※
緊接著,葉非讓老劉派幾個人在全校範圍內排查身高170-175公分、有黑褲子黑鞋、紅襪子的男性。老師和學生都要查。還要詢問在校人員夜間是否見到有可疑人員在女寢附近里活動。其實葉非給出的前兩個條件很普遍,中國大多數男人都在這個身高範圍。而且就像女人在那幾天到來之前必備衛生巾一樣,全天下的男人都離不開黑褲子黑鞋。但紅襪子可不是每個男人都有!什麼樣的男人會穿大紅色的襪子配黑褲子黑鞋?
老劉覺得,他自己肯定不會穿紅襪子,為什麼呢?他有經驗啊!除了本命年,家里給買了雙紅襪子,不得不穿一天,之後月兌下來就再也沒穿過,要麼是讓媳婦洗了塞在櫃子角落,要麼就是月兌下來直接扔垃圾桶了。或者是襪子攢了一堆,實在沒別的襪子穿,隨便叨了一雙,而這雙襪子恰巧就是他最不愛穿的紅襪子。
讓他調查這個,老劉那叫一個不樂意,他領著弟兄們在全校及周邊地帶搜索排查。最終查出有11個男學生,48個男老師有紅襪子。第二天花了一天時間將這59個人挨個的盤問完,沒一個人有作案動機和作案時間的。
得,臭襪子算白聞了!
大家私底下都說這是葉非故意整老劉,誰讓老劉老在辦公室穿拖鞋放味兒呢?
根據現有的調查結果,罪犯的行凶路線已經清晰了,寢室熄燈關門後,凶手趁樓管不在,撬開了寢室樓門,找了個隱秘的地方藏匿,等所有人都沉睡後,模上了三樓。管倩說311寢室的門鎖不好使,連銀行卡都能劃開,所以凶手也一定能輕易進入寢室。他先是照著一個女生頭部劈了下去,對方連發出聲音的機會都沒有,瞬間令其致死,緊接著去殺另外的女生。最後一個死亡的女生此時應該已經醒了,她迷迷糊糊的坐起來,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就被凶手砍死。
殺害三名女生後,凶手殘忍的對三人的身體進行了破壞。因為寢室的窗子都安有保護網,無法跳窗離開,所以行凶後他離開311號房間,來到了洗手間,爬上隔斷間,想從天窗逃月兌,沒想到被半夜起來上廁所的汪萌看到。他沒有殺害汪萌除了急于逃跑,還可能是因為他是有目的性的行凶,專門針對311寢室的女生實施犯罪,從他瘋狂的破壞死者身體,又並未盜走任何財物的行為,能明顯感受到他非常痛恨她們,推斷這起殺人案應該是仇殺或情殺,而非謀財害命。而由于每個房門上都貼有值日生的名字,凶手應該是知道她們或者其中一人的名字,所以輕易鎖定了311室。
他從窗子跳下來,由于地面有很茂盛的雜草,應該摔的不重,否則他不可能翻過兩人高的院牆。牆根底下有一摞當年施工未用光的紅磚,正好給凶手提供了逃月兌的工具。
而到底是仇殺還是情殺,還需要調查人員深入模排死者的社會關系,這項工作因為工作量大,又十分復雜,所以進展很慢,但截至葉非接手此案的第二天,也就是凶案發生後的第五天,葉非終于拿到了包括丁技術調查的通訊記錄和網絡信息及聯系被害人社會關系的全部資料。
第一個死亡的女生(暫稱其為第一被害人,依次類推),韓月,是四川成都人,出生在一個中產階級家庭,由于性格活潑,長相清秀,從小不乏追求者,到了大學,更加劇了這種情況,她的社會關系十分復雜,與各類社會人員交往密切,為警方的排查工作增加了難度,但經過幾天的調查,並未發現有作案動機和時間的嫌疑人員。
第二被害人,劉瀟瀟,黑龍江省齊齊哈爾人,父母都是教育工作者,父親是某中學校長,母親為高中教師,因家境優渥,又是書香世家,所以性格有些清高,外形氣質也十分不俗。她疑似與一個外企老板關系密切,經查倆人的確有曖昧關系,只是那個老板給出了足夠的不在場證據,排除了嫌疑。劉瀟瀟平時眼高于頂,跟她熟悉的人非常少,調查起來相對容易,基本在案發前後跟她有過交集的人都排除了作案嫌疑。
第三被害人,申小婭。北京市本地人,父親是市里某位高級官員。申小婭是獨生女,被眾星捧月慣了,性格張揚、跋扈、潑辣,組織能力和宣傳能力都非常強,是醫大社團部的部長。她平時心直口快,從不顧及別人感受,所以得罪過不少人。警方調查發現,幾乎每個人都有作案動機。調查申小婭的關系人花了很多時間,最終沒有發現有作案時間的人。
從監控錄像上看,14日早晨申小婭開著她的minicooper載著三個室友出了校門,從管倩的口述得知她們約好出去逛街,到下午的時候因為各自都有事情,就分開行動了,所以每個人回學校的時間都不相同。管倩跟幾個朋友去了迪廳,玩到凌晨才跑回來,雖然受到了校方的處罰,卻也因此躲過了一劫。
辦公室里雖然涼爽,葉非卻因為手頭上積壓的兩起大案而忙得汗流浹背。他一頭扎在「715」校園慘案的報告中,拋卻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將自己置身于犯罪現場,努力重現案發時的場景。在現場,他將自己分裂成多個人,站在死者或凶手的角度,扮演著不同的人,希望能挖掘到凶手真實的犯罪心理。
這是一個相當艱難而痛苦的過程,他不禁想,有誰能真正做到徹底將自己放在殺人者的立場以模擬犯罪,而不至于成為一個真正的凶手或者患上精神失常呢?
試想,一個懂得所有犯罪手段的人,他如果不做警察,而是走向犯罪,那得是多麼可怕的事情?葉非真是連想都不敢想。
所以說,那句「一個好警察也應該是一個犯罪高手」這句話說的好听,其實壓根沒誰能真正做到,畢竟理論跟現實還是有一定出入的,有些時候警察破案都是遵循一定的經驗和規律的,根據這些規律和證據去破案是一種模式也是一種習慣,這使得警察辦案實際上並不如電影電視及小說里寫的那樣神乎其神,其實大多數大案要案的偵破都是枯燥乏味又缺乏創造性的,甚至當你知道結果的時候,會覺得案件實際上簡單得讓人難以置信,縱使偵破它讓一群警察付出了幾個月甚至幾年的辛勤和努力。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柏明語,這小子倒是讓破案變得有趣了許多。
葉非托著下巴,盯著報告的空白處出了神。
※
晚上柏明語拿著手電筒去了學校的室外停車場,來來回回的轉悠了幾圈,最後停在了申小婭的車前,他蹲子,伸手模了模車上的劃痕,正聚精會神的思索著,眼前突然傾瀉下瀑布一樣的黑發,遮擋了他的視線,柏明語的心髒猛震了一下,一跌坐在地上,身後剛好抵上了障礙物,他仰頭看去,手電筒的光剛好映在對方慘白的臉上,她正彎著腰垂首俯視他,那樣子簡直跟電影里的女鬼沒有兩樣。
「鬼呀!」柏明語大喊。
他隨後跳了起來,轉身就跑,身後傳來女生細弱的呼喚聲︰「柏明語……」
柏明語轉頭看了她一眼,女生一副很受傷的樣子,柏明語趕緊又跑了回來,幾乎把腰彎成了九十度才能跟她平視,他看了看她的臉,微笑著說︰「跟你開玩笑呢!這世上哪有你這麼漂亮的鬼啊?」
汪萌的臉有一瞬間的紅,露出一絲羞澀的笑容。
柏明語見她笑了,心也就放進了肚子。他直起身子,四下看了看,好奇的問︰「這麼晚了,你來這兒干嘛?」
「找你
「找我?什麼事?」
「我好像知道殺人凶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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