鑿通逸史 第十回 漢天使見漢公主 漢護衛勸漢使臣

作者 ︰ 推窗看雲

()和親出使兩不同,皆為伸張大**;使臣守節多屈辱,公主別國是主人。

五個人武器掉落,伸頸受戮,閉目等死,卻不見對方動手,眾人睜眼,?虎笑道︰「你們這幾個**漢人,听著︰你們的小命是我大單于留下的!你們以後都是我大單于的奴僕。還不快快向大單于磕頭謝恩!」

菊不疑等人本就是宮中的奴僕,雖然做了幾天的護衛,自己也沒有把自己當做什麼人物,別人也依然把他們當做太監。所以,雖然是氣昂昂的上台比武,一陣下來大敗虧輸,心氣早沒了。被人饒了性命,重新成為奴僕,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回到過去的生活,只不過主人變了而已。菊不疑、蘭不開、竹不直互相攙扶著,勉強跪下,向著單于的看台磕頭。北門客和暴卯不願受辱,但是劍被人打落,無法自刎;再想到自己四個兄弟,一死一重傷,大哥的冤屈還沒有洗清,自己的家人還在獄中,都等著自己去解決,滿腔的怨氣化作烏有,二人也跪下向單于叩首。

幾個人被單于的衛士帶走,救治;這邊甘父和魚仲等把軒轅帶回醫救。對于這樣的結局,張騫雖然心中有些遺憾,但也能接受,畢竟人還活著。魚仲等漢人見慣了漢人被匈奴擒捉,無論多麼強壯的人,都乖乖做了單于的俘虜、奴僕,今天不過是又多了幾個罷了,而且這幾個人,一個個病怏怏的,能夠令單于動用他的貼身衛士動手,也算是雖敗猶榮了。

雪下了三天才停,積雪盈人,誰都無法出去。軒轅的傷勢很重,幸虧駝子留給張騫了一些他自己熬煉的百藥續命膏,使得軒轅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又起死回生,恢復了生氣。張騫和魚仲、軒轅商量,要軒轅留在魚仲這里,有魚仲照顧他的;魚仲笑道︰「還是軒轅大俠照顧我的多。不知軒轅大俠是否願意?」軒轅想到自己成了廢人,大哥死了,那兩個兄弟成了匈奴的俘虜,自己也幫不了張騫什麼了,遂同意留在魚仲的商隊里。

安置了軒轅,張騫帶著甘父抱些東西就找右賢王說話,打听菊不疑等人的情況。右賢王見到張騫很高興,幾天來悶在帳幕內出不了門,把他憋壞了,雖然他的姬妾、奴僕等人想法引他高興,他總想發脾氣。張騫拿出一匹錦緞送給右賢王閼氏,一把玉如意,一套玉酒具送給右賢王,其他一些漢地的玩意送給右賢王的孩子和姬妾右賢王和閼氏謝過張騫。閼氏命人趕快準備酒菜,無非是馬女乃酒,腌肉、燻肉、燻魚、腌魚等。張騫見了,讓閼氏派人跟著甘父到自己的帳幕拿些從長安帶的臘肉、臘魚、醬兔等。

右賢王對張騫再次表示感謝,張騫也對右賢王的照顧表示謝意。二人喝了幾杯酒,身上暖和了一些。張騫問道︰「我的那幾個侍衛不知現在怎樣了?單于對他們是否滿意?」

右賢王笑道︰「那幾個人,傷勢都已經沒有大礙。他們在單于身邊,伺候的單于非常滿意!單于現在一會也離不開他們了。那幾人吹的、唱的,哄得單于和閼氏開心的很!」右賢王的臉上帶著艷羨,顯然菊不疑等人在漢宮中學得的唱曲兒,彈琴等等,在單于枯燥的生活中,是很少見到的。張騫放了心。「那兩個老人呢?」他對菊不疑等人的適應能力比較放心,但是北門客這樣的江湖豪杰,他們能不能適應做人奴僕、當人俘虜,他很擔心。

「那兩個人被左賢王要了去,左賢王要他們教孩子練武。他的幾個孩子非常喜歡漢地的武術。」

張騫放心了。張騫在右賢王帳中是盡歡而散。

不幾天,積雪融化,單于拔帳起營要回單于庭,張騫自然跟著單于,右賢王送單于直到領地邊境。右賢王又單獨和張騫告別,張騫拿出帶來的禮物送與右賢王;右賢王說道︰「使君到了單于庭,見了老閼氏,還要小心伺候。今後你如果還有機會到我右匈奴,我再拿好酒相待。」張騫謝了右賢王的關照,帶著甘父策馬向前。

忽然一天,到了一座大山,匈奴人叫做浚稽山的,有人招呼張騫︰「老閼氏到了!請使君前往相見。」

張騫大喜,令甘父帶好準備的禮物,前往單于的大帳。二人來到單于大帳之外,自從?林大會,單于龍庭被人大鬧之後,單于要求所有的漢人奴僕全部不準進入單于的帳幕周圍十箭之內,所有漢人不行攜帶武器,以防再次發生有人不利單于的事。張騫到了大帳,只見單于的各個貴官齊聚在大帳的外面,人頭擾動。張騫已經和很多人都已經熟悉了,很多的貴官收到過張騫的禮物,張騫也和他們很多人喝過酒,所以都拉著張騫的手,不讓走。

張騫笑道︰「各位,今兒是不能和各位喝酒了。閼氏娘娘要見兄弟。」

眾人知道閼氏急著見他,都沒有再攔他;張騫拱手和眾人告別,有兩個漢人打扮的過來︰「您是天使大人了!?公主娘娘等急了!很催呢。」張騫太熟悉這種腔調了,是兩個太監。張騫一邊走,一邊和兩人行禮,這兩個人都是五十多歲,臉上堆滿了皺紋,皮膚粗糙,頭發花白,顯然在匈奴中的日子難熬。

這兩個人是當年劉姚公主到匈奴和親的時候,皇帝派給服侍她的,當時有幾十人,現在死的差不多了,這兩個人屬于還能活動的。

因為是老閼氏召見,所以張騫沒有墨面,也沒有換衣服。進了大帳,只見中間坐著一位白白胖胖的婦人,穿戴一似漢朝的公主貴婦。張騫急忙上前跪下磕頭,口說︰「公主殿下!小臣張騫給您磕頭!」

老公主看著跪在地下的張騫,心中激動,急忙站起,單于和閼氏趕忙上前扶住,老公主擺擺手,讓太監︰「兔兒,羊兒,快扶他起來!」兩個太監過來把張騫拉起,「嗨,您就不要這麼見外了。」

張騫站起,公主說︰「你不要動!讓我好好看看你!」

公主看張騫凜凜一表,身軀高大,面相英俊,儒雅風流,心中喜歡,說︰「還是我大漢的人物!見慣了北地的英雄,豪邁剛健,再看中國的壯士,是不一樣的俊逸。」公主在匈奴時間長了,說起話來是不偏不向,都好,特別是對著她的兒子匈奴大單于,就是心中喜歡漢朝的人物,也不能讓兒子覺得難堪。再則說了,兒子是自己的好。

公主讓張騫坐下,向他問起長安的事情,她家齊王的事情,張騫是有一說一,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一告訴了老公主,老公主听了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雖然張騫說的事,她基本清楚,但如今听張騫再說一遍,心里仍然像第一次知道一樣的新鮮。所以,哪怕張騫只是說到長安的天街死了一棵樹,又重新栽了一棵,她都要追問,死的是什麼樹,又栽的是什麼樹;齊地出了什麼人物,齊地的官員是誰,齊地的魚?現在是什麼味道,齊地的荷花種的多少,是一一問到,張騫是耐心回答。听的別人是擠眉弄眼,如坐針氈,老太太是听的津津有味,眉飛色舞。單于屢屢提醒︰「您老人家走了那麼長的路,應該休息;您老人家的身體重要。以後讓使君每天陪著您說話。」老公主根本不理他。

這位公主生在齊地,那齊地自上古以來,就是人文薈萃之地,齊國都城臨淄更是亞似長安的錦繡繁華之都,出了很多的文人騷客。劉姚公主從小就跟著家里的兄弟們,在名師碩儒的指教下,讀書識字,學的是錦心繡口,滿月復華章,小公主在父母和家人的悉心呵護下,成長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正是少女懷春的時候,心中常常暢想和心中的君子「琴瑟樂之;鍾鼓樂之;」「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突然的一天,正在懷春的公主被父母送往長安,她不明白母親的哭求,不明白父親的暴怒和背後的痛哭。她渴望到長安去,那里有富麗堂皇的宮殿,有滿是奇珍異獸的上林苑,又有寬大的天街,燈火熒煌金吾不禁的夜市,更有那風流蘊藉的公子王孫,威武勇猛的豪杰壯士吸引著她。

劉姚公主到了長安,還沒來得急欣賞長安的美景,沒來得急認識心中的君子,一群長胡子、短胡子,峨冠博帶的人圍著她,她被告知,她已經是大漢朝的公主了,她要為國分憂,為皇帝效命。因此她要和匈奴的大單于結婚,成為大草原的閼氏!她不知道什麼是大單于,不知道什麼是閼氏;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她為君分憂,那麼多的須眉男子,口口聲聲的君臣父子,卻讓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為君分憂!

她是個有見識的女子,看著父親可憐的痛苦的臉,她知道別無選擇,而一旦知道自己的處境,她反而坦然了,她的心中不再有長安,不再有齊國,不再有中國。她硬著頭皮「為君父分憂」,踏上了馬背,來到了大草原。她感覺的豁然開朗,大草原的無邊綠色使得她重新認識到自己,她覺得自己天生就應該在藍天下和雄鷹一樣的飛翔;她慶幸來到了大草原,大草原的馬兒是她的腳,幫她丈量大地的寬廣。那一年,她十六歲。她成為大單于的閼氏,是大單于最寵幸的女子;她還是天底下最有權力的女子。

劉姚幫助稽粥單于再次攻打月氏,把月氏王的腦袋砍下來,成了喝酒的酒器;他們征服了北方的丁零,來到北海牧馬;他們征服烏孫,天山成了他們的馬場;他們讓朝鮮、穢貘臣服,飲馬大海邊。然後,跟著她一起來的中行說鼓動單于牧馬長城,攻佔河南地,侵擾中國,她的父母之邦。

這個中行說本是宮中的謁者,皇帝派他送劉姚公主,他心中不願,但官府強迫,中行說發狠道︰「我到了匈奴,一定鼓搗匈奴攻打侵犯中國,使得中國不得安生!」中行說說到做到,他口齒便捷,能說會道,說中國多的是人口、財富,人們怯于征戰,安逸惡勞,只要匈奴騎士一到,財富和女人、奴僕手到拿來。把個單于和草原的各路英雄說的心動,中行說又指點單于哪里便于騎馬,哪里方便撤退,哪里漢朝兵力強大,哪里薄弱。單于大兵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把個漢朝長城內外擾動的是雞犬不寧,人人自危。皇帝屢屢調動人馬,漢朝軍民疲于奔命。這公主心中不忍,說道︰「中國畢竟是你我的父母之邦。雖然他逼你到了這化外蠻荒之地,苦寒腥臊的穹廬曠野,但你畢竟也得償所願,成為了匈奴單于的紅人,在匈奴也算是一言九鼎,成就了心中的夙願,富貴無兩!又何必再去騷擾中國,殺傷、搶掠我人民?」中行說道︰「丈夫生長天地間,得償所願固然是極大的樂事。但是,不能夠報得強加于我的大仇,又有什麼歡樂?人生的最大樂事乃是能夠使得你的仇人疲于奔命、坐臥不安、睡不安枕、食不知味!」他的臉上露出了殘忍怨毒,令人不寒而栗。他接著說道︰「公主您來匈奴,做出了巨大的犧牲。您還不知道,在您之前,有三家公主,因為要被和親,一個公主自縊而死,一個公主伏劍而亡,一個公主卻是瘋了!漢朝廷害了多少人?公主您還要為他說好話?」

公主知道他說的事實。自從漢高祖要和匈奴和親以來,天子舍不得自己的骨肉,就把其他宗室的女兒充作大漢公主,使得這些花季少女和家人骨肉分離。有的甚至早早夭折,死于非命。即使剛強如己之人,勉強到了這大草原,也往往吃不慣腥羶的牛羊肉,睡不慣牛糞火烘烤的氈幕,而早早的因水土不服而去世。但是,自己心中並沒有怨毒,因了自己的犧牲,自己的家族在屢次的朝廷爭斗中得到保全,自己的兄弟全部封王,一時在漢室風光無兩。而且,自己也算不上是犧牲,自己的丈夫是大草原的天之驕子,統領著全天下最廣大的土地,這個全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深愛著自己!自己的兒子接著也成為了大草原的共主。得夫如此,有子如此,夫復何求?又有何憾?這個出身宮中的閹人,雖然單于對他言听計從,雖然他能夠以他人的生命來洗刷自己的恥辱,但是他的怨毒,使得他心中沒有一點快樂。他不過是個不知道幸福和歡樂是何物的可憐人!想到這里,公主釋然了。

但是幸福是短暫的,公主夫妻琴瑟和鳴的日子很快結束了。老上稽粥單于在平息叛亂中不幸中箭,不治身亡!她擦干眼淚,幫助兒子戰勝了強大的對手,登上大單于的寶座。漸漸的,她感覺自己有些力不從心了,也感覺兒子和自己的疏遠。身邊的自己帶來的人,也逐漸的少了,中行說在對大漢朝的詛咒中也死了。公主每天望著南方的天空,想著南方的事情。當听說又有漢朝的使臣時,她急不可耐的離開了單于庭,她要再見見南方的人,听听家鄉的話。

張騫把送給公主的禮物呈上,公主摩挲著這華美的錦緞,張騫小心地說︰「這是來自東郡的。離公主的家鄉不遠。」公主沒有吭聲;有金銀器、玉器、漆器,一件件精美絕倫,看的單于身邊的人垂涎欲滴。公主一件件的拿起,小心地撫模,然後全部給了單于閼氏。閼氏大喜,不住口的感謝。公主淡淡地說道︰「這些東西,原來我們家多了去。難為你帶了這麼遠的給我。」

張騫說︰「應該的。」

「那麼你是專程到匈奴的了?」

「啊,不是。我是天子派往月氏的。」張騫實話實說。他想公主如果被鄉情打動,也許不會在截留他了。他熱切的等著公主的回答。

公主對單于道︰「我累了。你讓使君回去吧。」

單于一擺手,有人過來把張騫領了出來,他也沒有再見到那兩個老太監兔兒、羊兒。也沒有見到菊不疑等人,不知是單于不讓漢人出現,還是他們不願再見到自己。

張騫落寞的回到自己的帳中,卻見菊不疑、蘭不開、竹不直等人正和甘父說的熱鬧,幾個人見張騫進來,都紛紛過來跪下磕頭。張騫是又驚又喜,把他們一一扶起。急問道︰「你們的傷勢如何?是不是全都好了?你們怎麼一直不來看我?你們現在怎麼樣?過得好嗎?」一連串的問題,甘父笑道︰「您也得讓他們一句一句的回答!」

眾人都笑了。

原來公主一到浚稽山,單于就趕快過來,扎下大營,見了他娘,公主就催促要漢使覲見。三個人在單于身邊已然是單于的紅人,是單于一刻也離不開的人,每天陪著單于說些漢地的典故,給單于彈一支漢曲,吹一曲笛子,唱一會兒。根本離不開單于。今天是單于和公主說話時間長了,他們才有時間跑過來見他。

幾人的傷勢本來就菊不疑的重些,但是也是外傷,單于身邊又有匈奴的高明醫師,所以早已經沒事了。

張騫對他們還能過來看看自己心中感動,囑咐幾人自己保重。幾人看看天色不早,怕單于見不到他們,發怒,告辭離開。張騫送他們到了帳外,菊不疑忍不住說道︰「天使大人,有句話我可能不該說,但是------」

張騫笑道︰「你我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請講。」

菊不疑說︰「單于真的對天使大人非常賞識、看重-------」

張騫一搖頭︰「不要說了!我的心志你們難道不懂?」

「我就是知道天使的心願。我只是不明白,就算天使能夠出使成功,又能如何?誰都看得出來,漢朝滅不了匈奴;匈奴也滅不了漢朝。您就算回到中國,也不過是個二千石官,在漢地,車載斗量!您如果留在匈奴,以您這樣的人才,可以輔佐單于成就一番大事業,做出比您在中國出色的多的成就。甚至裂土封王,成為二十四部的大王!到那時豈不是一樣的光宗耀祖?」

張騫說︰「你說完了?」

「完了。」

「那你們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轉身進賬,留下眾人木立當場。

甘父送眾人離去,笑道︰「天使就是這樣的脾氣。你們不要見怪。」眾人離去。

甘父回到帳中,只見張騫氣的臉色通紅。甘父說︰「這幾個人,都是老弟兄,也是好意。」

張騫恨恨的說道︰「如果是別的人如此說,還罷了!卻是自己的老兄弟,身邊的人也這樣說,我才更是生氣!我出使豈是為了光宗耀祖?天子的重托,灌夫和其他朝臣的信任,我的承諾,如果半途而廢,留在匈奴當大官,豈不讓人笑話!天街上的小販也敢說童叟無欺,我張騫堂堂一表,如果不守信用,當多大的官,心中也不安寧!」

正是︰信義千金人所重,堅守信義有幾人?

都道富貴世世珍,天下傳揚沒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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