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分開之後,夏小米便回了在「未央」附近居住的小出租屋,榮靖宸這次回來只有兩天,說是有很重要的任務在身,一處理好就要回部隊,時間很緊,她也不好意思佔用他的時間,只能回去耐心等待,並想一想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她能夠盡快恢復身份。
這一等便等了三天,由于她在「未央」做服務生是晚上上班,所以她的時間是日夜顛倒的,這天傍晚,她昏昏沉沉的醒來,漱洗完畢之後就一邊吃泡面一邊打開了電視機,準備吃完之後就去上班,即使夏家不認她,她也是要生活的,而生活,處處離不開錢,「未央」這個環境很好,出入的都是紳士名流,不會有太多的騷擾又可以打听到很多消息,而且,小費也不少。
電視機是前任租客留下來的,由于沒有有線信號,只能收到本地幾個電視台,她也不在意,反正平時她也沒有看電視的愛好,只是吃飯的時候看看新聞而已。
突然,她的身子像是武打片里被人點了穴道一般頓住了,手里的方便面桶也砰的一聲掉了下來,滾燙的面湯全都掉在她只穿著拖鞋的腳背上,可是,她卻像是並沒有感覺到疼痛,渾身僵硬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眼楮死死的看著電視里播出的畫面,臉色一剎那蒼白如紙,如果細細觀察,還可以看到她的手在微微的顫動。
突然,她猛的站了起來,發了瘋一般跑出了屋子,也不顧身上還穿著睡衣拖鞋,也不顧身後的房子都沒有上鎖,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便直奔醫院,她滿腦子只有剛剛電視里播出的新聞︰一代名將夏紅軍因心髒病于今晨不治身亡,享年72歲!
出租車里的廣播也在播報著這條新聞,听著播音員用沉痛惋惜的聲音介紹著爺爺的生平事跡,她只覺得自己的腦袋疼的要炸開,只能用力的抱住了頭,不停的搖頭大喊,「不要說了,不要說!」她不信,她明明幾天前還去醫院看過他,他那時候還很安靜的躺在病床上听她說話,他雖然沒有反應,可他的心跳很整齊很規則,除了瘦了一點,他根本只是睡著了而已,一定是醫生弄錯了,爺爺是什麼人?槍林彈雨的戰爭他都挺過來了,怎麼可能熬不過一個小小的心髒病?
「小姐,你沒事吧?」司機從後視鏡里狐疑的看著她,這女孩看上去挺年輕,可頭發凌亂,衣衫不整的,還一個人自言自語,不會精神上有問題吧?
「關掉收音機!關掉!關掉!」她歇斯底里的吼道,胸腔里似乎懸著一把刀,正一刀一刀的將她的心髒凌遲,她不想听那些妖言惑眾的聲音,她根本連一個字都不相信!
司機立刻關掉了收音機,有些不安的看了她幾眼,也沒有再說話,隨即加快了車速,一到目的地,夏小米推門下車,他也立馬踩下油門絕塵而去,速度快的就像逃命一般,連她沒付車錢的事也顧不上了。
依然還是那個小樓,依然還是綠樹環繞風景如畫,門口站崗的依然還是那兩個警衛,可是,二樓的陽台外側卻已經懸掛出了一條黑色的橫幅︰沉痛哀悼革命先烈夏紅軍同志!
夏小米只覺得腿里一軟,渾身無力的癱坐到了地上,無數的片段在她腦子里像放電影一般快速掠過,五歲,她被榮靖宸推進了大院里的噴泉池,爺爺一怒之下當晚就找了一個班的士兵填平了池子,七歲,女乃女乃去世,在人前始終未落淚的爺爺在寂靜的深夜里抱著她淚如雨下,十二歲,她初潮,爸爸媽媽不在家,爺爺紅著一張老臉親自去超市買回了一大袋各種品牌的衛生巾,十八歲,她為了一個小混混離家出走,爺爺拿著槍差點轟了人家的腦袋……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腦子里的眩暈感才終于漸漸褪去,她搖了搖頭站起來,慢慢的走到了警衛跟前,蒼白著臉問道,「夏老……真的走了?」
她幾天前才和榮靖宸來過,所以警衛也沒有為難她,點頭應道,「是今天早上三點多的事。」
她咬著唇,顫抖的聲音破碎,「可那天他明明還好好的。」
「你和榮少來的那天晚上夏老的病情就出現了變化,醫院組織了專家團隨時候命,搶救了好幾次,可最後還是沒能救得過來。」
夏小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醫院的,又是怎麼回到自己的小屋的,她坐在小床上把自己蜷縮成了一團,九月的天氣,太陽才剛下山呢,就這麼的寒冷,即使她把被子全都裹在了身上,還是感覺到一陣一陣的寒氣直襲上身,是她的緣故嗎?爺爺是氣她引狼入室,氣她害人害己,所以選擇在她去看他之後與世長辭?他是想告訴她,他永遠都不會原諒她嗎?
太陽一點一點的落下去,屋子里一點一點的變得昏暗,窗外有七彩的霓虹燈照射進來,在床上鋪成一地的溢彩流光,可是,那些光芒,那些色彩,卻絲毫不能照進她的心里,她的心,就如同A市這片成年看不到星星的天空,一片黑暗!
手機鈴聲猶如在天邊一樣遙遠,這是她從二手市場淘來的老舊諾基亞,鈴聲單調沉悶,听的讓人煩躁。
終是無法忍受這樣非人的折磨,她伸手從枕頭下面掏出了手機,接通,里面傳來的是她在「未央」認識的姐妹Apple的聲音,「小米,你怎麼還沒來呢?不是睡過頭了吧?今天客人特別多,領班都快要發飆了,你趕緊過來吧啊!」
「Apple,你幫我請個假吧。」
「今天這種情況怎麼可能請的到假?」Apple拔高聲音吼了一句,可隨即又猶豫了一下,「你的聲音不太對勁,是不是生病了?哎,那你在家里歇著吧,我幫你頂著,好了,領班又在催了,我掛了啊,你好好休息,實在捱不住要記得去醫院!」
沒等她有什麼回應,她已經掛斷了電話,夏小米又對著窗外的燈紅酒綠發了一會兒呆,然後默默的起身,換衣服,洗臉,出門,她還是去人多一點的地方呆著吧,她想,不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捱過這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