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灕院中,白衣少年立于窗前,背影單薄瘦弱,沒由來的給人一種孤寂的寒涼。盡管淡漠依舊,溫雅依舊,卻是那般的寂寥。仿若茫茫大海之上漂泊的一片葉子,不知所方向。
他靜靜地望著院子一角種著開的正好的茉莉花,眉眼清涼。
還是……來了麼?
「主子。」風靖從屋外走來,半跪到門口處。
「她是離開了麼?」
風靖猛地抬頭,不放過南瑾面上一絲一毫的異色,可終究,什麼也沒看出來。
「是。」他應了一聲繼續說道︰「沐染小姐如今住在了西涼太子的驛館之中,再沒有動作。」
「恩。你退下吧。」南瑾閉上眼楮,神色淡淡。陽光打在他的身上,碎金勾勒出他清雅絕倫的身形,集便了人世間的華美之色,卻是清冷疏離地立于雲端,孤寂而傲然。
「主子,屬下不明白,您明明愛著沐染小姐,為何不留住她呢?!」風靖見南瑾再沒了下文,此時即是納悶又是焦急,自從前兩日得知沐染小姐恢復了記憶,他心中自是欣喜,本以為沐染小姐對世子的愛更甚以前,卻沒想到兩人如今都是冷持著,她不提他,他也不找她,那麼在沐染小姐失憶的那三個月里的那段感情,算什麼?!
「我何嘗不想將她留在身邊?但……越是將她拉近,她的心便會離得越遠,愛了這麼多年,終究是累了!」南瑾睜開眼楮,仰頭看著太陽,感覺有些刺眼,卻是一眨也不眨。
「主子,您想放棄了麼?」風靖心中微微波動,心中意味難名而泛著苦澀。
「放棄麼?我也是放棄過的……」南瑾閉了閉眼,眼底劃過一抹蕭瑟。這句話就像一顆石子投入大海,濺出微小的水花,飛躍高陽,消逝在空氣之中。
「可…放棄不了怎麼辦?怎麼辦呢?」少年輕撫著額頭,滿身的自我厭棄與虛弱,仿若浸遍人間酸甜苦辣沾著蓮花清水的一把折扇,在陽光之下撒著隆冬的寒霜。
風靖看著這般的南瑾,忽的眼圈有些微微的發紅,發酸,睫毛微微的蕩漾,如同碎浪般的濕潤浸濕了眼眶。
跟在世子身邊這麼多年他怎會不止世子自大病以來所受的苦?!
八年前,世子與王爺與王妃去西涼探親,回城的路上來了上百刺殺的黑衣人,而當時王爺一家三人出行帶的高手卻是極少,只單單有十幾個罷了。王爺王妃好在都會些武功,而世子卻怎麼說也只習武三年罷了,還是個孩子。
王爺將一大半的高手派來保護世子,當時他與世子同歲,對這般的變故也是怕的。
血海頓時翻涌開來,王爺以寡敵眾終是中了十幾掌,身上也都是劍傷。他與世子也都拿起劍與那般人馬廝殺,但他們畢竟年幼,身上已都是血痕,漫天的血浪灑在瑩白的雪上,將雪都染成映紅的血水。
不知那廝殺進行了多長時間,他已經無力舉劍,而世子仍然在那人群中廝殺。那樣全身泛著冷意與強烈殺意的世子,是他所第一次見到的。退去溫潤雅和,潔白的衣袍上全是鮮血,好好地白衣全部都浸染成為紅色,臉上也是模糊地看不清楚原來的樣子。
王爺受傷最重,他的身邊保護著他的幾個人都紛紛倒去,白茫茫的大雪之中,寒冷的刀劍聲與不斷飛濺出的熱血,點染成為這場大雪中最冰涼殘忍的印記。
不久,王爺最終支撐不住倒在雪地之上,身下流淌著鮮血似是三丈紅錦,揮灑在蒼茫大地之上。
王妃眼眶一酸,落了下淚來,但卻沒做片刻停留,拉著世子就往外跑,她用身子護著世子,盡管身上留著殘箭,卻是不管不顧。那黑衣人怎會如此罷休,一掌直直向王妃打來,世子見此未做停留,急忙擋住那一掌,吐出一大灘血來,面色發寒。
身後暗衛抽劍便向那人砍去,拿出掌之人倒是靈敏,急急向後方閃去。王妃自是心中大驚,就趁這一空擋背著世子便上了馬車直直上了馬車,這才算是躲過一劫。
後來回到府中,世子昏迷了整整五天,只听聞世子是中了寒冰掌,每日晚上都會身體極寒如處在冰窖之中,雖得神醫相助,終是不能根除。
之後,王爺遺體被運來,王妃終是不堪重傷竟也去了。王爺與王妃大喪之期,世子不吃不喝守在靈堂將近七日夜,這其中日子,竟也被人下了斷腸散,多虧了印凌大師當初在此才得以保全世子半條命。
這些年來,世子雖一直習武,內力愈發深厚,但寒毒之癥已然深入體內,而殘毒也無法根除,那身子也就留下了殘痛的病根。
他曾經夜半之時見世子身子發顫,便又拿了一層更厚的被子為世子添上。入手之處,冰涼刺骨,手指上都結了寒霜。
那個時候,他也是想哭來著,但終究沒有哭出來。
每夜每夜,不難想象世子都是這般的熬過。這般的痛苦,一日竟比普通人一月甚至是一年還要難過。
若是世子心中沒有那個執念,想必也是活不到現在的!
「既然她不靠近我,那就只好我來靠近她了。」南瑾幽幽清淺呢喃一句,轉過頭來,神情已然恢復往日的溫潤清雅,淡淡疏離。
「風靖,夏安陽可有何動靜?」
風靖听聞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托到手上道︰「夏安陽派人向安王府傳書信,被我們的暗線截下,其他的並沒有什麼動靜。」
南瑾瞥了一眼那書信,抽出一條帕子放到手上方將它接了過來並沒有打開。他只看了兩眼,便又將書信遞給了風靖。
「給夏景送去,不要讓他發現你的身份。」
風靖一怔,主子不看麼?他拿過書信又重新塞到懷中。
「退下吧,今日我閉關。」
「是。」
夏安陽此時在屋中一會兒坐,一會兒站,來來回回走個不停,心中既是焦急又是氣悶。
她這幾日只寫了這麼一封信也能半途上被人搶了去!要只是一些小兒女家的閨閣之話還罷,書信之中的內容可是事關安王府這麼多年一直都隱藏著的秘密啊!雖然其事寫的隱秘,但難保不準聰明之人猜的到!若是那麼多年前的事情被掀出來,她可是幾條命都不夠丟的!
夏安陽心中氣急,但因夏景房間就在一邊,她又摔不得東西來撒氣。
春日站在一側,身子微微發顫。那封書信就是她傳出去的,如今……可都成了她的過失了啊!
夏安陽腳步一頓,轉過身來眯著眼看向春日。
春日一陣哆嗦。
「春日,你說你連這種事情都辦不好是不是廢物?」夏安陽的眼神鋒利如黑暗之中隱藏的一把刀,幽幽的冒著青光,直直的亮光射過來。
春日嚇得急忙跪了下來,自打嘴巴︰「奴婢該死,奴婢廢物,奴婢該死,奴婢廢物……」那求饒的聲音帶著顫抖的哭腔兒,那打到臉上的力道極重,才兩三下的功夫便紅腫不堪,滲出血來。
「行了,別打了!」夏安陽煩躁地揮了揮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打的你呢!白白給我擔一個蛇蠍婦人的名聲兒。」
春日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氣,在她看來,受傷可比死劃算的多!
夏安陽又在房中轉了兩圈,屋中的紗帳也帶風飄了起來。
「那封信丟了也就丟了,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目前依舊是婚約要緊,雖南瑾世子與夏景都有廢除之心,但母妃與父王還在後面撐腰呢!夏景多不過說也就是個妾生的兒子,若我哥哥依舊康健,哪里輪到著他做世子?」夏安陽向春日走去,將她扶起,緩緩地模了一下她的臉蛋。
春日痛呼一聲。
夏安陽皺了皺眉,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子,遞到春日手中。
「既然知道自己錯了,就多加小心一下,下次不可再有失誤。這生肌雨露膏給你,好好將臉上抹抹。我可不想因為一個毀容就重新換婢女。」
「是,是。多謝小姐,多謝小姐!」春日險些淚流出來,連忙道謝。
「如今已是夏天了啊……」夏安陽不再理會她,走到窗前深深吸了一口氣,要知道如果她這麼多年的努力都因這紙婚姻的廢除而白費,那麼她該是何等的不甘心啊!
她抓著窗沿的手漸漸收緊,劃出一道指痕來。
「春日,派人查一查,南瑾世子喜歡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是,小姐。奴婢一定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