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通往永恆的唯一途徑，永恆則是超出時間之上的最高法則。——貓膩
—————————————————————————————————————
古代人天體，生體標本室。
四周原本正漸趨明亮的幽幽藍光忽于一陣極不穩定的閃爍後黯淡並歸于沉寂，水晶質地般的控制平台也自那隱隱透明化的異狀恢復如常，——這一能源消散現象想來也屬合理，即使這處神秘天體還具備著些許能源殘留，但于這一處並不甚重要的標本艙室，其天然便不具備聚集足夠能源之權限，只是我們的黑發少年此刻早已被更為巨大的變故所震懾，故對周遭一切毫無所覺，跌坐于SCV伙伴重重包圍之中的陽起石，其稚女敕秀氣的臉龐之上，卻是晦暗無神的雙眼。
腦部，識海。
自上次‘老家伙’化為黑洞，將陽起石拉入這片沉睡于身體不知名之地的神秘識海並離去後，少年便再也無緣舊地重游，此刻念頭一起，卻突兀自現實月兌離來到此處，不知如何描述此刻存在狀態的陽起石不由好奇的打量了周遭數眼。
死氣沉沉的底部灰海如今仿佛沸騰般于灰暗天際間漸趨顯現的黑洞波動之下劇烈翻騰，少年微微感受片刻，除j ng神有所亢奮外並無任何不妥，自幼便是孤兒因而自認不懼任何失去的灑月兌少年便不再留意，這世界有著太多的事物令人不解，對就連于自身回憶都有所疑惑的黑發佣兵而言，這片屬于自身一部分的詭異識海再如何變動，只怕也難令陽起石興起除好奇以外的任何一絲情緒波動。
說不清正屬于何種存在狀態的陽起石將意識中的‘雙眼’聚焦于至正不斷擴大形成的黑洞之上，理論而言，黑洞吸引力之大連光都無法逃月兌，是無法被‘看見’的，而一旦能夠‘看見’黑洞，其後果毫無疑問便是于下一個瞬間被撕扯為面條狀，而此刻站立于黑洞之外不滿百米的黑發少年卻並無任何不適之感。
數秒之後，黑洞漸趨穩定，靜靜懸浮于少年身前，那類純粹的黑，直教人自靈魂深處浮現一絲戰栗。
如此熟悉的畫面卻只叫佣兵少年有些無言，自上次匆忙分別，少年心中雖有著幾分不舍卻依然冷靜自制的意識到遲早有一天終會再見，只是這再會，未免也太迅速了點。
而趁著黑洞形成之際，少年‘回憶’了一番2104年本體此刻的狀態，答案是一片黑暗——這代表著本體已再一次失去意識，將記憶的旋律稍稍前撥，只見更為年幼的本體極力在一群身著白大褂的人員抵達前保持清醒，而自人群沖入這片研究室的同時，本體便暈了過去，眼中最後的景象，是幼年唐紫蘇蒼白而泫然y 泣的臉龐。
星空另一端的陽起石卻沒有此刻紫蘇那悲憤y 絕的心理，甚至對于這未來自己將有著些許好感的少女此刻對于另一位男x ng——雖然那位男x ng就是自己，有著好感而泛起些許不適，不過既然此刻自己仍生存于這片宇宙，想必地球之上的本體便沒有x ng命之憂。
話題轉到當下。
說也奇怪，任何智慧生命對于這類外部意識入侵想必都會下意識般恐懼不喜反胃乃至敵視，少年卻毫無所覺，這已不是能用灑月兌二字便能輕易解釋，而自身體內部隱隱傳來的熟悉感判斷，正喃喃自語的黑發少年似對這類外部j ng神鏈接早已習慣——一念至此，少年原本便緊皺的眉頭不免又加深了幾分。
「‘好久’、不見……」‘老家伙’淡淡的嗓音傳來，細細品味，似乎就連看似無所不能般的‘靈族’一員都驚訝于這次再見間隔之短，與速度之快。
「還真是‘好久’啊……」少年嘆息。
「好吧，」少年意識到自身所處環境，振奮j ng神，連續發問，「三個問題，一，我現在在哪個時間點？二、你能持續存在多久？三，適才那類個體，于這處空間站所，還余多少？」
「少年，無需急躁，」‘老家伙’的嗓音依舊飄渺如昔，只是給予陽起石的感覺卻始終如昔r 那般無法代表著任何一絲與好消息有關的訊息。「于這片識海中的交流方式不比你我于現實中那般‘對話’，腦中思維波能輕易以光速般速率傳播，就時間而言，極為充分，何況，暫時，你也無法離開此處了。」
「嗯？為何？」提問的同時，代表少年的那股混沌能量便已開始消散。
「你可以先行嘗試。」——‘老家伙’的這段話語已然失去傾听對象，只余空氣聆听——如果這里也有空氣存在的話。
少年睜開雙眼，出于安全考慮，陽起石並未急于離開包圍圈，只是令門口充作人牆的機器SCV嘗試向通道外行走。
SCV自然忠實依照主人的意願行事，轉身，邁步，——暢通無阻般的離開了這處艙室。
「停！」少年出言，SCV依言停步，清秀少年皺眉，‘老家伙’似呢喃般的語句同步傳來，「這些沒有靈魂與j ng神力量的機器人可以離開，少年，你，卻不行，」少年鎖眉更深，起身，來到門邊，四周的機器伙伴隨著主人的步履同步行進，令這處本就不大的通道入口頓時便有了些擁擠之感。
陽起石卻顧不上這些，抬手便向入口模去。
一層肉眼看不見卻真實存在的壁壘橫置其間，無需多余嘗試，少年思索數秒後便回歸原位，眼神再度黯淡。
「怎麼回事？」識海中的對話得以繼續。
「少年，能來到此處，想必你已解鎖我遺留于那處基地的相關文件了吧？」老家伙卻答非所問。
「的確，那份文檔顯示你們稱呼這處人工天體的主人們為‘具有悠遠文明歷史的古老種族’，這一稱呼太長，我便簡稱為古代人，而你們這一種族，由于都是j ng神體，我便簡單稱為靈族。」對于起名一事少年不甚擅長，因此陽起石此刻略顯尷尬。
老家伙卻並未多言，淡淡答道，「靈族？我族母星為艾爾，你便可稱呼我們為艾爾人。」略微一頓，老家伙以極為驕傲的語氣繼續說道，「出于巧合，我艾爾人登上了這處天體——要知道，作為更為進化的生命存在方式，這片宇宙實際上便很少有著令我們困惑或值得我族追求的真理與秘密，但我們艾爾一族的確曾疑惑于以古人這類具備如此發達文明程度的超智慧種族為何依舊保持著**生存模式而非邁入更為進化的純j ng神存在形式，因此……」
「因此，當你們出于‘巧合’而登上這處古人天體並驚訝于這處天體所蘊含的科技含量後，便著手探索古人這一未踏上正確進化道路的種族？」少年出言接上，並給予結論，「你們並沒有成功。」
「事實上，我們已近乎無限接近于答案。而古人，也並非如我們先前所認為那般未曾踏上那條正確的進化道路。」對于少年的打斷，老家伙的語氣中帶有一絲淡淡笑意，這位聰慧而冷靜自制的少年很早便贏得了這位高等生命個體的喜愛——遠在少年正式發現其存在之前。
「少年，我知道此刻的你必然與當初的我族一樣，對此抱有疑問，但在那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黑洞’的語氣依舊保持著不緊不慢般的沉穩，「你是少數見識過j ng神文明卻尚處于肉身局限之內的智慧生命，就你所想，對我族這類以j ng神存在的文明形式，汝等種族，又會有怎樣的看法？」
略微思索片刻，少年坦言，「非常可怕，」沉浸于思索之中的少年語氣略顯沉重，「對于我這類生命存在形式的種族而言，你們的存在方式完全是難以想象並令我這類種族完全無法應對的存在，我們完全無法理解你們的存在方式與思考模式，對于我們而言，你們就像是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神’，代表著神秘與未知，而在地球，未知神秘便往往代表著懼怕、敵視……或者崇拜。——但無論哪一種，都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
「的確如此。」老家伙似有些唏噓，感慨道，「我艾爾人在未轉變為j ng神體存在前，由于天賦生理結構與生物科技的極度發達，壽命便已極為悠長，因此我族對于繁衍後代一事並未投入太多關注，就結果而言，我族人口便遠較你們地球人類為少，因此，當我族徹底掌握轉化方法後，除少數先驅者早其余族人先一步轉化，大部分族人均是同一時間，舉族轉化。也因此，我族對于j ng神體的生存方式，並未做有足夠的準備。」略微一頓，為少年展示著自己一族悠遠歷史的老家伙滿意于陽起石如今全神貫注般的傾听，繼續道，「但這又幾是必然，在邁入更為高等的生存模式這一誘惑前，我族最為睿智的長者都已陷入狂熱，而我族從過往教訓中所得出的經驗，又明白無誤的告訴我們——永遠不要站在自己的角度度量他人，因此，我族認為在未成為j ng神體存在的前提下，揣摩j ng神體的生存模式是不科學的。而如此思想指導下的結果，便是我族的確在沒有過多考慮下，便舉族轉變為j ng神體社會。」
「也許這只是文明之間的文化差異，」少年出言反駁，「你們艾爾人想必與我們人類，有著極大的不同，就我對于地球人類的了解，即使有著那一r 的到來，人類勢必也不會如此草率。」
對于陽起石的評論，老家伙不置可否，繼續道，「轉化後，我們便半恐懼半欣喜的發現，由于j ng神能量體的所有溝通方式都能直接以意念傳達，即只要你願意，你便完全可以將你如何思，如何想，如何行動，這一切的一切擺在全族人民面前，如此一來，我們的世界便可成為只要你願意，便沒有誤解、爭吵與隔膜存在的烏托邦，科技、文化的傳承也不會再出現任何一絲偏移——但這，對于剛轉化成j ng神體的我族而言，尚注重**與個體意識的我們，無疑掀起了擔憂與恐懼的浪ch o。」
言及此處，老家伙的語氣中又帶上了一絲感慨，停頓數息後，方才繼續，「幸好，既然舉族成為了j ng神體，我族便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只得適應，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之中影響思想活動如人類激素等物質的斷絕，我族族人的心境逐漸變得高潔深遠，殺戮、迫害、狂傲等一系列負面感情于全新的生存方式與隨之而來的好奇嘗試之下被壓抑至極限般的低，我族族人逐漸開始互相諒解與融合，社會隨之消滅了任何隔閡、爭執與斗爭，而這一變革的終點，便是使我族成為了一個統一的意識，意識之下，每一個體雖依然能夠保持足夠清晰的d l 意識，卻再也無法、也不會將自身凌駕于整體之上，」仿佛沉浸于那段美好的記憶，老家伙的嗓音出奇般響亮起來，聲震識海，與濤聲相合，「而在那之後，我族所接觸的其余j ng神文明，也均展示了相似的進化進程，在那最輝煌的時代，我族意識甚至開始與其余j ng神文明相融合，成為了更為龐大的意識集群，彼此分享著不同文明之間的文化，科技，傳統與習俗，體會著不同種族之間的喜悅與滿足。」
老家伙明顯有些激動，語氣中卻開始流露出一絲沉重，「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這是一段黃金般的歲月，在所接觸其余j ng神文明的幫助下，無論是我族還是異族，彼此均從對方身上收獲了許多，而這，便也應是我族這類更為高等的生存形式所應進行的生活——不再如人類這般為爭取有限的資源而彼此爭斗，在成為j ng神體的那一瞬間，我們便已徹底月兌離了動物這一屬x ng，所有的生物個體，不論先前具有多麼強烈的y 望，在j ng神文明之中，他們都能找到感興趣的事物並沉浸其中，我族文明的巔峰，便自那開始——」
看著少年眼中散發出的神采與思索，老家伙‘搖頭’——少年就是能夠感覺到對方的‘動作’，「無需多想，你不會明白的。」
說了這許多，老家伙卻無絲毫疲憊之意，緊接著道，「當然，j ng神體亦存在著不少局限，譬如，我們不再具備生育能力，我們的生育方式回歸了細胞生物般的分裂，而分裂下的後代，其實便是另一個自己，由于全族意識的流通，每一位族人都具備全族的知識，而j ng神體只要有著足夠能量的供給，便近乎永存不滅，因此後代的作用，亦被無限制的削弱。何況，對于陷入對于知識無限渴望的我族而言，傳承後代這類動作本身，便早已失去了其應有的意義。」
停頓良久，就在少年忍不住發問之際，老家伙的語氣卻突兀般轉向憤怒與無奈，繼續道，「可這些古代人，卻偏偏對此類生活方式，不屑一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