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漸漸由白天的喧囂變得安靜。
這城市如同是熟睡一般,雖時不時的有汽車的鳴笛,卻依然顯出另外一種寂靜。
月黑風高殺人夜。
今夜有圓月,卻沒有風。
此時已經是凌晨兩點,相信絕大多數人都已經睡熟,李克峰的車庫中,安靜的駛出兩部轎車,前面的是寶馬740,後面的是奧迪a6。
兩部車一前一後駛出別墅,卻背向而馳,迅速溶入這夜色之中。
李克峰舉家逃離燕京。
因為走得太匆忙,他們沒有來得及變賣家產,更不要談集團的股份。
沒辦法,李雲東說得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有活著,一切才有可能。
李克峰父子在某些方面,性格其實很相近,拿得起,放得下,這才說走便走,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他們相信,幽冥宮的人會替他們解決所有的麻煩,而且在走之前,他們已然留了種種後手,只待杜震宇這個仇敵一死,他們便可回到燕京,憑著他們父子的手段,相信重新掌舵家族並不困難,再帶著李家走向輝煌,也不是什麼難事。
奧迪a6的車速很快,遠沒有寶馬740開得那般穩當,若依正常人想來,這寶馬車上坐的必定便是李克峰一家,而奧迪a6,不過是掩人耳目所施的手段而己。
可事實上,奧迪a6上面坐的,才是李克峰一家人。
這都是李雲東的安排,不得不說,李雲東其實很聰明,很狡猾。
在他看來,不管杜震宇是否派了人在監視他們,這突然施出的手段,也有很大機率讓監視者亂了陣腳。
奧迪a6的司機是一名很年輕的男子,他是李雲東花重金請來的保鏢,身手不錯,車技更是高超,警惕心也夠強。
一路上,這保鏢都在暗中觀察車後的動靜,可直到臨近出城的收費站,也依然沒見到有什麼車輛追過來。
「我們安全了。」保鏢駛離收費站,終于松了一口氣,忍不住道。
李雲東皺眉道︰「不要放松警惕,開快點,不要走高速,走國道即可,繞點路都可以,但不能讓他們發現我們的行蹤。」
保鏢心中不以為然,他對自己的反偵察能力一向很自信,他都說了沒有人跟蹤,李雲東居然還如此緊張,這也太小心了一點,他心中有氣,便道︰「那便只能走鷹嘴岩,那條路雖然不太好走,但因為改道的原因,車少,反而走得快一些。」
李雲東道︰「好,那就走鷹嘴岩。」
李克峰閉目養神,心中想什麼不得而知,似乎他心情有些不好,出城這一路,他都沒有睜開眼看看這座城市。
顯然,他的內心並不像他表現的這般淡定。
作為李家的家主,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家族。
而薛芳則一路上嘮叨個不停,直到被李克峰一頓臭罵,這才閉嘴不語,但從她一臉的憤怒和屈辱可以看出,她的內心也不平靜。
「媽,不要難過,也不要生氣,我們只是暫時離開燕京,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重新回來,我向你保證,現在我們失去的,將來我都會全部再拿回來,相信我!」李雲東拍拍薛芳的手,微笑道。
薛芳嘆了一口氣,有些欣慰的模了模兒子的腦袋,道︰「好兒子,我相信你,你可比有的人強多了,遇到一丁點事,便沉不住氣,盡把氣朝家人身上撒!」
李克峰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卻沒有吭聲。
「咦,小心,前面有人,別撞著了!」薛芳突然叫道。
幾人嚇了一跳,立即往前面一看。
一道黑影從車前一閃而逝。
車子一個急剎停了下來,保鏢下車圍著車子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人影,不禁在心里將薛芳罵了一頓。
女人就是多事,屁都沒看清,便亂發雜音。
李克峰父子見保鏢重新上車,李雲東忍不住問︰「怎麼回事?」
「什麼也沒有,可能是夫人眼楮花了吧。」保鏢啟動車子,向鷹嘴岩駛去。
「別再大驚小怪,馬上便是鷹嘴岩了,如果你不想咱們都掉下懸崖,就把你的嘴給我閉緊了。」李克峰冷聲訓斥道。
薛芳臉色難看到極點,卻又委屈得不行,她沒有吭聲。
一邊的李雲東趕緊笑著安慰道︰「爸,你就別生氣了,媽也是心里緊張才會出現幻覺,這段時間,她的心情不好,壓力很大,這也很正常。」
……
就在李克峰一家坐車逃離燕京的時候,燕京城中還有許多人並沒有睡意。
李克山便是其中之一。
坐在沙發上,李克山正在听著手下的匯報。
揮揮手,示意手下出去,李克山對身邊的歐陽辰皺眉苦笑︰「果然一切都被你料中了,他這一走,估計凶多吉少。」
歐陽辰笑道︰「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你也不用替他難過了,你們雖然是兄弟,可他何曾當你是兄弟?」
「可我和他畢竟還是兄弟,其實他若不離開,或許杜震宇要對付他,也不至于讓他喪命,至少不會那麼快動手,我就不信,我們能猜到的事情,杜震宇就沒有準備,所以,哎!」
李克山說不下去,看似是真的悲傷,可究竟心中作如何想法,外人又豈能得知?
歐陽辰算是最了解李克山的人了,知道李克山一向都是如此的假仁義,倒不是在他面前也有裝的必要,而是這種假,已經深入骨髓。
「他不走,李家便沒救,而他若一死,咱們與杜震宇的仇恨便弱了許多,至少可以有談判的機會。」歐陽辰道。
李克山皺眉道︰「可如何談判?他一門心思想要收購咱們的公司,難道我能答應?」
歐陽辰笑,不作答。
「好吧,就算我願意,家族那些人豈不是又要吵翻了天?」李克山道。
「你似乎還沒有習慣你現在的身份?」歐陽辰道︰「你現在是族長,你有權利做出這樣的決定,而且目前或許又有一個理由拒絕被他收購了。」
李克山一怔︰「怎麼講?」
「李兄長若真的不明不白的被抹殺,那一時便難以聯系到他,他手中的股份便沒辦法立即出售,至少,給你贏得了時間,拖下去,便是機會,相信你兄長之所以離開,也是有後手的,或是有希望的,只不過是想在暗處等待合適的機會再殺回燕京。」歐陽辰道。
李克山眼中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說,幽冥宮?」
歐陽辰笑著點頭,又道︰「不過,在此之前,你還需要去拜訪一個人。」
「誰?」李克山問。
「李黃棠。」歐陽辰笑了起來︰「若你能讓李黃棠重歸李家,再出讓一些集團的股份給他,由他來主持集團的事務,事情便更有轉機了,第一,依他和杜震宇的特殊關系,他若出任集團的總裁,杜震宇必不會趕盡殺絕,第二,憑他的本事,只要杜震宇不再刻意對付,便可以讓李氏集團重新爬起來。」
李克山若有所思,慢慢的,臉上便有了笑容。
「人生得歐陽兄這種知己,果真是天大的福緣啊!」李克山有些感慨的道。
……
鷹嘴岩因其地勢而得名,形似鷹嘴,彎急,路窄,一邊還是數百米高的懸崖,加之五公里急上陡,五公里急下陡,這里曾經是事故頻發之地,因此才會被改道。
不過要從燕京至天津,再從水路離開,從鷹嘴岩走,會近兩個小時的路程。
車子行駛在鷹嘴岩上,這里已經遠離了市區,除了馬動機的轟鳴聲,天地都似乎變得格外的安靜,遠處漆黑如墨的山,像是伺機而動的怪獸,隨時要擇人而食。
在這樣的環境下,就算保鏢的車技一流,李克峰一家依然覺得很緊張,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連呼吸都覺得有些急促和艱難。
五公里的急上陡很快走完,平路行駛約一百米,轉為急下陡。
突然,車子的馬達聲有些異常,像是有些拖檔,頓時,車上幾人的臉色就變得有些蒼白。
老天爺,現在可是急下坡啊,千萬別剎車失靈,而且,這是下坡,怎麼會拖檔。
「怎麼回事?」李雲東急聲問。
保鏢皺著眉頭,臉上有些冒汗︰「不知道,好像車子要壞了。」
話音剛落,車子便熄火了。
哧幾聲,車子停了下來。
試著打了幾次火,哧哧幾聲,車子沒有動靜。
保鏢坐在位置上沒敢亂動,急下陡五公里,他可不敢空檔滑行。
再說,車子壞了,滑行下去一樣得修。
「壞了?」李雲東也皺起眉頭。
保鏢回過神來,點點頭︰「打不著火了,可能線路有問題。」
「那還不下去看看?」李雲東有些惱怒了。
保鏢哦了一聲,拿出一只電筒,打開引摯蓋,開始去檢查線路。
「兒子,媽有點怕。」薛芳緊緊的拉著兒子的手,臉色有些泛白。
「沒事,有我在呢。」李雲東擠出一絲笑容安慰道,隨即打開了車內的燈。
引摯蓋被撐起,正好擋住了三人的視線,過了一會兒,外面一點動靜也沒有,三人覺得有點不對勁,李克峰道︰「走,一起下車去看看。」
說完,三人一起下了車,而就在這個時候,引摯蓋終于被人關上,然後一個陌生卻又格外俊俏的男子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這男子一臉冷漠的表情,就那麼冷冷的看著他們。
李雲東身子微微顫抖︰「你把他怎麼樣了?」
「敲暈了而己。」俊俏男子淡淡的道。
深更半夜,荒無人煙的鷹嘴岩上,突然憑空出現一個陌生男子,這本事就特別的詭異和嚇人,三人一想到這個,便忍不住擠在一堆,沒有人敢再說話。
「你是人還是鬼?」沒有想到,最先問話的,竟然是薛芳,她緊緊的抓住丈夫李克峰的胳膊,身體顫抖得厲害。
不過這個時候,李克峰沒有掙扎,任由她抓著,其實他也一樣的緊張。
「你能听懂鬼話嗎?」俊俏男子突然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如果不是出現得太詭異,如果不是因為這環境太嚇人,估計薛芳雖然已是半老徐娘,大半也會動心。
說人話的,自然是人而不是鬼。
「你想做什麼?」李雲東終于冷靜下來,硬著頭皮問。
俊俏男子沒有理會他,而是從懷里模出一疊文件,然後對李克峰道︰「我這里有份文件,需要你簽字,希望你能配合。」
李克峰下意識的接過那文件,看著看著,臉色就變得鐵青,最後盯著對面的俊俏男子,冷笑道︰「你是姓杜的派來的?」
俊俏男子點點頭︰「我的確是少主派來的。」
「少主?」李克峰冷哼一聲︰「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妥協了嗎?想要我手上的股份,哪有那麼容易?!殺了我兒子,還要搶我手上的股份,他真以為沒有人能治他了嗎?就無法無天了嗎?他這是欺人太甚了,我都決定帶家人離開燕京了,他還想怎麼樣?」
俊俏男子看著李克峰,表情都沒有絲毫的變化,淡淡的問︰「那你告訴我,你究竟是簽,還是不簽?」
李克峰心中一震,咬牙道︰「不簽!」
哦了一聲,俊俏男子點點頭,嘆道︰「其實我也知道,你不會乖乖的簽字,一般的人,總會心存僥幸和幻想,總想著奇跡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可人生,哪有那麼多奇跡?好吧,我相信,要不了十分鐘,你就一定會迫不急待的簽了這份文件。」
說完,俊俏男子終于轉過頭看向李雲東,他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可只是很溫柔的看了一眼,李雲東的雙腿便開始打顫,一顆心沒來由的慌亂和恐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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