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李家班(上)
身子斜躺在一團被子上的陸游緩緩地睜開眼。
幾天以來持續的高燒,讓他的身子有些泛軟,腦子里面迷迷糊糊,時而清醒時而迷糊的狀態讓他有一種身處夢境的感覺,努力想從這場總也睡不醒的夢境中掙扎開卻總睜不開沉重的雙眼。有時在短暫的清醒時間里,他能听到周圍的腳步、人的說話,風吹樹葉、河水流淌的聲響,但這不能給他黑暗的世界帶來太多的真實。大多數時間里他並不明白人的話語中所代表的意思,他想睜開眼,想說話,但他的意識根本支配不了他那軟軟的軀體,更別說進行清楚的表達,何況大多的時間里他都是在昏睡中。
好在,現在他總算是醒過來了,是真的醒過來。
隨著意識的完全清晰,身體的各個感官也漸漸回復,首先發覺的是嘴里面彌漫的濃濃的中藥味,很苦,他吧咂吧咂嘴艱難地把苦味就著唾液咽下去,才睜開眼仔細打量周圍的空間。
這是哪?
明亮的陽光照在身邊的窗上,留下外面樹葉斑駁的陰影,打亮了四周的空間︰身上蓋著一床幾乎分辨不出先前顏色的被子,皺皺巴巴的;被子的四周露出米黃色泛著亮光的竹席,竹席的邊緣已經殘破,露出了枝枝丫丫的不規則;炕邊靠牆支著一張黑黝黝木質方桌和兩只方凳,其中一只方凳已經掉了半條腿,依舊用剩下的三條腿頑強的堅持著,方桌上放著一把粗制陶壺和摞起來的幾個陶碗;目光再向前是兩扇關的緊緊的木板門,也是黑乎乎的;轉回目光再看,沿著火炕是半高的窗台,窗戶上沒有平常人家安裝的玻璃,只是一個個四四方方的木格子上糊了一層麻紙。陸游剛想側過頭看的更清楚些,後腦傳來的劇烈帝痛讓他幾乎再一次暈過去,嚇的他不敢稍動,直到這陣劇痛逐漸消散才松了口氣。
這是哪?倒像是很久以前的鄉下莊戶人家。
「吱呀」
隨著門樞轉動發出的刺耳聲,兩扇木門被人推開,一個小女孩走進來。
一股濃濃的藥草氣息迎面而來,小女孩顯然沒有注意到他,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捧在手里的碗,一邊一點一點地挪到桌邊,輕輕地放下,才燙跌起來用雙手拇指食指用力地捏住自己的耳朵垂又放下雙手用力在身上搓著,這才抬眼看過去。
四目相視!
「呀!」
小女孩嚇跌了一下,眼楮急速忽閃兩下才恍然道︰「你醒了?」
「好像是醒了!」
一個問的貌似不通,一個答的相當有趣,兩人一想,同時笑起來,只不過陸游的一笑牽動腦後的傷口,疼的一咧嘴,卻又不敢咧大了,讓這個笑還沒成型就已變成風中的殘香一縷。
女孩的口音帶有南方特有的韻味,好像是吳中一帶,有著軟軟的嬌媚。
「這是哪?我怎麼在這?」陸游問道,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對于自己如何到了這里他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就連自己記憶中的身世都仿佛變成了一個很久遠很久遠的往事,久遠到仿佛自己已經歷經千百年以上幾乎要被歲月抹去。
小女孩見陸游笑的齜牙咧嘴想笑又不敢放開笑痛苦的樣子,忍不住又咯咯地笑了笑,爬上床拎了個軟一些的枕頭墊在陸游的背後,讓他靠的更舒服些,才下了床走到桌邊一邊用一個木勺攪拌著碗里的藥一邊道︰「你自己不知道?」也不等陸游回答接著道︰「再走幾天,就要到雲州了!」
「雲州?」陸游疑惑地念叨一聲,雲州是哪?
「雲州就是雲州唄!」小女孩仿佛听到了陸游心中的話答道,舀起一勺藥湯放在嘴邊吹了吹,小心地用嘴唇踫了踫,又重新放回碗里繼續攪拌道︰「你是哪里人啊?听你說話的口音是從北邊來的?」小女孩不確定的問。
「嗯,我在保定上學!離北京不遠,老家是涿州的。」
「保定?北京?哪兒啊?很北的地方?」
「北京!不會吧,你連北京都不知道?咱們的首都啊!」
「首都?我只知道南都、北都,從沒听過有哪門子的首都,還有東、西二京,你說的北京肯定是個小地方吧!要不我肯定听說過。」
陸游疑惑地看著小姑娘,真的假的,連北京也不知道?不可能吧!可要是開玩笑,這玩笑實在是不可笑,再說也沒拿這麼簡單的問題開玩笑的吧,這讓他不由得重新審視面前的小姑娘,心里不由得一緊。小姑娘大概十三四歲的樣子,頭發略黃梳成兩條細細的辮子分別盤在腦後,臉盤很清秀,比較瘦,顯得眼楮更大一些。讓陸游緊張的是她的穿戴︰明顯的粗布短裙染成了淡淡的綠色,系了一條淺黃色的布腰帶,在腰間松松的挽了一個活扣,裙子下面露出白色的粗布長褲,腳上穿一雙紅色平底的繡花鞋,看這打扮,怎麼看怎麼像《還珠格格》里面在長街上賣藝的小丫頭。
「現在是哪一年?」陸游小心翼翼地問,他從心底里泛起些恐懼,一瞬里飄過的念頭讓他有些怕了,剛才他一直在回想自己先前的記憶,卻一直找不到能和現在的狀況發生任何聯系的事情,經歷過網絡時代的人首先想到的是一種讓無數人臆想過的可能,自己不會這麼幸運或說倒霉吧。
「你問的是你們那邊還是我們這邊?你們那邊我可不清楚,我們這邊是正元十七年。」
陸游的心猛的沉下去了半截,這不是夢吧!試試動了動手指,能動,抬手將一雙手放在面前想掐自己一下,據說這樣做能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夢中,雖然他從來沒試過。眼光無意識地掠過左手手腕驀然心中一喜,手表,手表,他花二百塊錢買衣服店家贈送的那塊手表居然穩穩地戴在自己的手腕上,這總假不了吧,難不成穿越還能帶著東西穿的或者說穿越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意識,還包括自己的人?或是自己現在不是在中國的地面上?日本?越南?泰國?不會是日本,日語他輔修過能辨別出來,那就是泰國,對,就是泰國,他們那里有國王的,也許還用著年號?不過這少女說的明明是漢語啊!身上的衣服好像不是自己的,仿佛抓住了最後的稻草,陸游滿懷希翼地問道︰「我的手機呢?」。
「什麼雞?要雞腦袋?」小女孩一臉的茫然。
陸游顧不上多想,甚至顧不上動作太大了牽動腦後的傷口,連說帶比劃道︰「就是這麼薄,長方形的,這麼大,黑色的……沒見過?我的衣服呢?」
看陸游很急,聲音越來越大,小女孩慌了,也不知道自己該干啥,好不容易听見衣服兩個字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衣服阿姐給你洗了,破了好幾個口子,阿姐都給你縫過了就在外頭晾著,我去拿。」一邊說著一邊小跑著出去了,不一會跑回來,把手里拿著的東西遞過來道︰「你看,是不是這個?」
「對,對!」
見到自己的衣服,陸游沉下的心重新升起半截,是的,白色的背心,白色的大褲衩,自己打籃球時的標準裝備,記憶在這一瞬間總算和以往發生了聯系。他想起來了,自己和一伙同學商量好去打籃球,應該是下午下了第一節課,跑到宿舍換好這身衣服急匆匆下樓的時候,不知道那個倒霉的孩子在樓梯上隨手亂扔的一塊不大不小的西瓜皮,給他急促的步伐以的重力加速度,讓他從一樓樓梯的中部直接飛躍而出,重重地和橫置在宿舍樓門口的省身鏡發生了一次親密接觸。這塊省身鏡還是上一屆的師兄們畢業走的時候留給學院的紀念物之一,足有好幾平米,底座是純木打制,刻有金色銘文記載,記得在腦袋和鏡子接觸的一剎那,他的心里還長嘆一口氣,這下完蛋了,起碼上千塊大洋要花費在這塊倒霉的西瓜皮上了,不知道為什麼當時自己一點也沒為自己的腦袋擔心。
沒有想象中的脆裂聲,就像是穿過了一層薄薄的肥皂泡,迎面而來的不是‘宿舍樓門’這個應該出現的場景,而是滾滾、濤濤而來江水。
一層冷汗驀然從身上滲出。
不是因為江水,而是記憶中最後的那個鏡頭︰半空中面對滔天江水他駭然回首,卻發現身後的省身鏡中倒映的不是江水而是宿舍樓的門口,畫面中幾個同學說笑著從外面走進宿舍樓而對半截身子依舊在鏡中的自己完全無視,而自己依舊停留在鏡中的半截身子居然正一點一點從鏡中月兌出,眼看著從鏡中完全月兌出的最後腳面和省身鏡完全離開的一剎那,一點漣漪從最後的月兌離點在鏡面中蕩漾起層層細小波浪,然後恢復平靜,然後整個鏡面從空中漸漸淡去消失,只留下一片——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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