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亂軍（六）
按照錢校尉的意思，其實是不想讓柴啟山和陸游離開大部隊活動，畢竟人多勢眾，總會安全些，遇上小股的敵軍有一戰之力，遇上大股的躲開就是了。但是陸游的話句句在理。這些話在他和柴啟山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已經說過了，當時柴啟山的話和陸游幾乎一樣，就讓他把自己留在東團堡躲著就行，他和陸游說的柴將軍將和大部隊一起行動，根本就是他自己加上去的，他是將軍的親兵，放下柴啟山獨自在東團堡不管他的死活他根本做不到！但是柴啟山在房間內交代的一番話讓他不得不听，這關系到柴啟山一生的名譽，對于一個將名聲看的比性命更重要的將軍而言，‘敗軍之將’的名聲生不如死。
「這事我還得跟柴將軍商議一下！」錢斌道。
「還商量啥，要能商量的通早商量好了！再說了，這事柴將軍也不可能同意。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錢斌也知道和柴啟山去商量大約還是原來的結果，只好同意了陸游的建議，不過為安全計，他給陸游留下十人名額任其在軍中挑選，有言在先︰柴將軍的安危系于陸游一身，他們十人的生死存亡也全在柴將軍一身之上，生死與共；各位此行的軍功與去北大營將士等同；一切行動以保全柴將軍性命為先。
直到上路，錢斌依舊覺得心里面空落落的，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和柴啟山如此分離，更別說這一次的分開很可能就是生離死別。陸游挑的十人讓他有點意外，五個傷兵五個老兵，本來是有段五的，為防不測，段五他留下了，而是塞了一個親兵進去，他看的出段五和陸游的交情非淺，找的理由是段五從軍多年，一直在雲州，對周圍地理環境熟悉，正好給他們帶路。理由很牽強，這里的兵都是在雲州多年的兵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理由也很牽強，但他還是這麼說，就是讓陸游明白牽強理由背後的內容。
夜風很冷，星光燦爛，白雪皚皚。
不到一哨的人馬分為前鋒、中軍、後隊，標準的操典行軍安排，前鋒負責探路，警戒；大部在中軍，後隊為掩護，不許點火把，只借著星光前行。走出了十里路的模樣，前鋒回報，發現大隊敵軍，其實不用報，寂靜的黑夜下，從他們的位置也能遠遠地看到前面成群的火把，隊伍自熱而然地繞行，錢斌為防萬一趕到前鋒營指揮，此時最重要的事是躲開敵人，盡可能地延長自己可能的時間，盡可能的接近北大營，其他的並不重要。
眼看著成群的火把漸漸遠去，錢斌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松了口氣，從火把的人數上看，起碼有上千人，一旦遭遇上，結果不問可知。
「就是這里！」一旁的段五悄聲道。
「哪里？」錢斌隨口問了一句，接著馬上明白過來，對，就是這里，他們本來要成仁的地方，右邊就是他們遇救的山坡，而前面是瓦楞人在山坡下列隊沖鋒的地方。只有星，沒有月，看的不太清楚，一路前行，依舊能看出曾經戰斗的慘烈！順著馬蹄的痕跡，一路上全是人或馬的尸體，不小心踩在上面發出‘彭彭’的空洞聲響，已經凍的硬邦邦的，看樣子這里沒有瓦楞人來過，尸體還沒來得及收走。剛開始還零零碎碎的，到了後面，尸體逐漸增多，成一片一片的，無一例外，全是瓦楞人的。
「我大概數了數，有一百多具尸體，只有多沒有少！」
錢斌明白段五的意思，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過了一會才道︰「這份軍功，我記下了。」一路躲閃著，遇上火把就繞行，避過大約七波瓦楞兵後，竟然真的沒被瓦楞人發現，讓錢斌暗呼好運氣，等天色微明晨曦初現，城北大營已經不遠，眾人躲入一片山坡後的小樹林，抓緊時間休息，吃飯。
這片山坡和樹林，平常的時候錢斌也曾來過，距離北大營僅五里路，從山坡上下來一直到北大營，地勢平坦，非常適合騎兵作戰，曾經他們在山坡頂上也設想過有一天北大營被圍該如何作戰，為此，特的將山坡西面的樹木砍伐的干干淨淨，以利于大營之中觀察此地的動靜，沒想到對敵沒用上，自己先陷入了尷尬之地，從他們藏身的地方一出來，直接在敵人的視線範圍內。
段五見錢斌領著兩個軍官向山坡頂上爬，忙也跟了上去，不長的一段路，地勢較陡，等到了坡頂，都稍稍有些氣喘，天色還黑，是黎明前最暗黑的一刻，看不清情況，幾個人都坐下休息，紛紛從懷中掏出預備好的干糧大嚼。段五從懷中掏出一牛皮袋，拔開木塞自己先灌了幾口遞給錢斌。
「酒？」
「嗯，從剛才瓦楞人尸體上搜來的。」段五笑道︰「瓦楞人的酒，不好喝，卻夠勁！」
錢斌也對著嘴灌了幾口，冷酒下肚，帶來的卻是火辣︰「嗯，挺好。」說著話，將酒袋遞給其他兩人道︰「你們也喝幾口。」
「其實，你不用說，這軍功也會被記下的。」錢斌沒頭沒腦說了一句。
听錢斌的話，段五愣了一下，明白過來是錢斌對自己解釋呢，不好意思地笑道︰「錢校尉別笑話我，按說我在衛軍里也有個年頭了，直到現在依舊是個大頭兵，沒立過什麼功，也就別想著升官，也沒想著能升官，我婆姨開著個小館子補貼家用，日子還過得去。我這個人性子直我知道，不過看著以前的兄弟們一個個地都升了官，大大小小地吧都有自己的際遇，自己有時候也著急，尤其是兄弟們聚的時候，大家伙不說，還像以前那樣尊重我，可不懂事的兒子一問起來就讓人難受，你說我咋說也是個爺們，起碼得讓兒子看的起吧？所以就對軍功看的重了些。」
錢斌看了看段五稍有些羞澀的笑容，能感受到一個男人內心的驕傲，拍拍段五的肩膀道︰「老段，這次如果能活下來，大概你也會升官了，就和你的弟兄們一樣。」加重語氣道︰「記住，關鍵是——活下來。」
「嗯，活著！」段五也笑道。
幾個在山坡上的軍官也都笑了，是啊，關鍵是活下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大地上升起，鋪照在山丘上，將山丘的陰影投在前面的大地上，晨曦散去，露出地面真實的模樣。四個人躲在坡頂的樹林里，眼光第一次看清楚面前的這片大地，然後相互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震驚。
旌旗招展，營帳連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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