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辰去了南山武院。
因身無分文,唯有一路步行,當來到距離最近的南山武院南門外時,已是正午。
南山武院擁有四門,分東南西北,與朝陽城的四大城門對應,大道筆直貫穿,相傳縮出城大道,皆是寬十九丈,長十九里,普通人徒步穿城,少則也是半個時辰。
蘇辰往南山武院而來,也是為近距離的查探一下,這座修建在舊朝皇殿上的武院,殘留皇氣的濃郁程度。
作為西晉國唯一一座以學院形式設立的武學類高等學府,南山武院倒也算不虛盛名,最起碼,在蘇辰看來,聳立在外圍的高牆,似乎一點也不比朝陽城的城牆低,而且大門,比城門還恢弘,貴氣……
門高至少十丈,寬則足有十丈,兩扇銅鑄的大門,表層刷著厚厚的朱漆,門上突起著一顆顆足有拳頭大,泛著金光的圓鉚,仔細一看竟是純金打造,隨便取下一顆,想必都足以讓一戶尋常人家十年不愁吃喝。
遠遠看著大門上一顆顆金光閃閃的圓鉚,蘇辰很是無言,雖然在少年蘇祁的記憶里,就曾听聞南山武院的大門瓖金,他本以為是傳言,誰想居然還是真事。
大門封閉,蘇辰也不可能明目張膽的翻進去,站了一會兒便準備繞著高牆走一走,瞧瞧有沒有別的入口進去。
蘇辰正要走開,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問話︰「你是不是在想,若能從上面挖一塊走就好了?」
蘇辰看了眼問話之人,稍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因為剛才他確實曾生出過這種念頭。
見蘇辰點頭,問話的人卻有些啞然,這本是句玩笑話,誰想蘇辰會坦然承認。
這是一名看著大概十六七歲的少年。
少年個頭稍微比蘇辰高一些,身體更壯實點,但也只是相比之下,相貌眉清目秀,算得上俊俏,一身白袍非常干淨,發束于頂,套著銀箍,插了一根樸素的竹簪。
少年的裝束在西晉國並不多見,在少年蘇祁的記憶里,喜于這種裝扮的人,大多都是只來自天海州。
小塵界共分為七個州,西晉國所在的九音州,地處于小塵界的最南端,這天海州,則是在九音州的東面,兩州中間隔著浩瀚的大海,彼此相距足有數萬里,往來需乘船跨海越洋而行。
小塵界的七個州,九音州的陸地面積排在第三,天海州排在第二,第一的則是雲上州。
「你是天海州人?」
「你怎麼……」
少年話說一半,忽然醒悟了過來,模了模頭上的竹簪,尷尬的笑道︰「兄弟真是好眼力。♀」
說完,少年眨了下眼,重新將蘇辰打量一遍,像模像樣的拱了拱手,自我介紹道︰「在下叫陸玄風,天海州人,剛來貴地不久,實有些人生地不熟,我看兄弟為人坦蕩,定是個光明磊落之人,想結識下兄弟,不知兄弟高姓大名?」
「陸玄風?」
蘇辰眼中閃過異色,沉默片刻,忽的問道︰「你可認識一個叫陸離的武聖?」
「陸離?」
名叫陸玄風的少年聞言一愣,面色有些古怪的看著蘇辰,道︰「兄弟為何這麼問?」
說完,少年陸玄風突然又笑了笑,道︰「我說,兄弟你也太看得我了,我雖也姓陸,但只是個普通人,怎可能認識什麼武聖,兄弟還是不要戲弄我了,我誠心相交,兄弟若看得我,還望能報上高姓大名,若不屑于我相交,你說一聲,我立馬走就是了。」
「蘇辰。」
蘇辰報上了姓名。
這名叫陸玄風的少年,顯然是知道陸離的,而且,從其剛才的反應,恐怕還不僅僅是知道。
「莫非他與陸離是同一個家族?」
蘇辰心里也不禁在想,只不過,若真是這樣,那還真是夠巧的。
在離火界,陸離以六劍半式成名。
六劍為霸絕,半式為奧義!
很多人都見識過陸離的六劍霸絕,但半式奧義,則沒有幾人親眼見過。
蘇辰倒是目睹過不少次。
那年,他十四歲。
看著站在眼前這名自稱叫陸玄風的白袍少年,蘇辰心里一時滋味莫名。
「哈哈,原來兄弟姓蘇,蘇辰,好名字!」
陸玄風一聲笑語將蘇辰拉回現實,也不顧蘇辰是否反對,直接拉著蘇辰的胳膊便走,同時道︰「走,蘇兄弟,你我一見如故,定要好生徐徐,老站在這里說話實在沒什意思,先去找家酒樓坐一坐,喝喝酒暢聊一番,那才盡興……」
蘇辰順意而行,他也想知道,這名少年是否真與陸離出自同族。
另外,蘇辰還要弄清楚一件事。
那便是,現如今究竟是何年。
雖然在小塵界魂附新生,但這一夢一醒之間,又隔了多少年月,蘇辰完全不知道。
在八大界的世俗王朝,沒有統一的紀年,至于那些知曉三千星辰天的總紀年的人,他眼下根本接觸不到。
只不過,如果能從這名叫陸玄風的少年嘴里,探知陸離是哪一年離開的小塵界,蘇辰到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作為西晉國最富盛名的學府聖地,南山武院的附近,自然從不缺酒樓旅店這一類的食宿消遣場所。
陸玄風嘴里說初來此地人生地不熟,可找起酒樓,卻是比蘇辰輕車熟路無數,不消片刻,已然拉著蘇辰上了一家名為「風來香」的酒樓,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後,三下五除二就把酒菜給點好了,儼然就似常來此地的熟客一般。
兩人雖還是少年,但在朝陽城這種地方,尤其是南山武院附近,少年學子結伴外出飲酒聚會,實乃再常見不過,故而根本無人會對蘇辰和陸玄風出入酒樓而意外側目。
「這頓我請。」
點好酒菜,陸玄風相當豪爽的一揮衣袖,然後裝出一臉嚴肅的樣子道︰「蘇兄你可千萬別跟我搶,否則,我可會翻臉的。」
「好。」
蘇辰點頭應道,其實就算陸玄風不說,他也沒錢付賬,自然不會拒絕。
不一會兒,酒菜上桌。
陸玄風的話不少,邊吃邊喝問了很多問題,蘇辰則虛虛實實的回應,同時也旁敲側擊的問了對方一些事情。
「……實不相瞞,蘇兄你先前提到的陸離,陸聖君,我確實知曉,說起來,蘇兄你可能不信,我與陸聖君,其實是一家人,論輩分,我需得叫他一聲三爺。」
酒過三巡,陸玄風臉色微微有些泛紅,眼楮里多了絲醉意,緩緩說完後,又自嘲一笑,眼神復雜的道︰「蘇兄你也莫怪我之前撒了謊言,我剛來此地不久,人生地不熟,實不想被他人知曉家世,我也實在受夠外人知我與陸聖君乃同祖同宗後,那些奇怪的言語……好似我陸玄風也一定需得與陸聖君般成聖破界才不枉此生,莫非他們就不知,陸聖君是陸聖君,我陸玄風是陸玄風,同祖同宗又如何?難道天下所有武聖法尊的族人,都必須得成為武聖法尊才行?真是荒謬……」
發完這一通牢騷後,陸玄風抓起桌上的酒瓶就欲往嘴里灌,常言酒後吐真言,他顯然是真有些醉了。
蘇辰抓住陸玄風的手臂,倒不是擔心陸玄風喝得人事不省,只因最關鍵的事情還出來。
攔住陸玄風後,蘇辰隨即便問道︰「你可曾親眼見過他?他究竟是何時破界離開的?」
「當然見過。」
陸玄風戀戀不舍的放下酒瓶,嘆了口氣,目露思憶的道︰「不過隔了很遠,而我那時也才五六歲,印象里他好像還看過我一眼……」
說到這里,陸玄風微微頓了頓,接著又道︰「至于何時破界離開,這個我也說不太清,因為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倒是外界有些傳言,算算,大概在十年前。」
「十年前?」
蘇辰皺起了眉。
「記得當初陸先生曾說過,他從小塵界到離火界,只用了一年,而他來到大隋國時,我僅十三歲,如此算來,我二十歲時,他離開小塵界也才八年而已,若傳言屬實,莫非,此今距我黑炎涅槃域,已過了兩年之久?」
得出結論後,蘇辰心里卻不知是喜還是悲。
兩年並不算太長,尤其對于在離火界中州屹立了數千年不倒的大隋國而言,根本改變不了什麼,母後依然還是雍容華貴的大隋國皇後,父皇亦是那個鐵面無情甚至無心的大隋國霸主,一切都不會有絲毫的變化。
若是能再次登頂成聖,待破界重返大隋國,蘇辰相信,自己一定還能夠見到他們。
這是喜。
也是悲。
喜于重逢,悲于重逢。
當近在咫尺,親人卻已不識。
「蘇兄有心事?」
陸玄風歪著腦袋,眨眼看著蘇辰問了句。
蘇辰沒說話,只是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哈哈,看來是有心事,來來,咱們痛飲一回,一醉解千愁……」
陸玄風大笑一聲,又叫來兩壺酒,給了蘇辰一壺,自己拿了一壺對嘴牛飲了起來。
蘇辰亦是拿起酒壺,似水一般往嘴里倒。
不一會兒,兩人雙雙趴在了桌上。
兩人看似已不勝酒力大醉睡去,可其實,誰都沒有醉……
但寒霜城,卻有人醉得一塌糊涂,可又始終閉不了眼。
靖安府衙門里。
數十名持著刀棒的府役及捕快,匯聚在衙門公堂門口,目光各異的注視著堂內,卻是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出。
公堂主位上,坐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白袍青年。
至于本該坐這個位置的府令霍之遠,此刻卻是坐在公堂之下。
而且是地上。
滿堂酒氣。
霍之遠披頭散發,渾身濕透當坐在地,臉色紅得透紫,嘴唇則是發青泛白,身邊散落著十幾個空酒壺,壺里的酒,亦是全被他一個人喝下。
「多少了?」
在如死一般的寂靜中,坐在主位上的白袍青年忽然淡淡的開口問了句。
「十……十五壺……」
堂下,靠牆的地方,獄尉長趙遷一臉蒼白的看向白袍青年,吞吞吐吐的回了一聲。
「才十五壺?」
李儒魚挑了挑眉,冷冷道︰「還差得遠,再來十五壺。」
此話剛落,癱坐在地上的霍之遠,整個人忽然一顫,「砰」的一聲趴在了地上,嘶啞著聲音,滿臉是淚的哀聲哭叫道︰「大人,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我喝不下了!真喝不下了……」
「喝不下?喝不下自會醉,我可你醉。」
「大人!你別再折磨我了!我知道大人是術者高人,大人用了玄法,我再喝一百壺也不可能醉啊,大人還是賜我一死吧,我知道錯了,我殺掉那豎子……」
「你錯了。」
李儒魚打斷了霍之遠的話,目光黯然的道︰「殺掉蘇祁,不是你的錯,你錯在竟下令將吾弟尸體以火焚之!你可知,吾弟生平最厭火……」
說完,李儒魚起身,看向典獄官趙遷,道︰「他不喝,你便給我灌,灌到他死為止,你若照做,下一個便換做你來喝。」
趙遷干咽了一口唾沫,目光復雜的看了看霍之遠,卻是根本沒有任何猶豫,也不敢猶豫,快步朝霍之遠走了過去。
李儒魚拿起骨灰壇,看都看霍之遠一眼,徑直穿過公堂,從衙役捕快們讓開的空道內,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趙遷!你個王八蛋!你也會不得好死!」
「咕嚕……」
衙門公堂內,唯能听見霍之遠絕望的怒嚎,以及一壺壺酒被強行灌下肚的聲音。
霍之遠沒能喝下第二個十五壺酒,到第十壺便死了。
離開靖安府的李儒魚,又去了城主府。
走時,李儒魚手里帶著一顆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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