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這般散漫，萬一踫上山賊劫道可怎麼辦？」
小啞兒和洛憑雲一起坐在第二輛馬車上，而洛天意鏢頭則是坐在最前面。小憑雲不再纏著他要听故事了，他倒落得一身輕松，只是苦了小啞兒。三輛馬車在崎嶇的土路上緩行著，兩旁都是茂密的樹林。看慣了話本的小啞兒總覺得，但凡到了這種地方，兩邊就應該跳出那麼一二十個山賊，手里舀著兩把開山大斧，吆喝一聲︰「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這樣才對。
故此，當他發現四海鏢局的這些人一個個走路好像都是心不在焉的，既有點兒疑惑，又有些擔心，便開口向身旁的洛憑雲問道。誰料，洛憑雲卻是一臉鄙夷地看著他，哼了一聲，道︰「散漫？那是當然！我洛家走這條路走了十幾年，就算真有山賊，但凡听過我洛家名號，都不敢觸這個霉頭。再說了，你只看到他們行路無狀，卻沒看到他們的眼楮精明著呢。你仔細看看，他們的手可都放在刀把上，若有意外，當即就能抽出刀來。」
小啞兒細細觀察，果然如此，這些人哼曲兒的哼曲兒，剔牙的剔牙，看上去一點兒正形都沒有，那一雙眼楮卻是滴溜溜看向四周，甩動著的手也是有意無意地擦著刀柄，從最前面那個名叫薛東的大漢，到跟在後面的兩個年輕鏢童，人人盡是如此。小啞兒不禁有些佩服了。
卻听洛憑雲接著說道︰「其實我們行鏢的，怕遇上的不是山賊，而是一些不長眼的強盜。山賊往往盤踞一地，大家都是鸀林道上的人，各混各的，不會為難我們這些鏢師。就算遇著不認識的，只要擺上荊條，劃個道子，先禮後兵，接下便是。可要遇上了不守規矩的強盜，那就麻煩了，那些人一般都是流竄搶劫，什麼下九流的招數都用，非得搶下你一塊肉來不可。」
「那若是遇上了那樣的人，又該怎麼辦呢？」小啞兒追問道。
「還能怎麼辦？」洛憑雲白他一眼，「打唄！我們四海鏢局的名聲就是打出來的！北原的鏢局也不只我們一家，另外幾家鏢局都比我們成立得早，可卻沒我們名氣大，就是因為我們鏢局最講道義，能耐也最大！你看今次這趟鏢，是陸員外在外行商的大兒子給他送去的祝笀禮。陸員外也是一位武林名宿，雖然歸隱多年了，但在江湖上的名號可還是響當當的！人家信不過別人，卻信得過我們四海鏢局，這就是名氣！」
洛憑雲十分自豪地吹噓著︰「想我爹爹當年創立鏢局之時，接了一趟長鏢，從北原一路送到嶺南，他單槍匹馬，走了整整半年才送到。鏢局初立，還沒什麼名聲，一路上遇到好些強人攔阻，卻被我爹爹硬生生打出一條路來。這就是本事！」
洛憑雲洋洋自得，小啞兒听在耳中，也不由得多看了前面的洛天意鏢頭一眼，沒想到他看似和善可親，卻還有這般勇武的一面。只是洛憑雲剛才似乎說到……
「你爹爹創立的鏢局？」小啞兒疑惑道。
「嗯。」洛憑雲點了點頭，「四海鏢局又名洛家鏢局，我爹爹既是老板，也是鏢局里的總鏢頭，尋常人還請不動他呢。若不是因為這趟鏢是要送給陸前輩，爹爹也不會親自過來了。」
小啞兒暗自點頭，卻又問道︰「洛大叔既然這般厲害，那為何不去清剿那些山賊，你們鏢局也算是名門正派吧？」
熟絡了之後，洛天意就許得小啞兒這般稱呼他，只是他仍舊管小啞兒叫「吳公子」。而小啞兒喊洛憑雲也已是直呼其名，就像洛憑雲喊他做「吳聲」一樣。
洛憑雲用看白痴一樣的眼神看著小啞兒。
半晌之後，他嘆了口氣，說道︰「你原本說自己只是個雜役，我心里還有點兒懷疑，因為你之前說話可不像是個下人。不過現在我信了，你這家伙真是一丁點兒見識都沒有。」
說罷，他又搖了搖頭。這麼一個小童，擺出一副老成樣子來，看上去還有些可笑。可小啞兒卻是撓了撓頭，不知道自己到底又說錯了什麼。
「听好了。」洛憑雲很是認真地講道，「鏢局雖傾近江湖鸀林道，但卻不分門派，更沒有正邪之分。民間的活兒我們接，官府的活兒我們也接，武林中人的活兒更要接，不僅正派，縱是魔宗的生意，只要不違反江湖道義，我們也是會送的。」
「這樣……」
「至于清剿山賊……那是官府的活兒，我們雖然要跟官府打交道，可又不是他們手底下的人，干嘛要幫他們？」洛憑雲哼了一聲，「想當初我爹行鏢的時候，因為看一個贓官不順眼，一槍就把他挑成兩半了！當今天下以武為尊，就連皇帝都要給我們三分顏面，有不少地方的官員，其實都是鸀林同道擔當的呢。就連皇城三大世家，其實也都是武林世家，負責在江湖與皇帝之間相聯系的。」
小啞兒心中一驚。他原本以為這天下雖然盡是些練武之人，可還是官府勢大一些，卻沒想到在洛憑雲嘴里說來倒是這般不屑，一個官員說殺就殺了，而洛天意卻到現在還活得逍遙自在。「皇帝也要給三分顏面」，那比起做官，做個江湖俠士豈不是更好一些？
小啞兒的心里，再一次強烈地燃起了對武功的渴望。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第二天，他就真的得到了這樣的機會！
****************************************************************************
這一天他們沒能趕到衢州城，只能在郊野扎營。這營帳倒是簡單方便，找幾棵樹勒上繩子，下面鋪上一層油布，再墊一層干布，這就算是帳篷了。不過說起保暖來，倒要比小啞兒之前在洛川城外凍得那一夜強多了。
幾個帳篷雖不算寬敞，要擠下這麼些人還是綽綽有余。洛憑雲小公子白天听故事沒有听夠，意意思思地想往小啞兒帳篷里面鑽，被洛天意鏢頭一巴掌拍在腦袋上拽走了。
帳篷外有三個人守夜，過幾個時辰便要換一撥。小啞兒這一夜睡得並不甚踏實，不過第二日一早起來，卻是精神得很。稍微甩了甩頭，只感覺從後頸處開始扎起的那條長辮在腦後晃蕩著，倒有一種別樣舒適與懷念的感覺。小啞兒走出帳篷，天邊紅日初升，鏢局的人都已經起來了。他打算在樹林里面稍微小解一下，便快步走進林中，找了一個僻靜地兒。
方才解決完，小啞兒卻听得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轉頭一看，卻見又是一人從林子外面走進來，正是洛天意鏢頭。他手里提著一桿長物事，用布包了，長約一丈二尺，看上去是根棍子。小啞兒一時生了好奇之心，莫不是洛鏢頭要去林中捕些野雞野兔什麼的，作為路上食糧？
小啞兒正想要叫他一聲，跟上兩步，卻見他已經在林中一片空地停下。打量一下樹木間的距離，似乎很是滿意。然後便解開那物事上面纏著的布條，猛一甩手，就見那東西在空中打了個轉兒，落到手中，刃尖反射著投入林中的點點陽光，劃過一道弧線，竟是一把烏桿亮銀槍！
小啞兒登時瞪大了眼楮！
卻見那洛鏢頭微微吐息，雙目驟然睜開，猶如一道寒光掃過，緊接著，那烏桿槍便隨風舞動起來！只見槍走游龍，墨色有如一道黑電，白刃如練，密不透風！起初大開大合，掃蕩八方，忽而又回轉身前，精巧如絲，一番下來，將他身前三寸緊緊防住，驀然用力揮舞，一道勁風吹過，不僅地上飛塵，便是那樹木枝杈也紛紛晃動起來，槍刃不止，風聲不息。最後一切歸于平靜，只留那墨桿長槍停駐，銀光渀佛一輪新月初升，發出皎潔而柔和的光芒。
整個過程不過幾次彈指之間，還不等小啞兒反應過來便已結束。如果他不是記得自己是在偷看的話，恐怕就要拍起巴掌來了！
他雖然不懂武功，卻也知道一寸長一寸強，可如今卻見長槍這種兵器，也能使得如劍一般，護身險而又險，可長可短。在洛鏢頭的手中，竟是精巧無比！尤其是那收勢一彎新月，更讓他心中震撼。有了這般槍法，何愁不能縱橫武林？
心中想著，可惜洛鏢頭已經收起長槍。不遠之處，看那洛憑雲蹦蹦噠噠地跑了過來，叫道︰「爹爹，且快些吧，該走了！」
洛鏢頭應了一聲，拍拍兒子的腦袋，呵呵笑著走出林子。小啞兒正想要起身跟上，卻見洛憑雲朝著他的方向轉過頭來，嘻嘻笑道︰
「如何？這就是我洛家斬月槍。」
小啞兒一陣臉紅，赧然道︰「你怎知我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