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想求。
既然不想死。
那麼唯有靠自己。
眼角的余光掃了一下四周,她的唇邊朝他浮上一絲淡極,卻媚極的笑靨。
她,笑未散。
他,意未明。
只這電光火石的剎那,她借著水的浮力,他的相攬,蓮足迅疾踏上一旁的岩壁,復用力地一抵,雙手反推開他相攬的手臂,眼見著,他的手稍松開,她能月兌身浮上去時,未料,他卻是從指尖彈出一滴水珠,這一彈,準確無誤地擊中她的足底。
水珠雖輕,足底剎那酥麻,身子旋即一軟,再使不出力來,而分神間,一口氣終是憋不住,水徑直灌進口中,她嗆咳著,空氣迅速地離開她的身體,不過須臾,只覺到,死亡的邊緣離她已是那麼近。
但,即便如此,她擁住帛紗的手仍是不放松,哪怕,剩余的力,也僅是擁住這帛紗,接著,便是沉入池底。
身子,很重,水的浮力將她壓得越來越難受,空氣一絲絲地抽離,思緒逐漸迷離起來。
迷離間,有柔軟的東西覆住她的唇,同時,一股力不容她矜持地,撬開她的唇舌,將空氣源源不斷地注入。
神思漸漸清明,她的眼眸卻在此時被一只手覆住。
再看不到其他。
依稀中,她意識到,那柔軟的東西是什麼。
是那男子的唇。
方才,他一手復攬住她的身子,另一只手在輕掀面具一角後,覆住她的眼眸。
如此,
唇,熨帖。
身,依偎。
注入的,或許,不僅僅是空氣,或許,還有其他。
只這剎那,終是耽了夙緣,亂了心緒。
水霧裊繞,他擁住她,就這般徐徐地從水底,一直浮上水面。
她的唇,未著口脂,有著少女特有的馨香,清冽。
令人,微微有些意亂。
忍不住想要探求更多的美好,可,這里,顯然,並不是一個合適的地方。
他帶著她浮到水面,撤手,松開覆住她眼眸的同時,一塊從青衫上撕下的布條已然代替他的手,縛住她的眸子。
縱然,那雙眸子,明媚至極。
可,卻是不能看,不能視。
匆匆轉身,他已去,她仍留。
留在水中,甫拉開縛住眼前的布條,卻听到一尖細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大膽賤婢!竟敢擅闖御龍泉!」
御龍泉?
宮里另外一處溫泉的名字,不正是御龍泉麼?
想不到,兩處溫泉是相通的,並且,距離不算遠。
只是隔著這段不算遠的距離,她成了擅闖者,而原本擅闖滌清泉的那名男子,已然月兌身。
有些事,看來,避,未必是最好的選擇。
尤其在宮里,方才,是因為她想避,如今,反倒讓自個身陷囹圄之中。
下意識地將身子浸入泉水下,正要應上那太監的斥責,耳邊,只傳來,更為尖利的通稟聲,這一聲通稟,連那太監都禁不住在這四月的天里,頭冒冷汗︰
「皇上駕到!」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西陵夙。
作為奴婢的她,在主子跟前,都必須是低著臉,但,這一次,卻是例外。
不知道,是他進來得太快。
還是,她沒有回過神。
也或許,注定,她會這麼快,就看到他。
意識到自個失態時,蒹葭忙低垂下臉。
只方才那驚鴻一瞥,西陵夙的樣貌,卻是清晰地印刻進她的眸底。
沒有辦法形容這是一個怎樣的男子,他就這麼輕披著淡藍的便袍,宛如,天上的皓月般熠熠生輝。
那一雙入鳳眸,狹長、邪魅,帶著比絕子更能顛覆眾生的璀璨眸光,睨著蒹葭,薄唇輕啟,是溫柔和煦的︰
「朕的玉佩,誰瞧見了?」
甫出唇,只是這句話。
方才斥責蒹葭的那名太監額上的汗卻越來越多。
他是乾曌宮負責清掃的太監主管小徐子。他不知道,為什麼皇上會去而復返,一如為什麼他帶著清掃宮人前來清理溫泉時,一眼望去,並沒有發現什麼玉佩,只有一名出水芙蓉般漂亮的女子。
但,他知道,不論是皇上的玉佩,還是御龍泉內被人擅闖,他的腦袋,或許都保不住了。
才要顫巍巍地跪倒在地,卻听得女子的聲音柔婉地響起︰
「啟稟皇上,這,可是您的玉佩?」她攏住帛紗,身子移到溫泉的台階旁。
從她的角度,很容易看到,最上面的一層台階,躺著一枚九龍玉佩。
上好的和田白玉,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瑩潤光澤。
攏于身的帛紗在適才浸入水中時,她就用青布條系了一個死結,所以,現在,她能用雙手捧起這塊玉,儀容則不會有失。
只是,那帛紗極其輕薄,從水中站起時,垂順地緊裹**,愈添了若隱若現的妖嬈。
哪怕,西陵夙身後,僅伺立著數名太監。
哪怕,除了西陵夙,太監不能稱為男人。
卻仍是有些尷尬。
但,她不能有絲毫扭捏,只能靜靜步上台階。
因為,她不過是名身份卑微的宮女。
她沒有忘記,太後留下她這條命的目的。
即便,此時此刻,出現在這,並不是步驟中的一環。
瑩白的蓮足襯著玉石鋪就的台階,泛出青瓷一樣的色澤。
低眉斂眸,行到西陵夙跟前,姍姍跪下,將玉佩高舉過螓首︰
「參見皇上。」
西陵夙卻並不接她奉上的玉佩。
四周寂靜。
靜到連人的呼吸聲都沒有。
過了須臾,方听得西陵夙的聲音悠悠傳來︰
「朕不記得傳過人伺浴。」
「回萬歲爺,她並非乾曌宮的宮女。」一旁乾曌宮總管鄧公公,終是順著西陵夙的這句話,稟道。
「是麼?」淡淡的二字,帝威分明。
「皇上,奴才該死,奴才也不知道她是怎麼進來的,奴才進來時,她就在這了。」小徐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放肆,萬歲爺沒問你話,誰讓你插嘴的!掌嘴。」鄧公公不悅地斥道。
清脆的掌嘴聲將要響起時,西陵夙卻輕揮了下袍袖,免了小徐子的責罰,復道︰
「既然不是朕身邊伺候的人,出現在這,倒是頗費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