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翔王。
今日,他沒有著戎裝,絳色的袍子上,以墨色勾勒出八駿馳騁,倒也灑月兌雅致。
此時,他躬身向著西陵夙︰
「臣弟近來習得劍舞一支,願和鳳闕簫舞,為太後祝壽。」
明眼人都瞧得出,他哪是要和什麼舞,分明是怕她在高台上萬一出了意外,可以及時援助罷。
而在場,又有誰是糊涂人呢?
蒹葭站在舞柱上,看著翔王微躬的身子,倘若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就這樣一位坤朝尊貴的王爺,屢次出手救她,其間的種種,她卻怕去深想的。
而這一刻,西陵夙沒有立刻應允,反是太後璀然一笑︰
「既然翔王有這份心,哀家自然高興。皇上,您看呢?」
「準。」西陵夙的眉心一蹙,淡淡說出這一字。
蒹葭的手撫上懸于舞柱正上方絲帶縛住的碧玉簫,在翔王一道劍影舞出時,一曲鳳闕清歌的簫音從她手中執著的碧玉簫中緩緩瀉出。
那簫音縱是輕靈、悠遠,可,在這一隅空氣里彌漫開來時,卻似惆意,讓心境再抒展不開,幸得翔王的劍舞添了些許的盎然,稍化去淡淡的惆懷。
鳳闕簫舞的妙處在于,簫曲和舞姿之間的轉接,在簫音將斷未斷之際,蒹葭持簫的手移開,一手拉住一旁另一條垂掛下的絲帶,飛身躍起時,那天水碧的裙擺順著這一躍,悉數展開,宛如九天瀉下的霓虹般絢麗多彩,更如傳說中鳳凰的翎羽一樣璀璨生輝。
隨著蒹葭輕盈地于空中飛舞,那鳳凰的翎羽便似要醉了人的眼,與舞柱下翔王舞劍的絳光相映添姿。
正是一場——
帝宮天家,風月無話,一舞盈盈散綺霞。
簫曲劍旋,簌簌沙沙,驚鴻舞罷的喧嘩。
一點一落,簫音再現,少了惆意,多了躍然,音徊蹁躚,聲疊漸高,卻在最高處轉了幾轉,戛然而止,整座鳳汀台周遭的閃閃燭光隨之一暗,旦見,蒹葭的嬛腰一旋,已是纏上兩根絲帶,而她的手持下絲帶縛住的碧玉簫,凌空一個展躍,恰似鳳舞天寰,繞纏著金龍。
裙擺上原是綴滿了銀光粉,在這樣漆黑的台上,襯托出那一團舞影的旖旎。
那旋越轉越快,越轉越密,和著簫音復起,正是鳳闕清舞中最精彩,也最難的環旋九天。
面具男子將這環旋九天做了改動,不是以臂彎纏住絲帶,而改以用腰來旋。
這樣,雖能避免意外,但,要的,是腰極軟極細,對于這兩點,蒹葭是符合的。
旋轉得繚亂,底下,隱隱傳來些許的唏噓聲,台下那團劍舞慢了下來,一個大鵬展翅,翔王立定在台中,仰望著上方那道極其絢麗的鳳舞。
簫音不停,旋舞不歇。
隨著最後一旋即將完美時,台頂的橫梁上忽然寒光一閃,伴著黑影乍現,台下驚呼‘護駕’之聲,那道絢麗的身影剎那跌落下來。
翔王顧不得其他,只騰空掠起,抱緊下墜的蒹葭,一並跌落下去……
其實蒹葭縛住的那絲帶是特制的,並沒有斷,只是為躲避斜刺里劈來的寒光,卻是一驚之下,絲帶從腰際松開。
寒光的來處是枚暗器,數十名蒙面的黑衣人趁著鳳汀台燭光暗去,眾人集中精神注目于台上的鳳舞之際,橫空殺去,剎那,已砍殺了最前面回防的禁軍。
翔王抱住下墜的蒹葭,以劍格開那道寒光,復將劍擲向行凶的那人,那被劍射中喉口的黑衣人未吭一聲,就直栽栽地摔落于台中。
而,翔王抱著蒹葭墜落的瞬間,情況也很不妙,已有一黑衣人怒斥一聲,手中的刀劈向翔王。
如今,抱著蒹葭,即便能騰出手,都再沒有兵器相抵,情急中,他抱著蒹葭一轉身,就要以背去抵過這一刀。
遭此突然的變故,蒹葭雖沒有恢復平靜,可卻知道翔王的意思,她不想翔王為了她再受傷,見那刀劈來,自己的身子又動彈不得,只下意識地用手中的碧玉簫從翔王的肩膀上伸出,奮力一擋。
以簫抗刀,不過是螳臂當車。
可,眼下,她身上沒有任何能用來抵擋的東西,有的,僅是這一柄玉簫。
旦听‘當’地一聲,卻並非是簫斷裂,反是那刀隨著簫的一抗,齊刷刷地斷成兩截。
黑衣男子身手一滯,翔王已抱著蒹葭落到台中,由于落下的速度不算慢,也由于他心有旁騖,落地的剎那,他奮力不想讓蒹葭受傷,只听得咯地一聲,自己的腳踝卻似用力過大被扭到。
現在,顯然並非是顧慮腳踝扭到的時候,他反手將蒹葭護在身後,眼疾手快地將地上那具黑衣男子尸身旁的刀奪來,刀影晃過,就將回神的黑衣男子刺殺。
這些男子正是一群亡命的刺客。
而翔王和蒹葭顯然並不是他們襲擊的重點,除了這兩名刺客外,並無再多的刺客近身,而周遭的諸妃、王爺、公主也被掩護散到一側。
源于,其余的刺客在禁軍中撕開一條血路,只步步盯緊他們的目標——
被圍困在中央的西陵夙和太後。
刀光血影間,翔王望向台中,劍眉蹙緊,松開攬住蒹葭的手,就要執刀過去。無奈,腳踝一陣厲痛,不得不以刀駐地,方能勉強維系平衡。
「殿下,你受傷了。」蒹葭輕聲道,「不如讓奴婢去。」
說罷,蒹葭已然輕巧的爬上舞柱,縛住其中一根尚未割斷的絲帶,用力一縛,身子已然蕩漾過去。
「蒹葭!」翔王意識到她要做什麼,疾喊一聲,強撐起來時,天水碧的身影早執起絲帶,蕩至血殺深處,她翩然回眸,巧笑倩兮,一如那一日,那一人——
「不,蒹葭!」翔王不顧腳踝的厲痛,手臂的撕裂,飛身欲待躍過去,早被幾名匆匆趕至的禁軍攔住︰
「翔王殿下,末將等奉皇上的口諭,保護翔王殿下的安危,請翔王殿下莫讓皇上憂心!」
「滾開!」翔王怒喝,持刀一指領頭的那名將士的眉心。
「恕末將不能從命!」
翔王欲待奮力掙月兌時,眼前一黑,竟是昏了過去。
他的手臂有一處傷口正汩汩地冒出鮮血來。原來,那枚暗器被劍擊中的瞬間,卻是能自動分化成兩枚,而當時的他只顧保護蒹葭,全然忽略了其他。
此刻,蒹葭已蕩至太後的身旁,風初初的神色並沒有多大的驚惶,被西陵夙妥善掩護在身後的她僅是有些淡漠地看著被黑衣刺客逼殺,越來越小的包圍圈。
蒹葭沒有猶豫,立刻躍至包圍圈中,只將絲帶呈給西陵夙︰
「皇上,請速帶太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