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夙的病危傳聞足足持續了五日。
五日間,奉仁宮內,王爺、公主都很安分,除了每日都托著海公公,向西陵夙問安,皆無過多的動靜。
直到第五日,西陵夙的病情好轉,分別傳召了二位王爺。
沒有人知道,在殿內,西陵夙和他們分別說了什麼。
只知道,翌日,二名王爺紛紛上書願將各自手下統轄的兵力盡數歸皇上調遣,以迎擊錦國余孽的復蘇。
也直到那時,前朝大部分官員才知道,邊疆告急。
源于已經滅國的錦國余孽,在五日前,突然打著聖華公主的旗號在嶺南以北一帶集結兵力,一路殺來。
而,在滅國那日,錦國帝君被一箭穿心在莫高窟,皇後和太子葬身在火海,其余皇室子弟均被坤國的將士斬殺,嬪妃及女眷皆被充做軍妓,卻獨獨少了被傳為天下第一美人的聖華公主,有當年出戰的將士稱,聖華公主也和錦帝一樣被刺殺在莫高窟,可這個傳聞,或許只是傳聞。
如今當聖華公主再次出現,卻已不是彼時柔弱的公主,反是叱 疆場的一名女將。
有將士說,她著一襲玄色的戰袍,長劍過處,無人能抵。
也有將士說,凡是親眼看到傳說中第一美人容貌的,震懾後,都成了黃泉路上的魂魄。
即便,邊疆將士間的傳聞,一路傳進帝都,漸漸帶了夸張的色彩。
可,戰火肆燃,是不爭的事實。
本最堪當出征重任的翔王由于壽誕的受傷,自然不能率軍出征。西陵夙將二王的兵力,加上輔國大將軍的兵力,命安太尉統率,即日出征嶺南。
至于壽誕宴飲伏誅的刺客來歷,已經不是前朝乃至後宮的重點。
畢竟,誰都看得出和聖華公主此番的擁兵逼城有關,所以,在任務失敗後,紛紛自盡,不留活口。
太醫院擅長毒理的徐院判也驗出刺客刀尖所淬的毒是北漠特有的毒,如此,更可推出,聖華公主極可能和北漠的霸主觴國達成共盟,方在三年內,能集結這麼多兵力對坤國宣戰。
但,西陵夙對這一戰似乎並不十分緊張,或許是病體未愈,也或許是被嬪妃魅惑了心智——
這五日間,乾曌宮的寢殿,唯有一名女官日日伺候,哪怕王爺覲見時,該名女官都並不回避。
只垂下紗幔,依偎在西陵夙身旁。
這名女官,正是那日刺客襲擊前,以一曲鳳闕簫舞技驚全場的女子,並得帝君、翔王不惜以身相護的女子。
而如今帝君稱病免朝期間,一連數日,讓她待在寢宮,已然違背祖制。
當然,這僅僅是個開始。
永安三十六年四月廿八日,帝君聖旨、太後懿旨,司寢何氏蒹葭,柔嘉成性,淑慎持躬,于壽誕以身護駕,實堪為六宮典範,深得聖意,深得皇太後嘉許,特冊以五品承徽,以彰淑德。
坤朝開國迄今,從來沒有一位嬪妃晉位能讓兩宮同時頒下旨意,一時間,蒹葭風光無限。
四月廿九日,帝頒下聖旨,承徽何氏蒹葭職宜佐內、備資四德之賢。茲仰承皇太後慈諭,以冊印、進封為二品妃。
連續兩日,兩道旨意,將一名區區的女官晉封為新朝第一位妃,不禁令朝野嘩然、後宮惻目。
而更使前朝後宮震驚的是——
四月三十日,帝君聖旨、太後懿旨,妃何氏蒹葭,身懷龍嗣,著晉封為欽聖夫人,以昭恩眷。
三日,三道旨意,從小小的司寢,一躍成為坤國的欽聖夫人,如此的顯貴,如此的夢幻,就仿似那闕簫舞一樣,躍旋至最**。
頒下第三道聖旨前,蒹葭正端坐在乾曌宮的寢殿。
眾人賀喜的聲音剛剛才散去,千湄正喜滋滋地遵著她的吩咐,打發宮人出去熬藥,而她只怔怔地坐在榻旁,手上猶覆著院正診脈時的絲帕。
今日午膳,恰逢太後過殿來,于是,兩宮不可避免的同席用膳,而她因著被冊為妃後,西陵夙仍留她在內殿,所以,便在旁陪用了午膳。
誰想到,才用過午膳,她突然覺得不適,干嘔起來,太後的神色是緊張的,忙吩咐一直候在偏殿的院正前來診脈,西陵夙甚至讓出自個的龍榻給她歇著。
這一診脈,院正縱露出訝異的神色,仍是躬身賀喜了她,接著,退出紗幔外,賀喜了在外邊品茗,邊候著的西陵夙和太後。
一時間,四周賀喜的聲音疊起,她只看到西陵夙和太後進得殿來,太後撫上她的手,讓她好好將養身子,其余的,就都听不真切了。
除了,真切地看到西陵夙薄唇邊浮過的一抹弧度,但,他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而她是怔茫的。
怎麼可能?
即便,西陵夙是臨幸過她一次,但,那一次,分明是沒有進行下去的。
甚至,她應該還是處子。
所以,怎麼可能會有身孕呢?
可,院正親自診脈的結果是容不得她去質疑的。
更何況,緊跟著,主治婦科的王院判也遵著兩宮的意思,親自過來復診了一次,確定已有了月余的身孕。
她的手緊緊拽著錦被下的絲褥,只覺得,眼前眩暈起來。
直到西陵夙因這喜訊,擬詔暫出得內殿,獨留下太後,她覺到手腕一涼,原是喜碧將那方絲帕拿起,太後的手旋即覆在她的腕上︰
「蒹葭,你果然不負哀家的厚望。」
太後笑得很美,但,這份美卻並非純粹的。
「太後——」
「噯,少說些話,幾日前,你才經那場劫難,這身子骨還虛弱,幸好沒有損及龍嗣,好生將養為上。」
臨到唇邊的話,是生生地咽了下去,她第一次沒有低頭,直視太後,太後笑得愈發燦爛,借著替她掖好錦被,語音低緩︰
「這宮里,唯有子嗣才是嬪妃最大的依賴。」
這話,她懂。
坤國,歷代帝王駕崩,沒有所出的嬪妃就會被殉葬于帝陵。
但,她不可能有身孕,而這同樣是欺君的大罪!
手心冰冷,然,從太後此刻意味深長的凝視中,以及先前種種暗示的話語中,她想,她該是明白了什麼。
只是,在這樣的時候,誰,都不能多說什麼。
「好了,好好歇著,你也算是關雎宮中出去的人,以後每日的藥湯和膳補,讓喜碧料理督促著,哀家也放心。」太後說出這句話,起身間,吩咐道,「喜碧,從今日起,你就伺候著娘娘。」
「是。奴婢遵命。」
吩咐完這一切,太後轉身走出內殿時,正撞到西陵夙不經意飄來的眸光,那眸光,雖仍和煦如春風,但在這後面,卻是冷冽的鋒芒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