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發成苦笑著搖了搖頭︰「周監押是吳某的大恩人,吳某豈能不出門相迎?」
「大恩人?」周平不由得愕然,問道︰「這是從何說起?」
「監押有所不知。」吳發成艱難的重新爬上擔架,一邊引領著周平進得屋來,一邊解釋道︰「這生辰綱的案子便是落在下官身上,只要一日宋江不歸案,下官便拖不得身,相公每日追比,每十五日便要挨上二十脊杖。若非監押來了,下官再過十來天便又要受一遍刑了!」
周平聞言不禁愕然,他本以為自己這伙外鄉人來當了監押的官,像是本地官員會抱著很嚴重的抵觸情緒,來之前在肚子里準備了一大把說辭,卻沒想到這般容易。看吳發成趴在擔架上那副淒慘模樣,想必也不是裝出來的,看來史書上說宋代武官地位低下還當真不假,這都巡檢也算的是七八品的武官了,就因為拿不下賊黨,就被扒下褲子按在公堂上 里啪啦的吃上一頓殺威棒,這也忒淒慘了些吧。
周平上得堂來,在首座的地方擺了一張羅漢床,吳發成便趴在上面,苦笑道︰「監押原諒則個,下官背上被打得血肉模糊,一踫就鑽心的疼,只有這般侍候上官了!」
「好說好說!」周平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套了,周某本次來為的不是別的,便是為了那宋**寇的事情。吳兄久辦此案,想必所知甚多,不知有何教我?」
吳發成看來也是知曉周平的來意,他稍一沉吟便低聲道︰「這宋江的來歷想必監押來之前也下了一番功夫,某家也就不多費唇舌了。如今這案子的來龍去脈早已清楚,難的是將那廝緝拿歸案。想必監押也听說過這廝縱橫州府的事情,下官以為宋江這廝難制的原因有以下三條,第一︰這廝盤踞于梁山泊之中,這梁山泊面積廣大,泊中水淺,且多有港汊,官兵若是進剿,以大舟則行動不便,容易擱淺;以小船則載兵不多,易為賊寇所敗;第二梁山泊四周有六七郡縣,互不相統轄,這廝或出淮北,或上河北,彼乘大舟進退如風,賊人皆居舟中無跋涉之苦,官兵雖眾,但卻防不勝防。偶有相遇,也是強弱不敵,一觸即潰,時日一久,官軍便聞風喪膽,更是不堪。第三,宋江身邊有一強助,名曰楊五,善于用兵,進退皆有節制,且多智謀,好幾次與官兵相遇,都能以少勝多。」
「楊五?」听到這里,周平不由得一愣,暗想這名字好生熟悉,倒像是從哪里听到過了,他回憶了一會兒,問道︰「且不知這楊五是何方人士?可是宋江的舊友?」
「倒不是宋江舊友,從擒得的賊人口中得知,這楊五本是發配到沙門島上的一個囚徒,宋江因為誤殺人命的官司也被發配到沙門島上,于是兩人結識一同殺官造反的。此人有個侏儒兄弟,片刻也不離身邊。」
「原來是他!當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听吳發成說到這里,周平立即想起來了,自己在安陽時射傷的賊首不就是名叫楊五嗎?身旁一同被拿下的不還有個叫楊順兒的侏儒?怪不得自己听到這個名字如此耳熟。
「吳兄,那不知你有什麼良策?」
「良策不敢當,否則我也不用白吃這麼多脊杖了!」吳發成也不推諉,否則這幾人要是不成,說不定知州相公還要請自己吃脊杖︰「倒是有點一得之愚,第一︰不能以大軍進剿,梁山泊地勢遼闊,港汊無數,若是以大軍進剿,賊人定然化整為零,四處隱藏,又如何拿得到?大軍糧秣消耗極多,不能持久,最多不過兩三個月拿不下賊人便得散去,反倒騷擾百姓,逼得良民從賊;第二、行事須得隱密,那宋江本是鄆城縣的押司,當差多年,對官府的做事習慣十分了解,若是行事不密,反倒讓其知道,如何拿得下他?」
「多謝吳兄提點!」听到這里,周平對吳發成的看法也有了轉變,他本以為此人不過是個無能之輩,卻沒想到這一席話談下來發現他頗有見識,想必多有制肘才無法拿下宋江的。想到這里,周平起身行禮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先告退了,吳兄且好生休養!」
「且慢!」吳發成艱難的從羅漢床上爬起身來︰「本州有一大戶,姓張名嘉禾,祖上立了好些軍功,襲了爵位,乃是當地的魚牙,兼且做些南北雜貨生意,不少落難的好漢都投到他的莊上,是個豪奢人物。他莊子便在州城西門外二十里,一問便知曉,監押若是要擒拿宋江,最好去此人府上走一遭,應該有些用!」
「多謝吳兄!」周平將那人的姓名默念了兩遍,牢牢記住了。顯然吳發成說的這個張嘉禾是個在濟州黑白兩道舉足輕重的人物,無論是魚牙和南北雜貨都不是尋常人做的生意,更不要說那些落難的好漢,說白了應該都是些在逃通緝犯,古時候罪名沒有現在這麼多,一般來說都是有人命在身上,像這樣的人物又有官爵在身,一般的官吏還真拿他們沒有什麼辦法。
周平離了都巡檢司衙門,回到住處,薛良臣也已經回來了,一見到周平就是唉聲嘆氣不住搖頭︰「本以為是禁軍,便是多年沒見杖了,也沒想到是這般模樣。」
「郎君莫急,慢慢說!」周平趕忙問道︰「到底如何了?」
薛良臣嘆了口氣,解釋了起來,原來這濟州乃是京東西路最發達的城市之一,駐泊有禁軍約有六個指揮,大概有馬步兵加起來有三千人,馬六百匹。可是薛良臣今早過去一看,粗粗算了下撐死也就兩千出頭,這倒也罷了,在營的禁軍也多有老弱,擊鼓集軍也是半響也不成列,甲械兵器也多有破損。讓各營指揮選拔精銳演武,居然上來十人竟然有五人無一箭上靶,用得也不過是七斗的軟弓。說到這里,薛良臣不由得搖頭嘆道︰「我現在才知道那宋江為何能以區區兩三百人橫行河朔,以這等兵莫說要擒賊,只怕就連守城都不行了。」
周平倒是沒有什麼吃驚,畢竟他已經在歷史書上讀到過靖康時宋軍面對金軍的慘狀,早已有了心理準備。笑道︰「郎君莫急,好歹賊寇也不過兩三百人,其中能戰的骨干最多也不過百人罷了。這次隨我們同來的就有二十多人,再從軍中選出兩百人難道還做不到?實在不行便向民間懸以重賞,難道還怕募集不來勇士?倒是甲具軍械要好生挑選。」
「不錯!」薛良臣點了點頭,問道︰「阿平,你這次收獲如何?」
「倒是收獲頗豐!」周平笑著將先前與吳發成的談話復述了一遍,笑道︰「幸虧早上去了這一趟,明日你我準備四色禮物,便去拜訪那位張大戶如何?」
「願隨監押同去!」
次日午後,周平與薛良臣便帶了四色禮物,出城去了張嘉禾莊上,送上拜帖之後,不過片刻功夫便中門大開,走出一名年近三十的青年漢子,體型微胖,身上穿著一件綠袍,笑容可掬的向薛、周二人唱了個肥喏︰「听到喜鵲叫,便有貴人來!卻想不到是二位太尉。快快請進,還不過來侍候!」
說話間,便有兩個俊俏小廝硬了上來,輕手輕腳的拍去兩人外袍上的積雪,又遞了兩只錦囊過來,周平莫名其妙的接過才發現暖和異常,原來是兩只懷爐,心中不由得暗想道︰「這張嘉禾好生會享受。」
這張嘉禾在前面帶路,口中卻是不停的說著逢迎話兒,一路上樓亭水榭、俏婢俊僕,哪里像是半點吳發成口中的統轄黑白兩道的大豪家宅,倒像是個保養得甚好的世家公子哥兒。正感慨間,一行人已經到了一處精舍前,張嘉禾拱手笑道︰「小可略備了些許水酒,還請兩位太尉賞臉!」
薛良臣趕忙拱手道︰「郎君,我等今日前來叨擾乃是為了請教幾件事情——」
「想必是為了那宋江吧!」張嘉禾那略有些發福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酒桌上好說話,二位請了!」
三人坐下,那張嘉禾一邊讓侍候的婢女溫酒上菜,一邊說著些湊趣的笑話,卻只是不提宋江的事情。薛良臣心中念著那三個月的限期,越發有些不耐,便伸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拱手道︰「郎君請恕我等無禮,只是知州相公已經立下期限,限我等三個月內拿下宋**寇,不然便要軍法處置。」
「要拿那宋江呀!」張嘉禾微微一笑,做了個手勢,一旁侍候的婢女便退了下去,他臉上笑容漸漸褪去︰「兩位太尉,听我張某人一句話,這宋江之事不易辦,還是作罷了吧!」
張嘉禾態度突然大變,薛良臣臉色微變,便要出口反駁,卻被一旁的周平伸手扯了一下制止住,笑道︰「郎君為何這般說,還請有以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