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謀九闕 第二章 對峙

作者 ︰ 顧曉七

想起那個人,他兀自在風雪中靜立了一會兒,眉目間染上回憶的溫軟,片刻後,不知想到什麼,溫軟崩塌,眼底驟沉,雙眉烏沉如雲,抿了抿唇,他轉目望向暗衛團團圍護中,那口玲瓏剔透的冰棺,心口一滯,有什麼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提步行至冰棺旁,望著棺蓋下那張蒼白若雪,了無生氣的容顏,段言燁眼眶一燙便欲落下淚來。

他置于棺蓋上的手指輕輕拂過棺內人的臉的輪廓,最終停留在那人緊閉的眼上,顫抖著一根根收緊,指骨泛白,有著克制的力度。

垂下眼睫,掩住風暴般的情緒,卻在下一刻,睜眸抬眼,望向遙遙北方,唇微抿,泄出一抹冷笑,輕喝道︰「敵襲!布陣!」

二十人沒有任何遲疑,動作整齊劃一的起身、提劍、變換位置結成陣型,一系列動作眨眼間完成,而後,二十雙眼便緊緊凝在北方,殺氣凜然,似穿膛利劍。

段言燁站在冰棺旁,俯身對棺內人說了句什麼,待到北方那線深黑已行進到距己方不足二十丈時,悠悠然抬眼一撇,腳步微捻,騰身而起,衣衫翩然間已飛躍暗衛的囚龍陣,獨立在隊伍最前面。

見此,對面足有百人之數的黑甲兵們也默契駐足,兩方隱隱對峙,一青一黑,一逃一追,從帝京奔逃到這深雪跋涉的總共半個多月,追逐的雙方終于面面相對,坦誠相見,再無游戲般的試探,長槍向天,劍影森寒,都在這一刻亮出嗜血的獠牙。

黑甲兵的隊伍里分出一條路,靴底踏雪的吱嘎聲劃破寂靜,一人行過寒光森森的兩列長槍,沐著士兵們炙熱敬重的眼神,緩步而來。

銀白盔甲護身,紅纓盔下面容俊秀,不似多數武將那般的威武沉肅,細細精研,卻是膚如凝脂,唇紅齒白,頗有些女子的嬌柔嫵媚之感。難以想象,這樣一個男生女相的俊雅少年竟是統帥一軍的大將,若是在戰場上,一照面恐怕對手便生出了幾分輕視。

然而,一望入他的眼,觸到那眼底的沉沉死寂,無論是誰,都免不了遍體生寒,狠狠打個寒戰。

那雙眸是比這千萬里的銀裝素裹更為冷冽無際的兩潭深淵,霧靄重重遮蔽,便是絕暖日頭之下,滾燙的陽光也不能蕩盡阻礙,令人窺見其中一二。

段言燁只望了這人一眼,心思微動,已識破他的身份,勾唇一笑,瞬間驚卻無數芳華,玩味道︰「我道是誰,竟是楚大將軍從東璃前線奔襲而來,盛帝他老人家當真是看得起本皇子。」

楚行深面無表情,淡淡道︰「能與北淵七皇子一較高下,末將不勝榮幸,陛下好客,特地囑咐末將務必挽留殿下重回天晟,再溫天晟盛景,還望殿下即刻回返,莫要為難末將。」

段言燁挑挑眉,「天晟之繁華,本皇子已經領教過了,然本皇子還是更為想念家鄉的壯闊海景,船帆遠航,盛帝一番美意,只怕注定要辜負了。」

楚行深眼簾微掀,眸底劃過幾分不耐。在他看來,在絕對的武力面前,一切都將湮為塵土,他自信今日能以這些軍中精銳,成功留下段言燁兄弟二人。

然而,臨行前那人的殷殷囑托言猶在耳,他不得不耐下心來,學著不說人話。

右手摩挲著劍柄上的紅寶石,指尖微微的涼意讓他心頭的躁意消減幾分,他默了默,瞥了眼段言燁身後被擋的嚴實的冰棺的方向,心里不合時宜的生出些欽服。

少年拋卻榮華,獨走天晟,八年為質,軟弱荒唐為掩,韜光養晦為實,以中周朝堂為局,執中周百官為棋,一人之力攪動風雲,顛覆朝綱,引動中周政局動蕩,不但救自己于水深火熱,更送了中周一份沉甸甸的大禮!

若不是兩方對立,楚行深也不禁要長笑大贊這人的智謀無雙!

只可惜,眸底掠過一片暗芒,楚行深撫著寶石的指尖微扣,再如何小心,再如何算無遺策,還是葬送在了那暗夜里一支淬了毒的羽箭下。

原本應意氣風發光耀回家國的北淵四殿下,眼下卻成了一座冷冰冰的棺槨中的活死人。

而他此行的任務,就是在無法絞殺段氏兩兄弟的情況下,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段言燁在二十天內將段言宸帶入雪原之內的醫谷中救治。

醫谷,是整個蒼漠大陸唯一一處沒有建立政權而安然佇立于五國之間的一片神秘地域。起初,醫谷並沒有名字,但因為幾百年間歷代醫聖、醫神等舉世聞名的醫學大家皆是出身于醫谷,久而久之,人們便送了個醫谷的名號給這雪原之中的世外醫學聖地。

關于醫谷的一切在世人眼中都是謎,不光是因為它地處蒼漠大陸極北之地的浩闊雪原中,常人難以窺其貌,更是因為醫谷外布有重重陣法,道道關卡,多年間,數不清的奇人異士懷有不同的心思曾入雪原尋醫谷,卻無一人能夠走出來,久而久之,積威日增,再沒有人敢于挑釁醫谷,也極少有人會踏入這片雪原。

直到十四年前,不知什麼人竟然陰錯陽差成功穿越妨礙闖入醫谷,這一舉動終于觸怒了醫谷谷主,震怒之下,醫谷發出告天下書,宣布自此後,醫谷每五年只會醫治七個病人,為了確定病人的身份,醫谷會五年一次在遠海之濱舉行藥典,誰家有重病病人要醫治的,便要尋訪天下名貴藥材,雙手奉上,醫谷會派專人憑藥擇人,並發放令牌,其後的五年間,病人可自行前往醫谷,尋求治愈之法。但令牌只有五年時效,過期自動作廢,若想再向醫谷求醫,就只能等下一個五年了。

而今日,便是醫谷五年之期的最後一天,換言之,眼下只要拖住他們一天時間,便掐滅了段言宸的最後一絲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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