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汪汪的眼楮舒服的眯著,小鼻子濕漉漉的頂在冰棺上蹭來蹭去,兩只前爪摁在冰棺一角,身子一縱,才把剛剛還掛在棺上的下半身拽上去。
眾人剛被這道紅光驚了一驚,百忙中不約而同瞄了一眼,不由都驚掉了眼,呆呆愣掉。
心思粗疏的僅僅驚異于這小狐狸本身,思維縝密的卻注意到堅如磐石的冰棺上被撓出的幾道劃痕,心下一震,權衡思量起來。
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小狐狸微眯的眸子里竟閃過類似依戀的光芒。
不少人暗中窺見,只覺心里發毛,震撼之下,戰局竟然就此凝滯,雙方都被這小狐狸引去了注意力,盯緊了它的下一步動作。
只見那紅狐狸支起了身子,懶洋洋伸了個懶腰,復又塌下前半身,在冰棺上換了幾個姿勢,最後終于找到了一個最舒服的,這才躺下來,眼楮一閉,睡了過去。
饒是眾人見多識廣,見過不少奇珍異獸,此刻也不由驚異于它的靈性,這哪里是個只知奪食生存的畜生,這小東西分明有人的思維!
呼呼風聲里,青衣暗衛和黑甲士兵都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呼吸。
剛剛退到此處的段言燁見了這一幕,眼底漫過驚奇與復雜,唇角微抿。
忽的。
他深深嗅了嗅,眼神一沉。
這一處還未開戰,然而卻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將目光轉向棺後雪坡,他看著那不小心露出的紫衣一角,眸光輕閃,腳尖一挑,地上一把棄劍飛起,一下把那角衣衫釘在地上。
同時,他冷喝道︰「誰,出來!」
周邊愈靜,被驚醒的眾人分為兩個陣營,各自抓緊了武器,提高了警惕,相互提防著一齊望向段言燁看著的方向。
那人一動不動,沒有絲毫要主動出來的意思。
段言燁目光一閃,提氣掠去,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探出去,想要一把拽出那人,卻在半空中生生滯住。
手掌下一寸多的地方,是一張披頭散發的女人的臉,膚色姜黃,粗粗一看甚是平凡,然而目光凝注的下一瞬,卻看到唇似櫻,眉如黛,發如瀑,眼波瑩瑩似罩著層渺渺雲煙,恍若霧中山嵐,雲間絕頂,令人無法看透。
段言燁忽然覺得這雙眼似曾相識。
然而這感覺只是一瞬,隨即掌下那女子諂媚的一笑,令他微微皺了皺眉。
目光在女子姜黃的臉上飄過,在女子身後一片紅白混雜的穢物上飄過,在穢物旁的一堆黑甲尸體上飄過,終于,收回手來。
那女子嘿嘿一笑,明明是故作討好,卻坦淨自然的不讓人生厭。
她低低的道︰「我只是來逮那只死狐狸的。」言下之意,我絕不攙和你們之間的事。
段言燁看了她一眼,沒做聲。一來,這女子替他殺了這隊來偷棺的黑甲兵,算是替他解決了一大難題;二來,她能自己一人在極短的時間內不聲不響的殺這麼多人,可見武功一流,行事果決,而她又表示了不想與自己為敵的意思,如此,自己倒也犯不上招惹她,平白樹敵。
他立即轉身要回去,剛走了兩步,背後一股大力襲來,拽的他身體歪了歪,險些摔倒。
段言燁眸光驟暗,旋身出劍,劍光如深淵蛟龍,破水而出,剎那騰空、狂嘯,嘯聲驚若雷霆,穿越四海八荒!
女子神情一凜,卻不怯縮,她動作奇快的出手,手中寒光閃現,編織一張細密的網,徑直迎上段言燁的劍,竟在僅僅退後一步的情況下成功縛住劍鋒,阻住劍的去勢。
段言燁這才看到女子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黑漆漆的匕首。
女子看著他受傷的胳膊,抬了抬下巴,「你的傷。」
說著,手掌一翻,拿出一包繃帶和一瓶金瘡藥,走近段言燁,仔細看了看插穿了他小臂的槍頭,嘴里嘖嘖有聲,調侃道︰「您這傷,真是驚天地,泣鬼神,這力度,這角度,這得多大的仇啊,非得廢了您這條胳膊?」
她挑了挑眉,伸手作勢去彈露出的槍頭,在段言燁還未做出反應前,指尖一轉,拉住槍尖,霍的一拉,干脆利落的把它拔了出來。
而後,她指尖在他臂上某處一點,止了血,飛快而又熟練的在傷口上撒好金瘡藥,又把傷口包扎起來,最後,在繃帶的尾端打了個奇奇怪怪的結,看起來有點俏皮。
她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杰作,頗為自得的笑了笑,嘴角微挑,眉眼彎彎。
她的背後,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她紫衣散發立于其間,一笑中風華流轉,如枝上寒梅,如月下花影,曼妙生姿。
段言燁的心微微一動,方才一霎涌起的惱怒、劇烈的疼痛在嘴角抿起的紋絡里,疊成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包容和淺淺興味。
女子笑著笑著,好似發現了她笑的時機不太對,笑意僵在嘴角,她環視周遭望著她的人群,呵呵一笑,道︰「那個,我只是路過,路過,你們繼續,我這就走,絕不打擾各位。後會有期哈。」
一邊自說自話,一邊後退,又捻舌吹了聲口哨,想要喚回冰棺上趴著不動的死狐狸。
然而,兩聲召喚無果,她無奈的翻了翻白眼,手伸入袖子里掏了掏,模出一個油紙包,撕開包裝,露出一個金燦燦的果子。
「我數到三,你再不過來我就自己吃了。」女子聳聳鼻子,眼楮依依不舍的盯緊了手里的金桑果,舌頭舌忝舌忝嘴角,又看了看不為所動的某紅色生物,咬咬牙,數道︰「一……二……」
見那坨肥墩墩的紅色抬了抬眼皮,望了望金桑果,眼里有些掙扎,卻還是沒有動的跡象,女子咬牙切齒的接著數道︰「……二點五……」
「……」眼皮垂下,一只爪子掏了掏耳朵。
「……斯……」三還沒數出來,一道紅芒瞬間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啪的落在女子懷里,刁起金桑果美美的啃起來。
女子氣呼呼的盯了它兩眼,余光掃過四周,雙腳不著痕跡的持續後退著。
五步。
七步。
十步。
第十步邁出,到了安全範圍,她剛剛松了口氣,後脊卻猛然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