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散，辛歡斂著心酸，立在船舷，恭送各位債主下船。
照例依舊要寒暄，躬身握手，說「今晚照顧不周」；耐著性子接受債主們或是白眼，或是冷漠，或是別有用心地觸踫著掌心。
她縱然不抬頭去看，卻也知道和郁一直站在駕駛室大窗前，目光靜如夜色，凝望著她。
小龜無聲走過來，面色凝重。
辛歡知道有事，便問︰「怎麼了？咱們錢不夠麼？」
她囑咐讓小龜去跟游輪的東家結算費用，那是好大一筆錢，她不放心交給外人去辦。
小龜仿佛深吸了口氣︰「……不是。」
「那是怎麼了？」辛歡扭頭望他︰「怎麼這麼吞吞吐吐的？」
小龜目光暗了一下︰「這船是——你外甥的。」
「你說什麼？」辛歡怔了一下︰「你是說，和郁的？怎麼可能！」租船之前，她早小心打听過了，確定這船跟和家沒有半點關聯，這才訂的。
小龜黯然地別開了頭，「原本不是他的，不過在今晚登船之前，他買下了這艘游輪。」
辛歡只覺腦仁兒「嗡」地一聲。
一艘游輪要多少錢？他到底還想為了她花多少錢！
她伸手扶了扶欄桿︰「船主是誰無所謂，我們錢照給。這點事，小龜你不至于辦不明白吧？」
小龜微微挑起眉尖，目光卻豁然一亮，他欣然點頭︰「我明白了。我這就去！」
小龜背影遠去，辛歡立在船舷抬頭，傲然迎向和郁的目光。
——怪不得他能沒有請柬也登上船來，原來他是船的主人！她辛歡千防萬防，卻沒防著船上的工作人員。原來她自己登船之前，他就已經堂而皇之地在船上了！
隔著夜色，兩人四目相對。和郁依舊靜若暗夜，辛歡只能嘆了口氣，松開目光，轉身離去。
多想豪邁地跟他頂牛，說「土豪我不稀罕你的錢！」可是此時此刻，她再沒有了桀驁的本錢.
小龜啟動車子，辛歡忍著，沒再回頭望一眼那艘在夜色中已全然暗滅下來的郵輪。
小龜凝望著她側臉︰「他既然是你外甥，那他幫你也是情理之中。你怎麼反倒這麼難過？」
辛歡筋疲力盡地歪倒在靠背上︰「你不明白，這世上不是所有的親戚，都是彼此喜歡；我跟和家的所謂親緣，實則是一份孽緣。和家非但沒有義務幫我，我若接受了和家的一分錢，都只會招來他們的蔑視。」
「究竟，是怎麼回事？」小龜沉聲問。
辛歡笑起來，笑聲淒涼︰「你別問了，行麼？家丑不可外揚，我不願意在你面前丟人。」
小龜攥著檔位的手，骨節畢現。
「……好，那我不問了。我只想知道︰你跟和郁之間，有沒有血緣？」
辛歡眯眼，扭頭望他︰「為什麼問這個？」
小龜的臉都浴在燈光里，只讓辛歡看見側臉清冷的線條。辛歡知道他是認了真的。
辛歡嘆了口氣，扭轉頭望向另一邊窗外︰「我說了我不想再提。今晚所有有關他和他家的事情，我都不想再提。」
「你要是非要問，非要跟我杠上的話——那你現在就打開車門，你給我滾蛋！」
小龜霍然轉頭，目光灼熱望來。
辛歡也轉頭迎向他的目光︰「這些事，是我自己的事。我沒有義務向任何人交代！小龜，就連你也不行；你最好給我弄清楚，兄弟的距離。如果你直到今天還迷糊，那你趁早給我滾蛋！」
小龜咬牙，伸手一把攫住辛歡的手腕︰「……還是不準我，愛上你？！」
「沒錯！」辛歡猛地掙開︰「如果你敢愛上我，那你就趁早給我滾蛋！我不想傷了共患難的兄弟，你明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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