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莫特利憂心忡忡地驅車趕到作為整個迦德塞王國權力中樞的王庭——冬泉宮時,今天會議地點所在的翠綠大廳守衛們卻告知他,由于皇帝陛下昨夜貪玩晚睡,清晨開始就發燒臥病在床,今日的議事已改到初花之館中進行。請使用訪問本站。
听完這事的莫特利,又匆忙驅動著機械星河獸,沿著潔白寬闊的王庭道路穿越大半個冬泉宮,從翠綠大廳來到了皇帝起居的初花之館,沿途綠樹成蔭,花草芬芳,這本已是放眼泰拉全境都再難見到的絕景,整座寢宮之內幾乎匯聚了大陸上所有已近滅絕的本土植物。
而能夠做到這一切,全要仰賴于館內花園中,那口終年汩汩不息的泉眼,冬泉宮之名正是由此而來。並且,這里也是泰拉本土僅存的幾個尚未曾斷絕干涸的水源地其中之一。
被侍從女官迎接著,步入到絕不比室外花團錦繡的綺麗景象遜色的宮廷內部,莫特利放眼整個富麗堂皇的小型會見室,今日會議的幾個重要人物都已早早地到達匯聚于此了——
「噢噢~~親王殿下,自從上次二代星河獸發布會一別,真是多日未見尊面了!」
好運海岸萊恩城派駐王庭的商會代表阿奇伯德,正坐在鋪滿松軟厚實毛皮靠墊的扶手椅中,見莫特利甫一出現,便立刻站起富態的身軀,滿面堆笑迎了上來。
阿奇伯德膚色偏深,這是逐嘆息之海而居的海濱古巴沙索民族明顯的一個特征。他那油滑 亮的光頭之下,一雙骨碌碌靈活轉動的黑色小眼楮正發射出諂媚的光來,雖然對這個整日游走于迦德塞上流圈子的中年男人毫無好感,本身的教養還是令莫特利對其點頭致意。
身為上代先皇十七個異母兄弟中,仍存活于世的兩位親王其中之一,哪怕一心只想做個悠閑隱居的學者,各種加諸于身名為名利的鎖鐐,還是沉重得讓莫特利無法擺月兌。
「喲!莫特利,你還是這麼一副骨瘦如柴愁眉苦臉的模樣,沒有听到你抑郁而亡的消息,還真是讓我日夜遺憾不已啊——」
向另外幾位起身行禮的宮廷大臣一一頜首,命他們歸座,一陣飽含譏誚挑釁意味的招呼聲,卻在這時從會見室另一端的長椅處響起。
身著赤金學院黑底赭紅色瓖邊的院長長袍,莫特利面無表情地站著,一旁本打算再客套幾句的阿奇伯德尷尬地退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片刻後,莫特利才轉過身,朝發聲處緩緩開口道︰「讓你失望了,真是抱歉,漢弗萊。」
莫特利看著他在這世間的最後一個兄弟——那個比自己年長,卻因保養得宜看起來反倒更為年輕的男人。他身材高大,體格健壯魁梧,一頭金棕發及棕色的眼珠,古艾科人輪廓深邃的英俊臉部,更是令他在王族親貴的社交圈中受到無數女性的愛慕。
莫特利眼神無奈又似遺憾。作為其異母哥哥的漢弗萊,從小起,就熱衷于捉弄嘲笑沉默寡言、看起來比同齡人發育遲緩許多的他,並且這種單方挑釁欺辱的情況,就是持續至今日仍未曾斷絕過。
「莫特利殿下,請坐吧。今天並非正式的朝議,大家都不用太緊張。」
聲音溫文的青年男性放下了手里細膩潔白的金錦花茶杯,他意似要勸說兩人和解,淡淡開口插|進了莫特利與漢弗萊彼此無聲的對峙中。接著,他又面向莫特利再度說道︰「一早皇帝陛下就由于發燒而哭鬧不休,也不肯服藥進行治療,因此實在沒來得及抽出時間通知您會議地點變更一事,還請殿下原諒。」
「無妨。」擺了擺手,莫特利對這些宮廷的繁文縟節向來不曾過多在意,他坐下|身,接過侍女奉上的茶杯後,就不再看對面仍不罷休,示威般朝自己投以冷冷笑容的漢弗萊,調轉視線,他向剛剛緩和了一室緊張氣氛的青年詢問道︰「佛能閣下,安奇羅現在怎樣了?」
「嗤……假惺惺!」
刺耳的嘲諷聲音再度響起,對于那個半挑著眉毛、面露譏笑的棕眼男人,交談中的兩人似乎異常默契,誰也沒有再多做理會。
「陛下他鬧了半天脾氣,現在總算是服了湯劑睡著了。」名為佛能的黑發青年,笑著朝莫特利點點頭。
幾乎從聲音里就能听出他對那位小皇帝安奇羅的寵愛,與旁人不同的是,這位眼部綁著一段黑色絲帶的青年,他的雙眼生來就無法視物,可失明似乎卻完全沒有影響到他對別人動作神態的精準判斷與捕捉。
作為王國尚處年幼的皇帝——安奇羅迦德塞靈魂的教導者,又身兼烈日城皇家魔法公會會長、王庭御用**師等數職,已處在大魔導師位階的佛能,單憑他無害溫和的模樣,估計誰也不會料到,他是如今泰拉大陸上,少數僅存的幾位經歷過千年前大毀滅,仍未隕落的魔法大師之一。
普通泰拉人類的壽命約有三百年,而擁有位階的魔法師或戰士,他們每一次的晉級,便能在原有的壽命期限上繼續延長至少三百年。劍與魔法能夠在這片土地上如此地蓬勃興盛,並非毫無理由。
雖然法師與戰士兩者的晉級均千難萬難,越是往上就越存在著極大風險,卡在某一階段,直至垂垂老矣憾恨離世的絕非少數。但試問——誰不想青春常駐?時刻能將身體保持在巔峰狀態?
在泰拉,如果有人只是看一個戰士或魔法師模樣青春就認為其年少可欺,那將是非常愚蠢的行為。通常情況下,沒有人會去挑釁一個還模不清底的對手,畢竟最能驗證實力的頭發長度,任何人都可以盤起偽裝或者干脆剪短。若心存輕視冒犯到了高出自身位階的某個戰士或法師,身居上位者的怒火與報復將是令人無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像佛能這樣的魔法大師,即使以莫特利身為親王的貴族身份,也要尊稱其一聲閣下,由此就可以看出一位高位的魔法師,究竟擁有多麼受人敬仰尊崇的地位。
「那麼,我們開始吧。」
隨著身份超然特殊的佛能話音落下,初花之館小型宮廷會見室內,氣氛瞬間便肅穆了起來。
除開那幾位始終保持著端正坐姿的帝國重臣,這一刻,就連耷拉著眉毛眼神苦悶的莫特利,還有雙臂伸展搭在長椅靠背上,整個人懶洋洋的漢弗萊,以及那位眼光閃爍,不斷在佛能、莫特利、漢弗萊三人間游移不定的萊恩城商會代表阿奇伯德,紛紛都挺直了脊背,集中注意力,看向那位長發迤邐、氣質恬淡的帝國大魔導師——
「關于那個前天從北部嘯風平原傳來的消息,相信各位應該都知道了。」兩手交握置于雙腿之上,佛能白皙的臉龐微側,一開口便直奔主題︰「不知大家听了,都有什麼感想?」
「這個……佛能閣下,有沒有可能,只是同盟的那些家伙們在故弄玄虛呢?」阿奇伯德富態臃腫的身體挪了挪,似乎有些局促不安地出聲。
被眼前這位聯邦屈指可數的魔法大師第一個就正面‘盯’上,讓這位在眾多王公貴戚間都能游刃有余,慣于玩弄權謀的古巴沙索商人止不住地心驚肉跳。明知對方是個瞎子,從那黑色的覆目絲帶下,卻似乎仍能感受到直直射來有如實質般的目光。
「阿奇伯德,情報可是你第一個帶來烈日城的,如今又在這說什麼故弄玄虛,我看——故弄玄虛的人是你吧!」漢弗萊這時冷冷地開口,銳利的眼神睥睨投向了被質問的古巴沙索商會代表。
「這、這,親王殿下!哎呦,這我可不敢隨意欺瞞各位大人,消息確實是我們的人從萊恩港口販賣皮毛貨物的古提瓦獸人那里得來的。」
冷汗刷地就從額頭冒了出來,阿奇伯德惶恐地站起身,連連擺手自辯著,面對當今迦德塞王國皇帝安奇羅的叔叔,位高權重的攝政王漢弗萊,他不敢有絲毫的馬虎大意。
「只是……那個獸人一直夸夸其談,說什麼他們的那位大人,是……是泰勒斯于人間行走的使者,能夠令泰勒斯之眼中的植物在泰拉土壤中存活,還有什麼嘯風平原的各個部落正準備開始逐步推廣種植之類的,都是些醉醺醺的胡話——」阿奇伯德看了看周圍眾人的表情後,呼出口氣一股腦說道︰「可畢竟事關重大,我們古巴沙索商會不敢獨自托大,考慮到聯邦之內你我兩族關系密切,這才、這才——」
「謝謝你,阿奇伯德。請坐下吧!」一直在旁靜靜聆听的佛能,這時沖阿奇伯德微笑著點頭示意。他面向眾人語氣溫和地補充道︰「關于萊恩港古巴沙索商會耳目靈通的程度,相信大家都不會懷疑。」
在場的眾人,自然都知道好運海岸萊恩城的古巴沙索商人協會,也同樣知道那座毗鄰嘆息之海的港口都城,是自大毀滅後,興建起來的唯一一座南方聯邦與北部同盟均可進入,並且雙方暫時能得以和平相處的自由貿易城邦。如今其繁華與熱鬧程度,絕不亞于由古艾科一族迦德塞帝國所統治下,擁有‘王國之心’美稱的烈日城。
「況且,烈日城的情報人員也已送達了相關訊息。」長發筆直烏黑的帝國大魔導師繼續說道,他的聲音清澈溫柔,嘴角似乎永遠含著恬淡的笑意,雖然天生眼盲,每個人卻似乎仍能感受到他投注于己身的明亮目光。眾人屏息回望,靜靜地等待,只見他微微沉吟著,終于伸出手再度開口道︰「在場的眾位都是帝國棟梁,也許還是讓各位眼見為實比較好——」
白皙的右手抬起在虛空中一抹,原本無一物的空氣竟然如同水面泛起波紋般抖動了起來,在霎時形成的巨大水之幻鏡里,遠隔了重重阻礙與距離的嘯風平原巨狼城,便憑空出現了。
「噢噢!這是……」圍坐在一起的眾人微微騷動著。
連一直維持著良好儀態的宮廷大臣們,這時也都忍不住竊竊低語起來。能夠將遠在千里之遙的景象,不依靠任何的咒語、法杖或是魔法陣,揮手間就傳遞過來,這樣的實力本身就已是恐怖的代名詞了。
而緊接著,經由水鏡魔法實時傳送過來的畫面,卻讓在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鴉雀無聲。
似乎是古提瓦巨狼一族的城池內某個僻靜的角落,一大一小兩個池塘邊緣,此刻地面上冒出了一片茵茵綠意,其間還零星開滿了不知名的紫色花朵。小孩子們在嬉戲玩耍,池塘的遠處,似乎還有不少獸人彎腰在開墾播種著什麼。
畫面不斷變換移動,這時最為顯眼的中央,出現了一位銀發的俊美青年。他側著身體,目光寧靜,仿佛以守護者般的姿態,注視著正蹲在池塘邊上,漆黑發辮拖曳于地的另一位青年的背影。時不時的,兩個人就似乎要交談幾句。
水之幻鏡並不能傳遞聲音,在另一端窺視的眾人,卻好像能真切感受到那兩人之間溫情脈脈的氛圍。
當眾人將目光轉向兩人不遠處,某個同樣只留給他們一個背影,站立在池塘另一邊的高挑身影時,那個茶褐色長發散亂、頗有些不修邊幅的人,卻忽然轉過了身——
那張令人吃驚的艷麗臉龐上一片冰冷,眼角處鮮紅的淚痣似乎閃動著光芒,一雙眼楮簡直能穿透水鏡向眾人直刺而來一般,凜冽銳利!
伴隨著啪的一聲,迦德塞帝國大魔導師佛能的魔法水鏡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