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
不明真相的唐磐石帶著提心吊膽的唐祿,租了一輛看上去不是很新的馬車,載著被五花大綁包得跟粽子似的程伯虞一路趕到了大都督府。
大都督這個官職在唐朝雖然並無實權,但是品級卻並不低,再加上程處亮又有一個駙馬都尉的身份及寧遠將軍與東阿縣公的爵位,尋常人家想要見到他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在唐磐石舀出他們唐家老太爺在世時所留下的名貼並交由守門的衛兵帶進去之後,不到片刻他們就受到了程處亮的親自接待。
這一切,唐祿都看在眼里,也奇在心中。
在府里面生活了這麼多年,他還從來都沒見唐磐石這麼威風過,他們唐家的名聲什麼時候竟然大到了連堂堂的駙馬與縣公都要親自接見的地步了?
進府之後,唐磐石與程處亮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自己的來意,直接將身材已經走形,臉上也腫得已看不出本貌的程伯虞交給了程處亮,之後舀著程處亮的謝儀就又出了大都督府。
回去的馬車上,唐祿少年心性,終于耐不住性子出聲向唐磐石問起了那張名貼的事情。
「是借了老太爺的名頭,不然的話別說是見程處亮,就連進不進得去都督府的大門都是個問題。一個冒充了他們程家嫡氏的小毛賊,還值不得程處亮親自出面
唐磐石輕嘆了一句︰「想當年,太老爺老爺在長安城也是一位了不得的名醫,老爺所配出的藥膳,不說那些文臣武將,就是連太宗皇帝也是贊不絕口
「那份名貼,就是太老爺當年在長安打拼的時候親手所書,現在府里所剩已然不多。今天若不是少爺的吩咐,老夫怎麼也舍不得就這麼浪費一張
來的時候唐修曾再三交待,讓唐磐石務必要見到程處亮當面好歹與程家攀上些關系,否則的話,唐磐石還真是舍不得就這麼用去一份太老爺的名貼。
「太老爺竟然這麼厲害?」唐祿面色驚訝,嘴里小聲嘟囔著,以前也沒看出來啊?
唐祿進府的時候,太老爺唐望川已然不理府中的事務,整日里喝喝酒,釣釣魚,滿大街地閑逛,看上去也就是一普通的老頭兒,誰能想到這老爺子以前竟然這麼風光過?竟然連太宗皇帝都見過?
「是啊,」唐磐石嘆聲道︰「若不是太老爺後來厭倦了名利,帶著太夫人還有老爺回了太原,咱們唐府現在便是在長安城也必是一方大戶
當然還有一句話唐磐石並沒有好意思說出來,那就是便是再怎麼大的家戶,攤上唐修這樣的敗家子,結果應該也是一樣。這才是唐磐石真正感嘆的原因。
好在唐修現在有了些許轉變,唐府的落魄形象也在被他一點點兒地扭轉,總算是有了一些希望。
「只可惜太老爺一身的醫術並沒有完整地傳承下來
「老爺的資質有限,只得十之六七,而少爺則更是不堪,太老爺留下的那些醫書他連看都不看,就連唐家唯一的一座醫館也被他給賣了出去。不然的話,哪怕是能從太老爺的醫術中學得十之一二,也能在太原城稱得上是一方名醫了,唐家也不至于會破落到如斯地步
唐磐石在一旁感嘆、傷心、報怨,而唐祿則靜靜地呆在一邊不言不語,在這件事情上,他一個小小的奴僕根本就沒有資格議論。
與唐磐石這個在唐家呆了近四十年的老管家不同,剛入府不到五年的唐祿,甚至連太老爺唐望川的名頭都沒有听說過,今日若不是听唐磐石提起,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唐家的醫術竟然有這麼厲害。
所以唐祿現在心里所剩下的,也就只有感嘆了。
「行了,唐祿收起心中的嘆惜,唐磐石坐直了身子,扭頭看向唐祿,淡聲問道︰「現在跟我說一說那個冒充程伯虞的小毛賊吧,他真的只是冒充那麼簡單嗎?」
「呃?」唐祿一愣,沒想到唐磐石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心中一虛,故作不解反問道︰「石頭叔怎麼會這麼問?他一個半夜入府行竊的小毛賊,怎麼可能會是程家的子嗣?石頭叔別開玩笑了
「是嗎?」唐磐石的眉頭一皺,輕拍了拍身邊程府送上的謝儀,輕聲向唐祿問道︰「知道這里面有多少錢嗎?」
唐祿好奇地看了看座位上的那個盒子,輕搖了搖頭。
「五十金!」唐磐石猛然提高聲調,厲聲向唐祿喝問道︰「你覺得一個毛賊能值五十金嗎?怕就是太老爺親來也不會有這麼大的面子,能夠讓程處亮一個駙馬爺為了一個小毛賊而甘心送上足足五十金的謝儀!」
五十金?!
唐祿不自覺地張大了嘴巴,五十金是多少他心里很清楚,到錢莊里足足能換得百貫私錢,唐祿也沒想到程處亮竟會這麼大方,一甩手就送出了百貫錢財。
說實話,一百貫雖然不少,但也絕對稱不上是很多,唐祿也算是見過大錢的人,這些年跟在唐修的後面,親眼看著唐修將整個唐府近萬貫的家財敗盡,區區百貫,他還真不看在眼里。
但是若僅只是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毛賊,甩手就能對人舀出百貫的謝儀,就連唐修少爺在最為敗家的時候也做不出這樣的奢侈的事情來。
但是程處亮這位駙馬爺今天卻這樣做了,這說明什麼?
唐祿在心中忐忑的同時也亦是一喜。
這說明程處亮在看到程伯虞的第一眼就已然認出了自己的兒子,這五十金既是謝儀又為封口,這說明他們家少爺的手段見效了,而且還效果非凡。
「怎麼,直到現在你都還不肯說實話嗎?」
看到唐祿臉上的神情亦喜亦憂,唐磐石就知道這其中定有貓膩,盯向唐祿的目光不由變得越發凌厲起來。
受不了唐磐石的這般逼問與凝視,唐祿賠著笑臉,低聲在唐磐石的耳邊耳語道︰「石頭叔,其實事情是這個樣子的,昨天晚上……」
三言兩語,事情的前因後果交待完畢。
唐磐石听罷,臉色驟然變得煞白,抬手指著唐祿,顫聲道︰「你們,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真當程處亮是那麼好糊弄的?你們就不怕他會惱羞成怒、反目成仇嗎?!」
「不會吧?」唐祿被唐磐石說得心中又開始不安起來,抬手指著座上的謝儀,道︰「他給了咱們五十金的謝禮,這件事情不是就算已經揭過去了嗎?」
「糊涂!」唐磐石一下軟倒在座位上,「打了他們的人,舀了他們的錢,還想要讓他們對你感恩戴德心存感激,若是換作是你,受到了這樣的算計與戲弄,你會心甘情願嗎?」
一句問話,唐祿的臉色也變得非常難看,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害怕得厲害。程伯虞前後兩次挨打,可都是出自他的手筆,若是程家秋後算帳的話,他唐祿必是首當其沖。
「為了他們程家的臉面,現在他們或許會忍下這口氣不與咱們計較,但是以後呢?」唐磐石憂心道︰「他們是官,咱們是民,他們想要整治咱們,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石頭叔,那……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唐磐石一聲輕嘆︰「唯今之計,只能讓少爺親自去程府請罪了,至于能不能得到他們的真心晾解,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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