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
馬車還在前進,可是由于馬兒的疲憊不堪,速度也變慢了。
正在趕車的聖武士,對于繼續驅趕這些動物而不給它們機會休息,感到有點不忍。
可修蘭別無選擇,在天亮之前,他必須盡量把黑騎士與自己一行人的距離拉遠。
一個晚上他們都沒有追來的跡象,看來是因為忌憚鐮刀的緣故,因為他們也不知道己方會否帶著一群狼人部下等著阿爾法,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被污染的邪惡神器,用處還是有的。
「呼……呼……」
身後傳來的是矮人如雷的鼻鼾聲,修蘭不禁一笑,他開始有點喜歡這個粗神經的家伙了。
吸血鬼的感官都很敏銳,疲勞的拉娜在入睡前,小聲地吩咐過杜加斯別睡得太死,但矮人戰士還是睡得像只死豬一樣,出于禮貌,他沒有進去觀看車廂內的情況,但修蘭可以肯定那個曾經是盜賊的女人,即使失去了戰斗力,睡前手中還是握著一柄j ng巧的匕首的。
也許只有並肩浴血奮戰的男人間,才更容易互相信任。
修蘭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只因為自己的戰斗力,拉娜才敢讓自己同行?剛才戰斗中,沒時間想那麼多,願意把鐮刀丟給自己助陣,但現在再想想……要與一個不死生物同行,即使是聖武士,也讓人感到不舒服。
何況修蘭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失控,敗給潛伏于體內的殘暴吸血鬼本能。
至于莫妮卡,她一定睡得很香。
做個孩子真好,修蘭這麼想。他記得很清楚,自己還是人類的時候,經常失眠,太多煩心的,不煩心的事情在心頭,睡前總是想得太多,怎麼睡得著?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伊莉莎……想到這里,若有所思的聖武士轉過了頭去,身後已經看不見他呆了三百年的死城了。
「你還在那里嗎……」修蘭喃喃地說道,心里竟有一點舍不得,但這句話一說出口,他就知道這僅僅是個妄想。
希望太渺茫了,不是麼?簡直就是沒有任何希望。
可是如果連一點點的希望都放棄,那麼活在這個世上,還能有什麼j ng神支柱?
疲累的馬兒還在跑。
修蘭忽然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都開始有種微微發燙的不舒服感覺,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即將結束。
聖武士一聲不響地把大衣披在身上,如果動作再慢點的話,等太陽再猛烈點,自己會被烤焦的。
修蘭看了看周圍,這片叢林貌似並不屬于塞拉卡的勢力範圍……自己當年應該走過這條路,大概叫達達尼昂森林吧?于是輕輕地「噓」了一聲,微微勒緊韁繩,示意馬兒停下來吃草,休息。接著他也下了馬,他以前還是有點照料馬兒的經驗的。
這個時候,修蘭敏銳的耳朵又听到了一個女人低聲說道︰「起來,你怎麼睡得這麼沉?快!」接著是矮人戰士不情願的嘟囔。
如果自己還是人類,也許她不會那麼說了吧。修蘭不禁想到這點。
拉娜探出了頭,看見修蘭在照料馬匹,心頭微微松了一口氣︰「騎士先生,辛苦了,帶著傷,整個晚上都在為我們守夜。」
「這沒什麼。「聖武士淡淡地說道,臉上的表情平和︰「反正夜晚也是屬于我的時間,莫妮卡還在睡?」
「啊,是的。」
「那我們就安靜一點吧,不要吵到孩子。」
這時矮人也把頭探了出來︰「喂,騎士,要不要進來休息一下?你畢竟是個……」接著杜加斯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沒什麼的。」修蘭笑笑︰「我也確實需要休息,但我擔心我睡不慣……」
杜加斯和拉娜對望了一眼,心中不約而同地想道︰
「好吧,騎士都是養尊處優的家伙。」
誰知修蘭答道︰
「沒棺材啊!」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女孩︰「咦?我怎麼好象听到兩下倒地的響聲?不管了,繼續睡……」)——
「哼,全軍覆沒了?」
一個披著斗蓬的高大身影與法師,終于在天亮的時候趕到了昨晚廝殺的現場。
他面前的是滿地的骸骨、僵尸、亂七八糟的狼人尸體。
這也意味著黑騎士已無部下可用。
阿爾法一邊往前走著,一邊不耐煩地把弗洛爾的首級一腳踢開,這個已經墮落的聖武士對自己死去的部屬毫無憐憫之心︰「擋路的廢物,哼,沒想到那個迂腐的木頭腦袋,下手也如此干淨利落呢。」
「我看不像。」還在拎著困住提古勒的籠子的法師插嘴道︰「這些傷口看樣子像是被巨斧劈開的。」
黑騎士停了下來,蹲,把剛才一腳踢開的頭顱捧起,細細地端詳了一下。
西博斯的結論是對的,全是矮人戰士所為。
阿爾法猛地發勁,「啪啦」的一聲,那顆已經變回人形的頭顱捏了個稀巴爛,血液、**、還有碎骨從指間的縫隙濺出,接著雙手一松,一團血肉模糊的物體從手掌間滑落,掉在地上。
法師對此無動于衷,而籠子里的那只快可靈看見此景,臉s 都發青了,甚至連要求離開的話也說不出口。
黑騎士隨意地甩了甩掌間的血污︰「真是個優柔寡斷的家伙,看來我高估他了。」
「哈,你以前不也是嗎?」西博斯隨口說道,而黑騎士卻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樣,轉過身來怒視著法師,但沒有任何舉動。
「我早就不是什麼狗屁聖武士了!別……」話才說到一半,黑騎士被y n影籠罩的臉突然露出了扭曲的痛苦神s ,劇痛令他不自覺地捂住了自己的心髒部位,剛才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騎士,此刻竟然半跪了下來。
提古勒見此情景,不禁睜大眼楮,錯愕地瞪著阿爾法,他明明沒有被曬到啊?
法師卻沒有多說什麼,默默地從長袍里搗出一個深s 的瓶子遞給黑騎士,在騎士抬起頭,狼狽地用顫抖的手接過瓶子時,提古勒看清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慘白的臉龐、猩紅的眼楮里帶著渴求的y 望與受到煎熬的痛苦,駭人的神s 看起來就像一頭垂死掙扎的野獸,這真的是剛才那個冷酷、囂張的人物嗎?
騎士以極不優雅的姿勢把那瓶東西的蓋子掀開,張大嘴巴,就往喉嚨倒了進去,也顧不得有些液體像唾沫般從嘴角邊流出,從下巴處開始滴下去,快可靈看清楚了,里面的液體竟是墨綠s 的!更透發著一股令人作哎的腐臭味道,連法師在蓋子打開後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天啊,這家伙的吃相可真難看。提古勒厭惡地想。
把那瓶東西全倒進肚子里看,還在不住地喘息著的黑騎士看起來依然狼狽不堪,但明顯好多了。他和修蘭不同,他沒有被吸血鬼咬過,也沒有被殺死,但是他已經談不上是人——長期依賴黑暗巫術所制造的魔法物品維持著生命的阿爾法,體質已經變異,甚至和修蘭一樣害怕陽光。
簡單地來說就是活死人。
西博斯嘆了口氣,他從這個驕傲的黑騎士身上看到了對聖武士的憎恨,厭惡、還有妒忌。
——因為他曾經也堅守著聖光。
不過,法師可沒有驕傲這種情緒,他是個現實主義者,驕傲與固執這些原始的情緒,向來是奧術使用者的致命弱點,這是法師年輕時冒險所得來的結論︰「有這麼一個同伴,還真頭痛呢。「西博斯小聲地嘀咕道。
「你說什麼?」阿爾法已經漸漸恢復了鎮定,用冷靜、甚至顯得有些冷酷的口氣問道。
「啊?今天天氣不錯哦。」法師裝模作樣地望瞭望天際,黑騎士哼了一聲,但也沒說什麼,轉而用冰冷的眼神盯著仍然被困在籠子里的快可靈,看得提古勒心里發慌;他可不想被捏成一團肉醬。
「想滅口嗎?」法師雙手環抱在胸前,歪著頭看著黑騎士,問道。
「不。」阿爾法身上發出的殺氣漸漸消失,但是已經發現了黑騎士的弱點的提古勒卻毫不懷疑對方剛才已經動了這個念頭。
他還沒有蠢到要殺那座亡靈城市里的人,至少不是現在。
「我們走吧,」黑騎士站了起來,拉了拉身上的斗蓬。「這旅程越來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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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疲憊不堪的吸血鬼終于有機會好好睡一覺了,咳咳……雖說沒有棺材。
這幾天的勞累奔波,還有一場場戰斗,即使是修蘭也受不了,倒頭就睡下的騎士,過了不久就已睡熟。
拉娜反復進來馬車里看了好幾次,才確認此事,放下心來。
「夫人,你太多疑了。「矮人對此有些不悅︰「他還沒墮落吧,就算成了不死生物,但依然是個聖武士啊。」
「就是……媽,我還想再睡一會啊。」莫妮卡揉了揉惺松的睡眼,對把自己拉出來的母親抱怨道。
「好吧,也許是我不對。」拉娜的臉上露出歉意︰「可能是對那個騎士不大公平,但……哎,等你當了母親的時候你就明白了,你會跟我做同樣的事情的。」
孩子做了個鬼臉︰「我才不要。」
拉娜心里暗暗好笑;每個女人都會這麼做。
或者說,世上任何一個當了母親的女人都會。
「我同意夫人。」杜加斯插嘴道︰「莫妮卡你長大後也一樣會的,我雖然沒當過別人的母親,但我至少當過別人的兒子。」
「好吧……算我輸給你們了。」孩子作出了投降的動作。
「嗯,我去看看這個叫……什麼尼昂的森林里有什麼果子摘給你,」說罷矮人順便拿了一個水壺︰「順便替那家伙準備些食物。」
莫妮卡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過來︰「你……你要?」
「別擔心,他跟我說過不用殺死任何動物,只要拿點血就可以的。」杜加斯嘿嘿一笑,更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的女主人,令拉娜臉上感到有些發燒。「修蘭說過,吸血鬼太久不喝血的話,說不定會失控狂暴的!你們要是有什麼事的話,就叫醒他吧,沒辦法,德蘭先生……」口快的矮人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三人頓時陷入了難堪的沉默中。
還是杜加斯開了口︰「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咦?我為什麼要說又呢?」
母女二人還是沉默。
「我,我不說了,我去了!有事把騎士叫醒啊!」意識到自己越說越錯的矮人戰士手忙腳亂地帶著一柄匕首與他心愛的戰斧,邁起兩條短腿往達達尼昂森林一溜煙跑了進去。
只留下了沉默的母女二人,悠閑地吃著草的馬匹,還有熟睡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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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出來了嗎……」
死亡之城破敗的街道里,絕不尋常地多了一具行走于陽光下的軀體。
他的身材並不高大,披著一件暗紅s 的斗蓬,把全身上下都遮蓋住,揭示了這個人也是屬于這座城市的不死生物之一;無論是怎麼樣強大的不死生物都不會對太陽有好感。走到城門時,他抬起了頭,看見恐怖的城市在這個白天仍然被綠s 的魔法防護結界籠罩著——不過,這妨礙不了他離開這里。
「媽的……我討厭白天。」走到城門下的y n影里的時候,方令不死生物得以暫時擺月兌r 光給他帶來的困境,他把斗蓬往後一掀,露出了他的頭;瘦削,修長、長著一雙尖尖的長耳朵——那是一個j ng靈的身軀!但這個「j ng靈」卻有著混濁的綠s 眼楮,綠得可怕,另外他的臉太瘦了,蒼白的臉s 帶著種不健康的病態——他是若普魯斯.落星,莫名地憎恨著出逃的聖武士的幽靈戰士,通過巫妖的改造,如今已經獲得了一個新的身體。
城門還是關上的,長長的,卻又顯得有些腐爛的笨重木條把這座城給鎖了起來。
戰士完全可以把它抽出來,但是他沒有。
「刷刷!」
閃現的刀光一閃即逝,卻只看見幽靈戰士的斗蓬微微掀起,露出腰間的兩柄彎刀,他的手仿佛動也沒動過一般。
木條已經裂開,但是並未完全被斬斷。
「哼,」那張僵硬的臉龐抬起自己的手,仔細地端詳著,臉上露出了不悅的神s ︰「很久沒試過手掌上有肉的感覺,居然會握刀時不大習慣……也罷。」
再是一刀。
那木條徹底斷了,若普魯斯順手把它們抽了出來,隨手扔在地上。
「修蘭.馬斯達斯,真正的你回來了,那麼,現在殺死你比較有意義,不是麼……」幽靈戰士的刀回鞘,推開了大門,徑直走了出去。
善後事宜?他才不想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