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嬿祺步入大堂內,只見正上方懸著一塊匾額「光明正大」,藍底金字,極為顯目。身穿明黃色直襟袍的老皇帝在高堂的中央正襟危坐,氣概威武,令人望而生畏。
高堂下面的兩側坐著一些旁听的王公貴族,各個皇子王爺等當然也在場。六皇子、太子臉上顯出些許擔憂,大皇子也有明顯的不安,倒是勤王面無表情,冷眼旁觀。
右相高德正跪在中央聲淚俱下地訴說著︰「陛下,你要為老臣做主。老臣承認孽子做得不對,但不至于受這奇恥大辱。孽子被勤王妃打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如今下不了床榻。」
然後高德從衣襟中掏出一塊方帕抹了把淚涕,嗚咽著繼續控告著︰「老臣還听說,勤王妃還警告孽子,下次見到她就要下跪叫三聲爺爺,不然,不然,就要推了丞相府的老灶。陛下,這讓臣,臣顏面何存?臣不如一死了之。」說著,就站起來欲撞大堂內的支柱,被幾個侍衛急忙攔住。
戲做得不錯啊,還惡人先告狀,柳嬿祺嘴角微地抽搐了下。她轉眸斜睨向高德,冷聲道︰「要死趕緊死,做戲給誰看啊!」接著轉而向皇帝抱拳扣首︰「皇上,臣女以為丞相犯了欺君之罪,口口聲聲要尋死,卻沒有要死的決心。」
「大膽。」皇帝怒聲開口,大堂內氣氛驟然冷卻,「看來臣相說的無半分假,柳氏,汝可知罪?」聲調雖然平穩,但是語氣不悅。
她見義勇為,理直氣壯她怕什麼,于是柳嬿祺氣呼呼地抬頭與皇帝對視,百般委屈地說︰「皇上,您怎麼就不追究高包頭他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為非作歹呢?您一定要這麼維護他麼?皇上,您不能這樣同他沆瀣一氣,與他朋比為奸,您如果維護他,您就是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常言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她還沒說完就已經被某人打斷。
「放肆,你居然把皇上與庶民放在一起,你真的是目無天尊。」右相高德一聲呵斥,心中十分得意,果然是個丫頭片子,這麼不分輕重的話,死罪難免,活罪難逃。
大堂內寂靜得詭異,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句話難道這里沒有說的?氣氛越來越壓抑,難道這就是暴風雨要來之前的平靜。她好想摑自己一個巴掌,居然忘了這是皇權至上的古代。想來這話在他們眼中是大逆不道,褻瀆皇威吧!柳嬿祺干澀地咽了口水,低下頭等待責罰,只求不要死得太慘。
大堂內的人各具神情,此時無聲勝有聲!
不知是被嚇傻了還是怎麼了,某女腦海中一直徘徊著一首歌曲,「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
「父皇,小丫頭七年未接觸世事,這些尊卑之禮自然也無人教授。以後兒臣可以抽空教教她。」洪亮如鐘的聲音率先打破了壓抑沉重的氛圍。大皇子用余光瞥見了柳嬿祺驚恐的模樣,心里一緊,起身抱拳求情。
太子見皇帝面色變暗,看來父皇是真的發怒了,還是救她吧。于是,同樣是明黃衣袍的身影也起身勸解。「是啊,弟妹年紀尚小,不懂規矩,還請父皇看在童言無忌的份上饒了她這一回。」
話落,一道不知是勸解還是火上添油的聲音響起,「父皇,兒臣認為皇嫂就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雖然入不了您高貴的眼,但總歸是塊美玉。方才那番話雖然離經叛道,但卻毫無犯上之心。」六皇子搖著玉扇嬉笑著開口,緩解了剛才緊張的氛圍。再看向女人那發白的小臉,扯了扯嘴,沒想到大皇兄,太子都替你緊張,你還真是有本事。
皇帝見那麼多兒子都開口了,不禁滿月復狐疑地望向勤王,為什麼勤王沒有任何動容。眼楮微眯了一下,朝著勤王不緊不慢地問道︰「哦?不知五皇兒怎麼想?」
柳嬿祺緊張地抬眸望向勤王的側臉,只見他神情淡然,平靜如水。因被皇帝問及,他悠悠張口︰「全憑父皇定奪。只是兒臣也從未听聞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般驚世駭俗大逆不道之說,父皇,不如讓她作番解釋。」
什麼?你?鐘離洛,好歹我也是你的未婚妻,你居然不幫我,這番話一出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嗎?柳嬿祺火冒三丈,雙目猩紅地瞪向他,緊咬銀牙。
大皇子側目看向勤王,又為柳嬿祺擔心,這丫頭片子該怎麼說呢?
太子認為自然,輕微蹙眉,若有所思。
六皇子听聞後一抹不著痕跡的笑靨不合時宜地浮現,然後期待地听柳嬿祺解釋。
眾人听了勤王這回應,都向柳嬿祺投去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心里也月復誹,這勤王對勤王妃可是絲毫不留情啊!勤王妃這次真是大難臨頭了。
「你,」皇帝大手一揮指向柳嬿祺,面色沉重地動了動唇,「作何解釋?」這就是帝王的威嚴啊,氣場如此強大!
某女心一顫,脖子不由地瑟縮了下,沒見過這麼強大的氣勢啊!她該怎麼回答?命懸一線,早知就不口無遮攔。哎,千金難買早知道啊!某女緊緊地拽著衣角,不停地進行頭腦風暴,算了,豁出去了。
柳嬿祺定了定神,勉強鎮定地扯開口︰「皇……上,臣女說的是人人應該平等,不該受到差別待遇。」
「一派胡言,難道你把聖上和那些賤民們放在一個位置?」丞相高德趁機抓住把柄,似是拼命地為了維護皇威的樣子。
哇靠!你還真能見縫插針,偷換概念,柳嬿祺盡量壓下升騰的怒火。
「如是,爾等認為君民平等?」皇帝並沒有勃然大怒,反而有點沉思,探究的意味。
柳嬿祺見皇帝臉色緩和,再次破釜沉舟,大膽一試,正了正身板說道︰「不,是民貴君輕。」
眾人听後倒吸了一口涼氣,再轉向老皇帝,以為皇帝會大發雷霆,沒想到是一副期待柳嬿祺接下來要詮釋「民貴君輕」的模樣。眾人為她捏了把汗。
某女慢悠悠地向前踱了一步,雙手倚在背後,做出文人雅士要高談闊論的姿勢,「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亦能覆舟。天之生民,非為王也;而天立王,以為民也。故其德足以安樂民者,天予之;其惡足以賊害民者,天奪之。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故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反正把她能想到的君民關系都說了出來。
眾人吃驚,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皇帝眉目舒長開來,點點頭滿是欣賞地看著柳嬿祺。
不想那老狐狸隨後佯裝艴然不悅,轉而厲聲斥責︰「滿口胡謅,朕再予你一次機會,重說。」
不過被柳嬿祺窺到了他剛才的神情,應該是在試探自己的膽量,于是抬頭直視那老狐狸,瀟灑自如地放言︰「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感謝李白大哥啊!
眾人再次齊齊看去,不過此時心里都暗生敬佩之意。在這種情況下,這番驚世駭俗的話語,就是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兒也不敢開口。這看似嬌滴滴的弱女子居然能毫不懼怕面不改色地說出,真是奇女子。
「好,臨危不懼,有魄力,不愧是我皇家兒媳。」老皇帝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大加贊揚,喜上眉梢,聲音亮如雷霆。
擦!這就是帝王,柳嬿祺終于領略到了什麼是「伴君如伴虎」了,從柳氏到皇家兒媳的稱呼變化,不過短短幾時。
老皇帝見柳嬿祺沒有什麼反應,繼續稱贊︰「寵辱不驚,甚好!烏湛,將去年金誆國進貢的物品全賞給勤王妃。另外把琉璃宮中的碧玉玲瓏簪也賜予勤王妃,日後不妨都戴著。」
「奴才遵旨!」烏公公附身應道。心里卻滿是疑惑,賞賜一些小國的貢物倒也不稀罕,只是琉璃宮中的發簪卻只有一支,制工精湛,是前皇後崔氏親手所造。自崔氏歸天後,那存簪的錦盒就一直沒打開過。
堂下的王宮貴冑也各個皺生眉間,內心猜疑,皇上到底是何用意?崔氏生前不喜繁瑣奢侈,琉璃宮的碧玉玲瓏簪是其唯一的頭飾,因皇帝敬重她為結發之妻,便下令宮中不得再造同樣的發簪,任何女子也不得佩戴相像的簪子。崔氏入棺時一身素衣,極為安詳,那簪子也沒有帶去,一直存放在生前居住的琉璃宮中。難道這是預示勤王妃能有擔得後位之意?那勤王不就是皇上所中選的儲君了嗎?
太子側目睨向坐得筆直,面上無一絲動容的勤王,深眸中凝聚著一團憎惡的怒火,心有不甘,日後對勤王絕對要防,不可輕心。
而受寵若驚,樂得快要飄起來的某女一改剛才的狂妄,彬彬有禮地跪謝︰「謝皇上恩典!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皇帝滿意地點點頭,而後下了高堂上的台階,經過跪在地上的高德身旁時,責備道︰「右相下回還是先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比較妥當。」
高德嚇得臉色泛白,低頭認錯︰「罪臣該死!」
老皇帝跨步離去,堂中眾人均跪下高喊「恭送皇上!恭送皇上!」右相高德雙腿顫抖著也慢步著離去,怨恨積聚在心中,勤王妃,我兒的仇我一定要報!
眾貴臣面面相望,低聲議論後也各自散去,他們似乎也有了自己的盤算。
柳嬿祺在對大皇子,太子以及六皇子道謝和剜眼鄙視勤王後就蹦跳著回柳府了。而那幾個兄弟之間不經意間對視幾眼後也拂袖而去。
------題外話------
開始正經了,不過抽風也時常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