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朝貞玄三十九年。
三月初三,初春。
京都長臨煙柳巷中最有名的青樓鳳凰台。
高闊的主堂貫穿二層樓閣,周圍十二根紫檀木立柱撐著穹頂,正中以雲石砌成高台,兩三個姑娘正俏生生立在台上,懷抱琵琶垂首彈唱。
雲台周圍三兩兩坐著些散客,正懶洋洋听那兩三個姑娘彈唱;半晌,終于有人不耐煩的高聲抱怨︰「都彈得是些什麼老掉牙的破曲,我們花錢可不是為听這些東西來的!」
正倦怠的其他散客听聞,也立刻附和道︰「就是!越來越糊弄我們了!」
一個粗獷的聲音道︰「去把衛雲姑娘叫出來!」
「對!讓衛雲來彈曲!」
「叫衛雲出來!」
散客們隨即叫嚷著附和,原本寂靜的鳳凰台一時間喧鬧不堪。
「諸位!諸位客官!」
一個嬌媚的聲音打破喧鬧,老鴇身著一襲奼紫嫣紅的裝束搖曳而來,一臉媚態的嬌聲解釋道︰「雲兒今日身體不舒服,諸位客官要想听雲兒彈曲,可以等以後再來。今日在台上彈曲的姑娘和雲兒是同一個善才帶出來的,也都不會比雲兒差多少!」
「得了吧!」
一個客官不滿道︰「你是嫌棄我們給的錢少,不願意讓衛雲出來吧?!我今早才見到王丞相家的小少爺,說在衛雲的客房听曲來著!哪里來的身體不舒服!」
「就是,媽媽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憑什麼王家少爺可以听衛雲彈曲我們就不行?!」
客官們又鬧哄哄的吵了起來,一個客官爭先把十兩黃金拍在桌上道︰「媽媽你去別家妓院打听打听,別家的紅牌姑娘就算接客能不能掙這麼多錢?!我知道衛雲是你鳳凰台的紅牌姑娘,沒些彩頭你不舍得讓她出來,十兩黃金是個底,你若嫌不夠我再加!」
「我加十五兩黃金!」
「我也加十兩!」
散客們紛紛拿出了彩頭,吆喝著讓鳳凰台的紅牌姑娘出場。
老鴇眼珠一轉,嘻嘻笑道︰「那諸位稍等片刻,我去看看雲兒身體好些沒有
說著,在一陣環佩叮當作響的聲音中搖曳離開了主堂。
高台上彈曲的姑娘聞言,悻悻然停了下來,有些憤恨的退了台。
散客們又七嘴八舌的議論了一陣,不知听誰喊了一句「衛雲姑娘」,主堂中嘈雜的聲音便立刻戛然而止,散客們紛紛伸長了脖子,只見一個曼妙少女正盈盈登上高台,不禁紛紛目露驚訝,身體呆立嘴微張,只因那鳳凰台的頭牌衛雲,實在美極了。
她身著一襲水綠色紗綢長裙,腰不盈一握;胸前一抹淡**錦緞裹胸,隱隱勾勒出婀娜身材;身子輕輕轉動間長裙散開,蓮步微移如風拂揚柳撩人心扉。
待坐穩後,將琵琶半抱在懷中,微掩著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的雙頰,襯著兩瓣不點而絳的薄唇,嬌艷若滴;微微垂首時,耳下兩顆耀眼的純白色明珠也隨著輕輕蕩漾。
一雙素手微微一動,琴弦間悠然傳出一絲清遠的柔調;輕攏慢捻抹復挑七種指法隨意變幻間,一曲如流水般在指間滑落,韻律沉穩流暢繞梁不絕。
散客們紛紛愣住,痴痴的看著高台上那一副絕妙畫卷——原本彈琴的人已經極美,不曾想琴聲卻更是讓人迷醉,只恨不能永遠停留在此情此景中。
有的客官剛準備喝茶,手中的茶盞卻停住半空,只愣神看著衛雲。
另有幾個客官原本正在閑聊,此刻也早已屏吸傾听那琴聲。
此時,在雲台東南角落,半卷著珠簾隔出的一個雅間內,一個紫衣公子也正凝神看著高台上衛雲素手撥弄琴弦,將一曲的淡泊寧靜演繹得淋灕盡致。
他鳳眼微眯,眸色一片漆黑,神色晦暗不清;似笑非笑的薄唇一勾,帶著一分放蕩,三分癲狂,七分蠱惑;紫色錦袍上用金蠶絲繡著千萬朵盛開的深深淺淺的紫色丁香,張揚而不浮躁,隱隱勾勒出修長的身材,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霸氣。
一曲結束時,紫衣公子手中的茶盞已在空中停了良久,半晌,終于偏頭向身旁一個橙衣少年問道︰「現在高台上彈琴的姑娘,就是長臨城第一名妓衛雲?」
那橙衣少年點頭答道︰「對!听說是鳳凰台現在的搖錢樹,五歲來的鳳凰台,老鴇培養了她十年,到現在都沒舍得讓她賣身,說是要留著清白身子賣個好價錢
紫衣公子點了點頭,眯眼盯著衛雲,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尤物。
橙衣少年斜眼覷著那紫衣公子,試探問道︰「二哥,要不要我加點彩頭,一會兒讓她單獨到我們雅間來彈琴?你也好再仔細看看適不適合讓她——」
紫衣公子搖了搖手道︰「先不要驚動她
橙衣少年點了點頭道︰「也好,一切都听二哥吩咐
紫衣公子不置可否,只不動聲色的繼續盯著高台上的少女看,此時,她剛剛彈完了一首自創的小調,客官們又意猶未盡的喧鬧起來。
「再來一首!」
「雲姑娘,再給我們彈一首吧!」
幾個客官吆喝著,衛雲的手指卻已在琴弦上停住。一雙明眸輕抬,淡淡的掃了一眼四周散客,寒涼如水,純淨如墨,顧盼間神情淡然,主堂中卻頓時鴉雀無聲。
散客們紛紛怔愣,只看著那雙攝人心魄的眼楮。
「諸位!諸位客官!!」
老鴇一臉嬌媚的搖曳而來道︰「雲兒今日身子確實不怎麼好,諸位若真想听曲,就再加些彩頭,單獨請雲兒到雅間作陪;至于雲兒願不願意,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哪有這樣的規矩!」
「媽媽你也太貪財了些吧!」
散客們哪里拿得出那麼多錢單獨請鳳凰台的紅牌姑娘彈琴,有些掃興的抱怨著。
「我出一百兩黃金!」
西南角落的一個雅間內忽然傳出一聲報價。
散客們聞言啞然,紛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想知道究竟哪家的公子哥叫了衛雲姑娘的彩頭,怎奈雅間用門簾遮著看不清,隨即又紛紛議論開來。
老鴇听到那彩頭的報價,眼珠一亮,轉頭朝衛雲使了個眼色道︰「還不趕緊去?!」
衛雲眸色一沉,微微皺了皺眉,在琵琶上劃出一陣沉悶響聲;心中雖不十分情願,卻仍舊離開高台,起身去了叫彩頭的那個雅間。
散客們眼睜睜看著衛雲離開,恨得牙癢癢卻無可奈何。
眼看著衛雲倩影進了那個叫了彩頭的雅間,心中空落落的恨不能跟進去;等到高台上另換了幾個姑娘開始彈曲時,卻早已沒了听曲的興致,悻悻然想要散場。
紫衣公子眯眼看著衛雲離開的方向,偏頭對身旁的橙衣少年道︰「去打听打听,剛剛誰叫了衛雲的彩頭;另外問問老鴇,有沒有給衛雲梳攏的意向
橙衣少年嘻嘻一笑道︰「二哥放心,這個難不倒我
紫衣公子點了點頭,鳳眼微眯卻一直看著衛雲離開的方向︰原來,她就是長臨城第一名妓衛雲,原來以為會是個艷麗勾魂的美嬌娘,誰知她身上卻沒有一絲風塵氣息,但又與養在深閨中嬌羞忸怩的小家碧玉不同,她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靜。
「哎喲喂……哎喲媽喂……」
忽然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傳來,眾人紛紛朝聲音的源頭看去,只見一道身影「 」的一聲摔在主堂地板上,滿臉痛苦之色,手里還抓著半截衣袖。
眾人略一驚詫,便指著那個摔在主堂地板上的人,紛紛議論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