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個小丫鬟端著筆墨紙硯自角落里出來,來到衛雲面前。
衛雲一手拖著衣袖,一手執住小筆,輕輕蘸墨,略一沉思,在折扇上落下幾行小楷︰
流水謝花紅,匆匆;
十年彈指間,剎那芳華,無語事事休;
去年哪知今日事?輕別離,難相見,無意偏卻重逢。
無語兩脈脈,自此蕭郎陌路人。
筆鋒轉時,與他的種種記憶,已經紛紛涌上心頭。
蘇州、長臨、周府、鳳凰台、竹葉青、王銘用強時的及時出現、梁風府邸的密室、周衍面前的回護、南閣前蘭花中清冷的月光……以及那句「我不想再見到你」。
記憶拉回,衛雲悄然落筆,蘸了清水向折扇上一灑,花瓣已牢牢地貼在折扇上面。
周子亞靜靜看著衛雲手執小筆,行雲流水的落下幾行絹花小楷,與她的相識相知場景在腦海中一一閃現,漆黑如墨的雙目中翻滾著萬千情緒,直勾勾地抬眼看著衛雲。
衛雲對上周子亞熾熱的眼神,身體已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此時俞泊玉坐在雅間中,眼角的余光掃過周子亞,低頭喝一口茶,依舊不說話。
柳成桓坐在俞泊玉身旁的雅間中,也有些驚詫地望著衛雲。
只見老鴇一臉帶笑,搖曳而來,抽出帕子,掩住合不攏的嘴角︰「為感謝諸位客官對雲兒的厚愛,今日誰若贖得雲兒,雲兒就將此字畫一並相送!」
說著,只見幾個龜奴上前,自地上一揭,那原本貼在地上的鳳凰圖被撕了起來。
眾人不曾想到那鳳凰圖竟然藏著如此驚喜,此刻已經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七嘴八舌地講著衛雲今日的如此絕技,恐怕在今後二十年內,都會成為整個長臨城的傳奇。
老鴇得意的揚了揚頭,伸出三個指頭︰「我們雲兒,三千兩白銀開價!」
此話一出,周圍一片嘩然,驚詫老鴇開價怎麼會這麼高。
一片喧囂中,只听見一句「我出五千兩!」
衛雲心中「咯 」一下,循聲望去,只看見王銘正把玩著王家特有的象骨玉扇,挑釁似地看著柳成桓,眉眼之間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七千兩!」梁風一馬當先,徑直加了二千兩白銀。
「七千五百兩!」鹽商沈清也開口叫了價。
「七千五百五十兩!」錢三一看錢、沈都開口了,為合群也象征性叫了價。
一番爭搶,引得周圍再一陣騷動,紛紛議論著那七千五百五十兩白銀的價格,已經封頂了今年長臨城煙花柳巷的最高價,衛雲姑娘的身價,果然如預料中的那樣高。
衛雲冷眼看著雅間中主顧們爭搶,將錢、沈、梁的心思各自猜了九分。
梁風早在以自己為質威脅周子亞的那個晚上,就不打算放過自己;沈清心思深沉,恐怕想以自己作為砝碼與王、柳、俞、周等開拓一筆生意;而錢三生性風流,估計正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想著如果有機會能拿下該日的競價,也算白白撿個便宜。
但顯然,其他人並沒有給他那個白白撿到便宜的機會。
王銘在一陣騷動中高聲叫道︰「九千兩!」
話音未落,已听梁風再度加價道︰「一萬兩!」
王銘狠狠地瞪了梁風一眼,一口氣加到了「一萬五千兩!」
此時,周圍看客一片嘩然,紛紛討論著一萬五千兩的價錢是否有些出格。
「啊喲!」老鴇一臉喜氣,兩眼貪婪地盯著王銘,半晌後拖著長音︰「既然這樣,那就王少爺啦!王少爺,你可得——」
「兩萬兩,黃金
一聲清冷的聲音傳來,打斷了老鴇的聲音,看客們紛紛啞然側目。
衛雲的眼楮猛地睜圓,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周子亞緩緩開口,一襲青衫,長身玉立在圍觀的看客正中,漆黑如墨的眼楮正靜靜盯著衛雲看,聲音清晰而緩慢的道︰「我出兩萬兩,黃金
「兩萬兩黃金!」
「周將軍果然豁出去了!」
圍觀的看客听到周子亞的報價,紛紛炸開了鍋,指著周子亞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來。
「黃金兩萬一千兩!」
一個雅間中傳來慵慵懶懶的聲音,柳成桓一手敲著折扇,鳳眼微眯打量著周子亞,在叫價的度量衡由白銀變成黃金後,才終于開始叫價出聲。
「你……你們!」王銘指著周子亞和柳成桓,憋悶了半晌,心中咽不下那口氣,但始終覺得兩萬多黃金價格不劃算,無可奈何,尖聲一哼,揚長而去。
梁風冷眼看著周子亞和柳成桓抬價,張了張嘴準備叫價,但轉念想了想,卻終于沒有再繼續叫價;沈、錢兩位商賈見周、柳相爭如此厲害,也紛紛識趣不再叫價。
看客們依舊不願離開,心中還盼著誰能壓下廣陵王的勢頭。
此時,再度听到一個冷冷清清的聲音,只簡簡單單地道︰「黃金五萬兩
周子亞緩緩開口,一雙眸子直直地對上柳成桓。
看客們紛紛瞠目結舌,心想周子亞必然瘋了,才會叫出這個價!
柳成桓也不禁一怔,愣愣地問了一句︰「你當真……用五萬兩黃金?」
周子亞不說話,一雙清眸卻直直地盯著柳成桓。
柳成桓氣得直抖,指著周子亞片刻,說不出半句話︰「騰」得一聲拂袖離去。
只听得「砰」的一聲,柳成桓一摔門,一陣冷風呼嘯,衛雲心里一抖︰柳成桓一直操心自己的事情,顯然是南宮裔的指示;此前玉佩的事情沒有和周子亞解釋明白,今日柳成桓的態度又如此激烈,一會兒不知該如何和周子亞解釋,也不知南宮裔會不會就此罷休。
看客們看著那一襲橙色雛菊離去,紛紛倒吸一口冷氣。
衛雲不由得向周子亞看去,只見他依舊一臉冷清,胸中一熱,淚水又奪眶而出。
俞泊玉來到周子亞身旁,低聲問了一句︰「你帶夠銀子了麼?我此番進京,為了以防萬一,恰巧帶了三百萬兩白銀備用,可以暫借你一用
周子亞目色一動,低聲道︰「不用
俞泊玉點點頭,沖著身旁的小丫鬟柔聲道︰「**平,我們回去吧
**平怯怯地應了一聲,跟上俞泊玉,也離開了鳳凰台。
老鴇此時早已被周子亞的叫價嚇懵,有些哆嗦的試探問道︰「周將軍出手如此……闊綽……咱家……咱家怕不能……怕不能……不能得罪……」
周子亞不看老鴇,只冷冷清清地道︰「媽媽不必擔心王家和柳成桓
老鴇眼珠一轉,吞咽了一下口水道︰「那……那將軍請……」
周子亞點了點頭,再不多看老鴇一眼,踩著那滿地落紅尸骨,直直地向廳堂正中而去。
此時,周圍一片寂靜,看客們紛紛屏住呼吸,看著周子亞向衛雲靠近。
滿地桃花落紅,一片殘紅,襯托著他的一身清冷衣衫。
四目相視,衛雲與周子亞眼底有同樣的寒涼。
衛雲看著周子亞那一身落拓,清冷孤寂,熟悉恍若十年前初見,不禁淚流滿面。
那場景,似相隔了十年,悠悠然穿透了那年濕冷的冬日,讓周子亞的瞳孔縮緊,眼底一片漆黑閃亮翻滾;他抿緊嘴唇,似乎在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緒。
忽然,周子亞打橫將衛雲一抱,向著衛雲的臥房走去。
衛雲一驚,心「撲通撲通」直跳,雙手不自覺地撫上周子亞的胸膛,窩在周子亞懷中低頭不敢看他,臉頰燒得通紅。他的衣衫很涼,但心跳卻很有力。
衛雲能感覺得到,周子亞在竭力壓抑自己的感情。
眼看著周子亞上了二樓,離衛雲的臥房越來越近,抱著衛雲的腳步也急切了幾分;衛雲的心跳得厲害,身體蜷縮在周子亞的懷里,不斷地顫抖著。
終于,到了衛雲的臥房,周子亞推開門。一片紅鸞帳暖,呈現在眼前。
周子亞手臂一緊,已穩穩地將懷中滑落的衛雲拉住,隨手將房門閉上,把看客們的視線紛紛擋在門外,此刻一間臥房中,就只剩下了衛雲與周子亞相對而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