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r 的余暉下,阿爾貝-德-福阿-格拉伊在克洛伊俱樂部的門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在金s 霞光的映sh 下,俊美秀氣的青年此刻宛如一尊古希臘人的雕塑。
然後,他拿著手杖,以蔑視一切的氣概,在門童的致敬之下走入了這間著名的上流社會聚會場所。
在帝國時代完結之後,法蘭西上流社會頗有一種學習英國的風氣,「俱樂部」這種新玩意兒,也渡過了狹窄的英吉利海峽,成為法蘭西的新風尚。而在法蘭西zh ngf 正式取締賭場之後,上流社會的男x ng們更加珍惜這些僅剩的消遣去處。
看到有人進入,俱樂部里面的客人們掃了他一眼,然後他們就別開了臉繼續干自己的事。
在表面上的輕浮表情的掩飾之下,阿爾貝用眼角的余光仔細觀察里面的人們,掃視著一張張臉。
然後在一個角落里,他找到了目標——一個看上去二十六七歲的、個子不高身形微胖、其貌不揚但衣著考究的青年人。
路易-德-萊奧朗伯爵,萊奧朗侯爵的長子及爵位的法定繼承人,此刻正和朋友他的朋友們攀談著,一邊在打惠斯特。
在拿破侖帝國崩塌,波旁王朝借助外國刺刀的幫助重歸法國之後,法國人對與英國交惡有了一種近乎于潛意識的恐懼心理,即使七月王朝推翻了波旁長系的統治之後也是如此。那個曾經與英國打了百年戰爭、曾經率領整個大陸試圖滅亡英國、曾經與英國人在荷蘭,在西班牙,在比利時交戰的法蘭西,如今再也沒有了再與英國決一高低的氣概。
英國紡織品、英國人的觀念乃至英國人的娛樂活動也隨之在法國流行開來——惠斯特牌戲就是其中一個例子。
阿爾貝裝作無意地向那個角落慢慢踱步過去,一邊和認識自己的人打招呼開玩笑。
「我的朋友,有次,有個我一時失足,讓一位姑娘成了母親,更糟的是,那位六神無主的小姐居然傻到了對自己的母親坦白錯誤。哎呀,那位可憐的媽媽來我這兒問我該怎麼辦……你猜我怎麼回答?」
「怎麼回答?」旁邊有人問。
「可是,太太,我既不是外科醫生也不是接生婆,我能幫到什麼呢?」阿爾貝故意用尖細的嗓音來回答。
他的調侃引起一陣哄笑。借著這股哄笑聲,他毫無行跡地走到了萊奧朗伯爵的旁邊。
「不過現在,如果那位太太再來找我的話,我倒不介意給那未出世的小天使幾大塊麥芽糖……」
阿爾貝一邊小聲和旁人攀談打趣,一邊暗地里注意著伯爵的出牌。
很快他就得出了結論。
牌技粗劣,毫無章法,隨意出牌,看來是個好對付的人。
看來老朋友的委托應該能夠比較輕松地完成了,他暗想。
就在這時,似乎是打得太久了憋得慌,想要出去方便一下,萊奧朗伯爵霍得站起身來向盥洗間走去。
就是現在。
阿爾貝隱蔽地給旁邊一個貌似在和別人攀談的年輕人打了個眼s 。
這位一臉彪悍之氣的年輕人心領神會,然後慢慢移動自己的身體,擋在了萊奧朗伯爵的行動路線上。
似乎是牌打了很久還沒回過神來,伯爵沒有注意到有人擋了自己的路,然後兩人不出意外地撞上了。
「先生,小心點!」年輕人嚴厲地瞪了伯爵一眼,然後一把推開了他。
伯爵搖了搖頭,然後徑直走去盥洗室。
阿爾貝給了年輕人一個贊許的眼神,接著自己找了個角落里的座位坐了下去,等著看接下來的好戲。
不一會兒,伯爵又從盥洗室走了出來,向自己原本的座位走去。
然後……他又和之前那個年輕人撞了一下。
「先生,您是故意的嗎?!」年輕人似乎被激怒了,用凶狠的眼神盯著伯爵。
「我不是,明明是您兩次擋住了我!」伯爵似乎也被激怒了,同樣回敬。
「您的意思是,這是我的責任嗎?」
「難道不是嗎?」伯爵怒視著對方,然後嘴里嘟囔了幾句,繼續朝自己座位走去。
「先生,我想您需要跟我道歉。」青年傲慢地看著伯爵說。
「道歉?不,是您自己的錯,」伯爵不屑地笑了,「而且您知道我是誰嗎?」
「哦?」青年無所謂地送了聳肩,「您是誰呢?」
「我是萊奧朗伯爵!」伯爵一臉不凡地回答。然後他從衣兜里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遞給了對方。
青年接過了名片,然後看了看。
伯爵笑了笑,然後打算離開。
然而,接下來,青年卻讓他大吃了一驚。
「太髒了,」青年冷冷地說,「看來您把它擱得太久了,另外再給我拿一張來吧。」接著,這位青年將名片扔到了腳下。
旁邊的人似乎已經發現了不對勁,紛紛以隱蔽的眼神看著這邊,並且竊竊私語。
伯爵睜大了眼楮。
這是在挑釁,沒錯,這就是在挑釁!
而且這種情況下,自己必須提出決斗,一個青年,一個法蘭西青年人是不能忍受這種當眾羞辱的,必須用鮮血來洗刷。如果這次他退縮了,必定會聲名掃地。
可是……為了這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壞小子就押上自己的一切……這簡直是瘋了!
伯爵現在心亂如麻,想要開口對這個冒犯自己的混蛋提出決斗,卻又怎麼也沒法說出口。
「怎麼?先生,您不該再給我拿一張名片過來嗎?」青年依舊不依不饒,反而提高了音量。
這樣看著這邊的人越來越多了。
伯爵的額頭上出現了冷汗,他朝自己原先的座位上看去,結果卻發現自己的牌友們沒有一個肯和他的目光接觸——他們也發現不對勁,不敢蹚渾水。
「先生……」青年眼楮里嘲諷越來越濃厚。
拼了吧!
伯爵把心一橫,準備跟他提出決斗。
「我的朋友們,你們這是在干什麼啊?」一個柔和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本能的,伯爵往聲音飄過來的方向看去。
一個衣冠楚楚、斯文俊秀的青年,帶著完美的笑容走了過來,在水晶吊燈的燈光的掩映下,閃爍出救世主的光輝。
呆了片刻之後,他想起了對方是誰。
「阿爾貝……」他用微顫的聲音跟對方打了個招呼。
阿爾貝走了過來,然後不著痕跡地撿起了地上的名片,放進自己的衣兜里。
「路易,萊昂斯,恕我冒昧,剛才我好像看著你們有些不愉快……」他仍舊用那種完美的笑容看著兩人,「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們剛剛不小心撞了兩次……」伯爵快速回答。
他認識這個人!看來能幫我解圍!
伯爵的心漸漸地穩定了下來。
「他撞了我,卻說是我的錯。」青年則用仍舊y n沉的語調回答。
「哎呀,還以為你們是多大的事,結果是這種小事啊!」阿爾貝的語調極其輕快,「這種事也值得爭吵成這樣嗎?」
「他得給我道歉!」青年依舊不依不饒。
「看在我們交情的份上,兩位不要為了這種小事起沖突了,大家一起尋歡作樂不是更好嗎?」阿爾貝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然後看了看伯爵。
青年緊繃的臉慢慢放松了下來。
「哼,好吧,看在你的份上。」
阿爾貝左右兩只手分別牽起了兩人各一只手。「來,大家難得有機會認識,一起喝一杯!」接著他笑著對伯爵說,「這位是我的朋友萊昂斯,以前在北非服役過,槍打得可特麼準了!我還跟他約好過陣子有機會就去鄉下打獵呢!」
伯爵臉一僵,然後重重地松了口氣。
得救了。
三人于是找了位置,齊齊落座。阿爾貝叫了幾瓶威士忌,然後互相干杯。
似乎是因為心情不好,各自喝了幾杯之後,青年很快就走了,然後就剩下阿爾貝和伯爵在不停推杯換盞。
一邊喝一邊在聊天。
不知道為什麼,話題幾次轉移之後,兩人說到了結婚上面。
「我的朋友,听說您最近要結婚了啊?娶得還是特雷維爾公爵家的女兒!真是羨慕您啊,這次是得了一大筆嫁妝了吧?……來,干……」
又喝了一杯的伯爵,已經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是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舌頭都有些打結了。
「我的朋友……我……我有……什麼值得羨慕的呢……娶了個老婆……卻沒有……沒有……沒有帶來一個蘇的嫁妝……」
「嗯?」阿爾貝驚噫了一聲,然後用一種‘你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語氣質疑,「騙人的吧……?」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騙你,我的朋友……」伯爵眼神空洞而且朦朧,「這是……這是一筆交易……」
「交易?」
「我的姑母……我的姑母……」
「姑母?」
「我的姑母死了……她沒孩子……她的財產理應是……理應是傳給我的……結果……卻……卻……卻立了遺囑,都給了……都給了我小妹……特麼的……那個公證人念出這份遺囑的時候,我父親……我母親……還有……還有我,我簡直……我簡直……要氣瘋了!」
「大概多少呢?」
「具體有多少……我……我不知道……不過,不過應該有不少吧……」在酒j ng的作用之下,萊奧朗伯爵已經完全吐字不清了,阿爾貝費了很大勁才能听清楚。「我那個姑母,她的……她的丈夫……在過世之前就買了一大筆債券,後來……後來又有zh ngf 的補償款……那也是一大筆……加起來……加起來的話……」
1825年,把持政權的極端保守派發布法令,對在大革命時代受到損失的貴族進行財產補償,總計10億法郎。這筆資金從國庫支持,為此zh ngf 還降低了國債利息以便籌款,直接觸怒了法國廣大的資產階級,成為數年後革命的一大導火索。這項法令被認為是波旁王朝復闢時代最愚蠢的政治決定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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