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簡短的閑談之後,夏爾離開了卡里昂的秘密住所。他當然無法當場就取走一大批沉重的「古董」,卡里昂當然也不會傻到把一大批貨物存放到自己的住所,他給夏爾寫了一張條子,然後囑咐夏爾到時候到去一個秘密地點去收貨,之後怎麼處理就隨便他來了。
由于在卡里昂這里的閑談比預料中要長很多,因此為了趕時間,他連忙叫了一輛出租馬車然後一路疾駛,總算在預定之間到點之前,來到了那位佩里埃特小姐的公館——在離開自己的家之前,他又收到了從那位藍絲襪小姐那里送過來的請柬,而時間就定在今天晚上。
走進這位小姐的客廳之後,夏爾愕然發現這里已經到了幾位客人,而且看裝束千奇百怪,年齡層也不盡相同有老有少,根本就不像是什麼政治集會,反而看上去是……
看吧,看上去就是某個無聊的沙龍。
「您可總算來了,特雷維爾先生。」看到他進來之後,一身盛裝、手中還拿著一柄名貴的象牙扇子的佩里埃特小姐走到門口,笑眯眯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您這是怎麼回事?」夏爾低聲問了一句,「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
「這當然是大事啊……」佩里埃特小姐笑著回答,「今晚的客人們都是最近有些聲名的文學界人士,我費了好大的心思才把你們都叫齊了。」
听到她的回答之後,夏爾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
「我原本一直以為文學什麼的。在您眼里只是一個掩飾自己的面具和方便結交各路朋友的借口而已。」
「不,您錯看我了。」這位藍絲襪小姐輕輕用扇子拍擊著自己的左手,扇骨發出了有節奏的輕響聲。「這是我真正的愛好。」
「那您需要我做什麼?」
「您只需要坐在他們那里,好好和他們聊聊天就行。記著,您今天不是一個反賊,而是一個近年來小有名氣的作家,還能兼職一個文學評論家。」
「好吧,如果您是認真的話。」在對方如此的堅持之下,夏爾只好答應了。反正陪人聊聊天也沒什麼壞處,哪怕是陪一群文人。
「夏爾,我現在很高興。」佩里埃特小姐笑得愈發開心了。眼楮里似乎都燒著火,閃耀著收藏家踫到心儀已久的收藏品所特有的那種狂熱。「一想到我今天讓這麼多法蘭西文壇的明星們濟濟一堂然後暢所欲言,我就忍不住高興,是的。非常……非常高興。」
「但願您還能保有一些理智。」夏爾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然後跟著她走了進去。
看到夏爾是跟此間主人有說有笑地一路走進來之後,客廳內原本還算比較融洽的氣氛瞬間就變得有些凝重起來,而幾位年輕作家看夏爾的眼神更加變得有些不善。
不過,夏爾也很理解他們的想法。佩里埃特小姐長得很漂亮,即使不考慮這一點,「她很有錢,非常有錢」這一點也足以讓她成為幾乎每一個失意作家的心儀對象。想想看,一個又有錢、又喜歡文學的女子。看上去不正是上帝為作家們所創造的女神嗎?
無怪乎夏爾早听說有幾位青年作家一直經常圍繞在這位「法蘭西文學的守護女神」周圍獻殷勤,據說還有人寫了幾大篇詩來獻給她呢。
一起走到眾人面前之後。主人身手向沙發上圍坐的幾位來客介紹了夏爾。
「諸位,容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就是茨維爾先生。」茨維爾就是夏爾所用的筆名了。
「哦?」
「原來就是他啊?」
「比預料中年輕多了!」
「真沒想到……」
………………
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和竊竊私語聲一下子嗡嗡想起。
夏爾連忙躬身向其他人行了一禮。
雖然夏爾並不把自己當成什麼知名作家,但是這種「人人好像都知道我」的場面,還是讓他內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
「大家都知道,茨維爾先生平時十分低調,不怎麼喜歡參與聚會,一直很少露面,今天我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他請動的呢……」藍絲襪小姐仍舊笑容滿面,「如果誰想要簽名的話,要盡早提哦……」
夏爾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
這不是給我拉仇恨嗎?在一群文人面前如此捧我,很明顯的不懷好意想要看笑話。
他連忙開口解釋︰「尊敬的佩里埃特小姐,您這樣說真是太過于夸獎我了,再說我哪有資格給在座的諸位前輩簽名呢?是等下我來討個簽名才對……」
但是,很明顯藍絲襪小姐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就是那位寫女人書的茨維爾先生嗎?我十四歲的佷女兒很喜歡看呢。茨維爾先生,您等下有空嗎?我準備幫她討一個簽名,我感覺您的書挺適合這個年齡段的人看的。」一個青年人笑著對夏爾說,仿佛他不是在嘲諷夏爾一樣。
一陣沉悶的笑容在幾個人中響起。
出乎他們的意料,夏爾沒有反擊,只是微笑著回了一句,仿佛沒有听出里面的嘲諷一樣。
「謝謝您,先生。我等下會簽名的,替我向您的佷女問個好。」
反正那就是個掙錢的手段,能掙到錢比什麼都重要,至于嘲諷,夏爾有足夠厚的臉皮,從來都不會當做一回事的。
接著夏爾掃了藍絲襪小姐一眼,不過她明顯是沒當做一回事,仍舊微笑著看著在座的作家們。
看到夏爾如此低調,又沒有刻意和佩里埃特小姐表現得很親密,其他的作家們總算把態度放松了一些,而後他們的閑談中,夏爾也態度十分和緩,並不發表什麼意見,只是時不時地插上幾句,算是增加點氣氛。
過了一會兒之後,大家開始閑聊到當代文學的問題。
「茨維爾先生,當代的作家當中,您認為哪一位最出色?」佩里埃特小姐突然問夏爾。
顯然她這個問題是不大懷好意的,想要引得眾人來爭執。
「德-巴爾扎克先生。」夏爾毫不猶豫地回答。
其他人听了這個答案之後,也都沒有找碴,畢竟這個年代里,法國文壇上巴爾扎克的地位是不容置疑的,即使不喜歡他的人也很少說得出理由,讓別人不喜歡他。
「巴爾扎克先生當然實至名歸,不過他現在因為身體原因已經很少動筆了,您除了她以外還有別的人選嗎?」眼見這個問題沒有引起波瀾,佩里埃特小姐微笑著繼續追問。「是梅里美先生呢?還是仲馬先生呢?或者喬治-桑女士?還是其他人呢……?」
「這個嘛……」夏爾沉吟了片刻,最後還是不管他人的眼色,說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覺得雨果先生很不錯。」
他的回答果然引發了藍絲襪小姐想要的效果,氣氛一下子變得活躍起來了。其他幾個人看向夏爾的眼神也變得有些尖銳起來。
「雨果?」一個青年作家突然笑了,然後撇了撇嘴,一臉的不屑狀,「他過去還算是有點本事,現在已經完全過氣了,政治早已經耗光了他原本就已經開始枯竭的靈感,他現在不行了。」
自古文人最相輕,一群作家討論一個成名作家的時候,幾乎是很少有什麼好話的。
那句笑話是怎麼說來著?「每一個江郎才盡、前途寥寥的文學家,最後都以成為文學批評家作為歸宿,吃不了作家的飯,至少他們還能吃作者。」
此時的維克多-雨果,思想境界完全還沒有高到在悲慘世界中「世紀的每一個階段都存在三個問題︰貧窮使男子潦倒,饑餓使婦女墮落,黑暗使兒童羸弱」這句振聾發聵的至理名言的高度,反而正處于一種低潮當中。
1831年《巴黎聖母院》的發表讓他聲名鵲起,被認為是文學界下一位巨星,然而之後他卻一路高開低走,始終沒有發表出更好的作品,而後面幾年他的作品《冰島魔王》和《衛戍官》,先後被改編成劇本之後,上映完全失敗(大暴死、大撲街),甚至還被觀眾強烈喝倒彩。更加給人們帶來了一種「維克多-雨果只是一位文壇流星,而且已經江郎才盡」的印象。
但是,文學創作雖然處于低潮,但是他的事業此時卻是非常通順的,甚至可以說是處于人生的最頂峰。
1841年,雨果終于被當選為法蘭西學士院院士,而在1845年,國王路易-菲利普冊封他為貴族院議員——這也是他那一生所達到的最高的政治地位。也許就是因為仕途太通順,所以他的文途就有些坎坷,而等他步入落魄屢遭流放人生進入低估之後,他寫了傳世巨著《悲慘世界》,反而成為了一代文豪。也許人生就是如此奇妙?
這都是後話了。
不管怎麼說,反正在現在,一位作家出身的人,能夠一步步得到如此大的成就,如此成功地轉型成為了政治家,也難怪他會被在座的作家們深深嫉妒了。
「不管你們怎麼說吧,反正我覺得雨果先生未來必將再度大放光華。」夏爾懶得與別人爭論什麼,而是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話剛落音,一位僕人突然走進來向主人通報。
「維克多-雨果先生到!」
客廳瞬間陷入了比剛才更大的騷動當中,只有此間的主人仍舊鎮定如恆,她微笑著用扇子拍了拍手。
「啊,今天的客人終于來齊了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