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照紅妝 第十九章

作者 ︰ 天堂瀑布

整整一個下午,天色都非常地淒迷,越來越陰暗,橫掃過山林間的風把雪花和殘葉都漫天卷了起來。到了傍晚,雪是越下越大,幾步之外已經看不清人影,看來老天爺不作美。王爺下了提前休整的命令,安排人輪流守著。

到了晚上,風還在呼呼地刮著,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拿著一卷書,就著昏暗的燈火,入迷地看著,絲毫也沒有覺察到王爺走了進來。感覺到有人往我的身後披上了衣服,一回頭,才發現是他。

「王爺不休息嗎?」我兩手拉著披風,站了起來,看著他問道。

他拉著我的手,重新坐了下來,伸手慢慢幫我把長發拿了出來,說道,「我還不累,天色變了,我過來看看你。」又看見我手里的書,問道,「出來狩獵,你還帶著書?」

我笑了,說道,「說是狩獵,可我一點也不懂,也插不上手。帶著書,有空的時候可以解解悶兒。」

他「嗯」著一聲,也笑了,看著我滿頭長發,歡喜地說道,「我從來不知道,你也有這樣好看的頭發,就如我小時候,看見我額娘的長發一樣。」說完,眼神有些憂傷地拉著我的發尾。

「王爺的額娘,一定是個很美麗的女子。」我看著他,想必他額娘身上一定充滿了故事,才值得他這樣,只輕輕提起,便立刻傷感。我從來沒有听過他提起自己的事情。

「是,額娘是個很美麗的女子,溫柔得像水一樣,只可惜,我十歲那年,她就去世了,在我的記憶中,她總是時常掉眼淚。後來長大,我才了解事情的全部。額娘跟阿瑪原來是相愛的,不過,為了一些所謂的名利,阿瑪後來連續娶了幾個女人,額娘終日郁郁寡歡,最後悲傷而去。所以,我對于女人一向非常抵觸,尤其是摻雜了功名利祿心機在內的女人。這也是我至今為什麼孤身的原因,除了我額娘,我再也不相信會有一心一意愛著一個人,而完全沒有一點功利心思的女人。」王爺一邊輕輕撫模著我的發絲,一邊嘆了嘆氣,哀傷地說道。

我心想,原來如此,所以他才會拒絕了皇上的指婚,他不願意要一樁有政治目的的婚姻,更加不想要一個沒有見過面的女人,說不定還是有心機,而不是真的愛他的女人。那麼遲佳氏瑜容呢?她也是一個有心機的女人嗎?如果是那樣,她怎麼會舍得過早地離開這個世界?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爺,你額娘雖然去世早,可畢竟也曾經夫妻恩愛一場,她心里雖然有恨,但是或許已經沒有遺憾了,再說,她也不希望這件事情給你留下陰影,請王爺不要多想了。王爺如今,是在恨自己的阿瑪,還是打不開自己的心結?」我看著他的眼楮,慢慢地問道。

「我不是恨,而是,看清了一個事實,明白了一個道理。別以為只有你倔強,我的倔強也不比你少。」說完,眼神變得溫和起來,笑了一下。

「那王爺,為何對我如此呢?我也不全是沒有城府的。」我卻沒有笑,看著他,認真地問道。

王爺深沉地看了我一眼,擁著我入懷,拉著我的手,說道,「我看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跟所有我見過的女子都不一樣。你愛憎分明,有自己的思想,有膽識,有敢于犧牲的勇氣。很多人討好我或者怕我,可你卻沒有因為我而改變什麼,你就是你自己,直接忽略了我的身份而跟我討論人情高低的,只有你一個人而已。經過這些天,我更加確信你對我是沒有任何心機的,至于你的城府,都用在如何躲避我了。所以,你的心越是不願意給我,我越是想要得到。」他說得真摯,我卻由心底燒到了臉上。

「王爺又何必這樣?難道經過了大人和玉芙的事情,王爺還不清楚嗎?就算我肯願意,王爺打算把我擺放在什麼位置?福晉?侍妾?還是,想起來時便可得到,不關心時卻能夠置之不理的一個女人?」我坐直了身體,看他有什麼回答。

「婉兮,明明知道我對你的心,為什麼要這樣說?我坦白告訴你,福晉的位置就連我也不能夠隨心所欲地給任何一個女子,那是要皇上下旨的。我也不會讓你做什麼侍妾,可我不會委屈了你,這樣說你明白了嗎?難道你真的要我給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不可嗎?」多羅郡王語氣沉重地說道。

我冷笑一下,站了起來,看著他,說道,「看來王爺還不夠了解我,我跟其他的女子沒有什麼兩樣,她們想要的,我也不例外,也許還比她們自私一點。我可以不要任何名分,但是我要王爺除了我身邊不能有任何女人,我只要求這樣,王爺能夠做到嗎?等王爺什麼時候做到了,我們再談這件事情。」我轉過身,不再看他。

「婉兮。明著拒絕我不成,你就要用這樣的話來為難我,好讓我對你死心,你就可以如願推開我了,是嗎?」他一把將我抓著,情緒有些激動。說道,「就算府上擺著一個福晉,可我只對你一個人好就可以了,難道這樣也不行嗎?」

你以為我願意做那樣的人嗎?跟你恩恩愛愛,卻傷了另外一個女人。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我推開他,說道,「我沒有為難王爺,我說的是心里話,對于愛情,誰都是自私的,誰不想對方只有自己一個?我愛的人,一定是能夠為了我付出的。王爺只要放棄了這高高在上的尊貴身份,以後我們就可以長相廝守了。王爺既然對我有心,可願意做到?」我盯著他的眼神,那里面有太多的意外,是,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婉兮,你變了,為什麼?當初所見的你不是這樣的,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是那麼善解人意的女子,那麼溫婉賢淑的一個女子,卻為什麼獨獨對我這樣狠心?明明知道我所想的,你為什麼要一步步試探我?」王爺不可思議地看著我,那聲音里面依然充滿了包容。

「試探?王爺還不理解我所想的嗎?我為什麼要試探?王爺說的對,我明明知道了王爺心里有我,我應該對王爺有意,我是那麼一個善解人意、溫婉賢淑的女子,王爺喜歡我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可是,王爺曾經的福晉不也是個善解人意、溫婉賢淑的女子嗎?王爺明明知道遲佳氏瑜容愛著自己,卻為什麼對她那麼狠心?那個女子的生死對王爺來說,又意味著什麼呢?」我朝他說完,已經淚流滿面,只看到王爺驚訝的臉色,沒有等他反應過來,我馬上跑出了營帳。

還沒有幾步,就重重地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覺他馬上扶著我,問道,「怎麼了?」

我立刻認得是赫舍里氏的聲音,抓著他,說道,「暫時帶我離開這里,求你。」

也許是听出了我的聲音哭得不輕,赫舍里氏二話沒說,馬上抓著我朝一個方向快速離去。出了一段距離,他就停了下來,四周黑漆漆的的,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應該是一個背風處,明顯感覺到風色輕緩了不少。

黑暗中傳來赫舍里氏漫不經心的聲音,說道,「說說吧,你跟殷泰兩個怎麼了?」

我抱著雙肩,看不見他的臉,問道,「你怎麼知道是跟王爺有關系?」

「這大冷的山上,又是晚上,除了他,誰能夠把你弄得這麼反常?他一離開營帳,我就知道他是過去看你去了。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麼?」赫舍里氏好像很淡定,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樣。

「也沒有什麼。」我無端端地說了一句。

「婉兮,你可不是一般脆弱的人,沒有什麼,你會這樣嗎?還當我是朋友的話,就告訴我。剛才你可是利用我了,殷泰如果知道了,我可是會被他說的。怎麼,看在我那麼幫你的份上,你還不能說嗎?」赫舍里氏看我不再說話,大聲地說道,「好,我知道了。殷泰他畢竟是個男人,有沒有人告訴過你,男人都是危險的?他強迫你了對嗎?我馬上找他去。」說完馬上要轉身。

我馬上拉著他,說道,「不是這樣,王爺對我什麼都沒有做。只不過,只不過,我提起了遲佳氏福晉。對不起,現在想想,是我太沖動了,我有什麼理由提起這件事情呢?」

赫舍里氏好半天才開口,說道,「我說呢,殷泰可不是個會強迫女人的人。原來是這樣,你怎麼不早說?算了,從把這件事情告訴你那天開始,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會被抖出來。你們怎麼會提起這樣的事情?難道,你們還沒有把彼此的心意弄明白嗎?婉兮,那件事情是殷泰心里的痛,連我都從來不提,你怎麼能...」他嘆了一下,不再往下說。

「婉兮,你能不能什麼都不要想,就好好愛著殷泰不可以嗎?他需要你,只有我才能夠看得出來,自從你到了他身邊,他不知道改變了多少。就拿上次見玉芙這件事情來說,要是以前,我都不敢想他居然會見玉芙,可僅僅是你在金樽亭上那一席話,殷泰卻提出可以大家見一面。這樣還不能夠證明你在殷泰心里的位置嗎?」赫舍里氏苦苦地勸道。

「我是戴家的人,我不能夠忘記這一點,父親的冤情,我是要平反的。」我倔強地說了一句。

「我看,是你自己想得太復雜了,你要替你父親平反,先不說有沒有可能,但是這跟你愛不愛殷泰有什麼關系?你可以和殷泰相愛,也同樣可以找機會替戴大人平反,不是嗎?」赫舍里氏根本不明白我的想法,直直地說道。

「可現在四阿哥已經把矛頭對準了王爺,我若繼續和他牽扯,對他可沒有什麼好處。」我干脆把話挑明了說。

「你既然不喜歡他,為什麼這麼在乎殷泰?你倒是回答我,婉兮。」赫舍里氏抓到了我的話柄。

「我不恨他,可,也不是喜歡他。」我轉過臉,聲音就低了下去。

「婉兮,我錯看了你,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你放心,以後我再不問你這件事情一句。現在跟我回去,真不該把你帶出來,殷泰現在不知道著急成什麼樣子。」說完一把抓著我就往回走。

赫舍里氏常年在這里狩獵,對這里的地勢很熟悉了。這麼大的風,不可能點什麼火把,但是他準確無誤地把我帶回了營帳前,說道,「你先進去,別再亂跑,山上是很危險的。」

我看了他的身影一眼,轉身走了進去,渾身無力,癱坐了下來。

呆呆對著燈火出神,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有人一把掀開了營帳的簾子走了進來,我回頭一看,是王爺,連忙站了起來,看見他一身風雪的味道,顯然是剛才出去找我了,真不敢想象他在這樣漆黑的風雪夜中急成什麼樣子了。

「王爺,對不起,我傷害到你,我是無心的。」我看見他一步步朝我走近,語無倫次地說道,卻未躲避他的眼神。

他一把抱著我,痛苦地說道,「以後不要這樣了,為什麼要一再讓我操心?是鴻行告訴你的,對嗎?」

我任他抱著,眼淚流下來,點了點頭。王爺松開了我,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就是,去拜祭母親那天,大人告訴我的。」我看著他清淡的臉色,剛才一定吹了不少的寒風。

「為什麼藏在心里這麼久,你都沒有跟我提起過?原來就因為這樣事情,你才一直對我若即若離嗎?」他緊緊地盯著我的眼楮問道。

我連忙否認,說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還沒有說完,就讓他給打斷。

王爺捂住了我的嘴巴,又松開了手,說道,「听我說,瑜容的死我推不了責任,可事情不是你所想的樣子。那年春天在郊外偶然遇到了瑜容,我知道她對我印象極好,可我對她卻沒有上心。後來,皇上給我指婚,婚配的人正是她,我當然很吃驚,因為她的阿瑪,也就是殿閣大學士遲佳氏祿海是個很有野心的人,時常游走于那些爭奪大位的皇子們之間,包括之前的太子黨跟八爺黨。我認為是瑜容跟自己的阿瑪提起了我,而他的阿瑪一定也考慮到了這樁婚事帶來的好處,所以才跟皇上提了。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巧?之前因為我已經拒絕過一次皇上的指婚了,既然由不得我做主,那不管什麼女人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就索性答應下來。後來我派人一查,事情果真是這樣,是瑜容主動跟他的阿瑪提起了我。」

「所以,你一直冷落著她?你可知道她會傷心?」我不敢相信地看著王爺。

「對,我承認我是有意的。我認為她也是個有心機的女人。之所以接近我,不是為了她自己,就是為了他的阿瑪,所以,我對她從來不親近,我不會就那樣由誰從我身上索取到任何東西。直到後來,瑜容病重,我心里也不好受,開始接近她,才慢慢發現,她是個心思很單純的女子,眼里只有我,他的阿瑪或許在打我的主意,可是瑜容她心里,真的就只是因為喜歡我,就是這樣而已。可是我知道的太晚了,理解的太晚了,我想要補償她,可已經來不及了,沒有多久,因為抑郁過度,她還是去了。這件事情,讓我一直痛著,甚至不準任何人提起一個字。」多羅郡王的眼眶紅了,我第一次真正地看見他如此難過。

「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對你說話的,我不知道事情原來是這樣,你說的對,我太任性了。」我走近他,第一次主動握著他的手。

「婉兮,我說了那麼多,只想讓你知道,人有時候會被聰明所誤,會有走錯路的時候。因為我對額娘的事情始終不能夠釋懷,所以傷害了瑜容,盡管我從來沒有真正愛過她,可我對她真的充滿了愧疚。因為錯了一次,所以這一次,我決定不能夠再錯了。婉兮,我不想再放開你,知道了嗎?」王爺說著,眼中就溢出了淚光,我看著他的眼楮,令人不忍。

赫舍里氏說得對,好好愛他吧,跟戴家的事情有什麼聯系?一樣可以找機會替戴家平反的。可若是這樣,一旦他被朝廷抓住把柄,我豈不是太自私?可重要的是我的心,我的心到底想要什麼?我到底愛不愛他,我自己都已經迷茫。

「王爺,作為一個男人,不應該這樣,把眼淚收起來吧。不要再問我的心在什麼位置,我可以保證,我所對你說的每一句話,對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發自我的真心,這就夠了。」我說完,伸手替他抹去眼角的潮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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