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炎炎似火燒,我一身清涼裝束,手捧冰沙,頭罩紗帽,邁著閑閑的步子來到了封園。
干爹干娘正在午睡,幾個丫頭小伙子也都嫌熱,懶懶地躲在房里不出來。我難得大發善心地沒有把他們攪出來受罪,獨自一人走向後院,直奔封心湖而去。
這個時候,那里應該涼風習習,寂靜無人,我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無人打擾的午後時光了。
走近關心亭,放眼望去,一個人影都沒有,果然夠安靜。
我滿足地發出一聲喟嘆,懶懶地在綠意滿架的雪白秋千座上斜躺下來,有滋有味地吃著自制的什錦水果冰沙,樂不可支地翹起了白玉腳丫子。
忽然,一道極細的聲音破空而入,像極了劍鋒擦破空氣的聲音。我警覺地站起身,四處觀望,終于在綠樹掩映的假山後發現了一道雪白的舞劍身影。
那人的身姿極為瀟灑,修長筆直,閃著寒光的劍在他的手下仿佛成了一件有生命的活物,跟著主人的動作,或起或挑,或刺或平,無不精致耐看,有如舞蹈般清新飄逸。
不過,這場舞劍看似平和隨性,瀟灑自如,卻散發著舞劍者絲絲縷縷的煩悶,焦躁之意。如果有人此時膽敢上去挑戰,我毫不懷疑他會死于這輕舞飛揚劍招下的暴戾劍氣。
舞劍者的速度越來越快,只見劍尖上下翻飛如銀色蝴蝶,漂亮的劍花此起彼伏,空中似有千萬柄寶劍在圍繞著雪白的身影飛舞亂竄,真有些「萬劍歸宗」之意。
看著眼前精美寫意的畫面,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連連叫好。舞劍者眼尖耳利地看向我,毫不掩飾凌厲的眼神。緊接著,手中的寶劍倏地飛出,直指我的喉頭。
我本能地尖叫一聲,閉著眼楮閃到一邊,手中的冰沙早不知扔到何處去了。
「什麼人?敢私闖禁地,不要命了嗎?」雪白身影迅速移至我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一臉冷傲狠戾。
我定楮一看,不禁叫道︰「山泉哥哥,原來是你啊!」
劍主人一愣,表情明顯吃驚。「水兒?」
「是我啦。」摘下紗帽,我保持著自我保護的姿勢,沒好氣地歪頭瞪著差點把我小命弄沒了的封夜寒。
「你怎麼在這里?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我傷到你了嗎?」封夜寒臉上的寒厲之色迅速退去,換上難以言表的關切之色。
「你的劍那麼快,那麼凶猛,要是被命中了,我還有命在這兒跟你說話嗎?」我拽住他伸向我的右手站了起來,不忘狠狠地掐了下他的手背。
「對不起,水兒,我剛才一直在想別的事情,沒有看見你。」濃重的愧色在封夜寒臉上涌起,夾雜著不可名狀的擔心。
「好吧,看你道歉這麼有誠意,還讓我免費享受了一場眼球盛宴,我就饒了你了,下不為例!」我邊搖著還穩穩地立在脖子上的腦袋邊施恩惠般地大方道。
「不會有下次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舞劍!」山泉哥哥忽然繃起臉孔,鄭重其事地說道。
變色龍,又一只變色龍。我很快在心里下了定論。如果赤冽心是變色龍加暴龍獸,他就是變色龍加變形龍,也許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原本的模樣。
「干嘛不舞了?你的劍術這麼高明,舞得這麼好看,如果你放棄,我不是少了一項娛樂項目了嗎?」我用力拔出深深插在秋千座上的劍,邊仔細觀察邊漫不經心地說道。男人,不該認真的時候瞎認真,該認真的時候卻總是吊兒郎當。
「因為它傷害了你。」山泉哥哥簡短回復,將責任推給了可憐的劍。
「泉水哥哥,不帶你這麼玩的。」我坐在秋千上,抬頭望著定定看著我的封夜寒。
「你的劍多無辜啊,干嘛要把罪過推到它身上。再說,我也沒受傷啊,你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
「這麼說,你不怪我了?」封夜寒語帶激動,驚喜地望著我。
「你哪只眼楮看見我怪你了?」我莞爾一笑,朝他眨了眨眼。
「不過,你得賠償我的損失。」
「我賠,我賠。」封夜寒忙不迭地點頭,一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表情,好像能賠償我是他多大的榮幸般。
「第一,你的劍嚇到了我,沒收!你要賠償我精神損失費五百兩,瞬間蒼老費一千兩。第二,你要請我吃飯,以示誠意;第三嘛,」我狡黠地轉著眼珠,說出我的真實目的。「你要教我各種劍法,劍術,還要舞得像你那樣好看!」
「前兩條沒問題,樂意之至。第三條嘛,」山泉哥哥微皺著眉,似乎不大爽快。
「不許拒絕,違者斬!不許有疑問,違者槍斃!」我以手作槍,頂著他的額頭搶道。
「水兒,你真是個急脾氣。」山泉哥哥好脾氣地笑道。
「我只是想說,學劍不是件簡單的事,你一個女孩子家,嬌滴滴的,能受得了這份苦嗎?」
「哥哥你此言差矣。」我搖頭晃腦地反駁道。「常言道‘巾幗不讓須眉’,古有花木蘭代父從軍,今有柳清泉舍身求劍,你應該為認識這樣一位奇女子感到榮幸呀!」說完我賊賊地笑了,狡猾如我,怎麼會自主自願地去受這份苦呢,還不是仗著以前學過十多年的劍,形已備,就差神了。
「水兒有所不知,我早已為與你相識而感到榮幸之至了。」山泉哥哥表情異常認真地凝視著我,大有‘氣吞弱女子’之勢。
「那就好。」我調整下表情,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過水兒,你的身邊有這麼多人保護你,你又那麼聰明機智,還有學劍的必要嗎?」
「當然有了。柳氏名言,‘百男在守不如一技在手’。雖然現在我身邊有幾個人保護,萬一哪天你們都跟我翻臉了,我不就孤立無援了嗎?再說,再聰明的人也有想不出辦法的時候,要是以後我孤獨無依地闖蕩江湖,被人給下了毒藥之類的,聰明的腦袋只有死路一條了。」 里啪啦一大段歪理加上可憐兮兮的表情,把山泉哥哥哄得一愣一愣的。
「水兒說得有道理。好吧,那我就教你,如果想偷懶,隨時歡迎。」封夜寒終于點了頭,不忘學著我的樣子眨了眨眼。
「太棒了!哥哥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我緊抱雙拳,像模像樣地給他鞠了個躬。
「水兒,不要這樣吧,一叫師父,好像我就比你老了好多歲。」封夜寒苦著臉,弱弱地抗議道。
「好,這個選擇的權利可以給你。」我爽快地點點頭。只要能學劍術,稱呼不是問題。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在這里做什麼了吧?」面對面地在石凳上坐下來,山泉哥哥開始緊迫審訊。
「這大熱的天,還能做什麼,來避暑啊。」我皺皺鼻子,不爽地回道。要不是那兩個家伙糾集了滿滿一院子黑衣人甩大牌,我能被震懾得無處可安枕嗎?
「那你戴著這個做什麼?」指著我的紗帽,山泉哥哥開始發揮所有男人的共同特點︰好奇心強。
「這是防曬工具。」我耐心地向剛剛成為我師父的男子解釋道。
「女人的皮膚很嬌女敕很脆弱,夏天各種光線照射強烈,會讓我們的皮膚出現暗瘡,色斑,皺紋等痕跡。目前我的防曬霜還在實驗階段,所以暫時拿這個來代替下。」
看著努力睜大眼楮想要配合我的听眾,我就知道他沒有消化我的言論。我趕緊先下手為強地擺擺手,阻止他繼續深入地探究。「這個問題跟你無關,不用太在意。」
「倒是你,干嘛大中午不睡覺,不避暑,卻跑到這里舞劍,還越舞越焦躁不安?」
「水兒,你如何看出我的情緒?」封夜寒吃驚地看著我,再接再勵地積累好奇指數。
「我透過紗帽,隔著老遠就能看出你的情緒了。而且你周圍鳥雀蹤跡全無,蜂蝶避而遠之,足見你帶著不良情緒的劍招殺傷力有多強了。」聳了聳肩,我毫不夸張地說出所見所感。
「我最近幾天心情確實不好,一直靜不下來,索性借由舞劍發泄一下。」
「是因為那個杜家千金嗎?」我立刻睜大眼楮,精神百倍地準備八卦一番。
「是因為一個女子,卻不是杜家千金。」山泉哥哥嗓音忽地一低,別有深意地看著我。
「我臉上長花了嗎?干嘛這麼奇怪地看著我?」我連忙模模自己的臉蛋,恩,爽滑細女敕,觸感極好,繼續保持。
封夜寒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對了,你剛才說這是‘禁地’,干娘以前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這該不會是你建的吧?」踩在建在水中的石樁上,感受著清涼的湖水緩緩浸過腳面,我不禁閉起雙眼,愜意地哼了幾聲。
「不錯,確實是我所建。」
「那真是太可惜了。這麼美,這麼好玩的地方,卻不讓別人來玩。」
睜開眼楮,我無限惋惜地搖了搖頭。
「水兒,你可以自由出入這里啊。」封夜寒看著我,含笑道。
「當然了,這里本來就是我的地盤。」我大言不慚地開始圈地運動。「在你回來之前,這就是我的樂園,我的秋千,葡萄架,琴台全在這里。你不能後來居上,跟我這個弱女子搶!」
「呵呵,我自然不會跟你搶,只要你喜歡,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山泉哥哥繼續施展他迷死人不償命的酒窩魅力。
「真的嗎?」我賊兮兮地轉過頭問道。
「當然。」
「太好了,那我們去你的風雅軒吃東西吧。上次沒吃好,害我一直惦記著那些美味,夜里都睡不著覺。」扁著嘴看向封夜寒,我想我的表情一定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哈哈哈,水兒,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可愛?」封夜寒朗笑著,含蓄地夸獎我。
「這還用說嗎?」我驕傲地走上岸,戴起紗帽。「地球人都知道的。」
「哈哈哈哈!」走出封園大門,封夜寒的笑聲還能傳到湖上,驚起停在荷花上的蜻蜓和落在薔薇上的蝴蝶。
「別以為你笑就沒事了,這頓還是你請!」遠遠地傳來女子嬌女敕的抗議聲。
「遵命!」
「還有,我的秋千座趕緊給我修好,那個劍疤太丑了,它會自卑的。」
「是,我馬上命人去修。」
「不要!‘誰破壞誰修理’!」女子堅持道。
「這個……我盡量試試吧。」男子不確定的聲音弱弱地響起,可以想象他苦著臉,一臉無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