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小野貓?」
有人輕輕捏著我的腮,還左右搖晃著我的腦袋,似乎把我當成了活玩具。
「噓,小點聲!」
我忙捂住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的嘴,警惕地左看看右看看。
「你想死我管不了,你要敢連累我家人,看我不把你剁了!」
「你在說什麼啊,吃雞翅也能吃得頭腦發昏、胡言亂語嗎?」
死妖孽紫眸微眯,語帶戲謔地伸出手來模我的額頭。
「你才胡言亂語呢。哎,人走了沒?」
我胡亂撥開他的手,將嗓音壓得更低。
「誰呀?」
死妖孽糊涂起來氣死人,皺著漂亮的眉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還能有誰,那個王爺呀。」
我撇撇嘴,有些受不了地抬頭看看天空,那里有顆傻瓜星辰正垂直降落,熠熠余輝無限擴散,最後華麗麗地籠罩住了某只妖孽的全身。
「早到內堂說話去了。」
傻瓜星效力不夠,某妖孽即刻回神,悶悶回話。
「哦。」
我淡淡應了一聲,有氣無力地爬回椅子上,忿忿地瞪著佳肴滿桌卻已寥寥無人的空座位,開始對某皇室無賴進行最惡毒的月復誹。
「你認識他?」
風慢慢直起身,定定地望向內堂方向,眼中隱隱冒出火光。
「紫夜國的逍遙王爺,你在朱垣皇宮的晚宴上應該見過吧。」
冰雪太子爺端起已經冰涼的茶水緩緩抿了一口,語調平靜,表情異常淡然。
「是他。」
風收回眸光,轉身坐下,若有所思地看向我,艱難咬唇。
「小貓,你和他……」
「唔,我前小叔子。」
我專心地側耳傾听內堂那邊傳來的動靜,隨口回了一句。
「還有呢?」
「還有你個大頭鬼呀!」
內堂不見異常,里面的人大概相談正歡,我悄悄退回飯廳,一左一右拉起兩只妖孽的手,準備閃人。
「干什麼?」
風皺皺眉,不大情願地站起身。
「撤啊。趁著那位王爺還沒看見我的臉,我們趕緊開溜,省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女人的直覺告訴我,暗夜御冰在今天這個日子不請自來,絕不只是要跟我的可愛大哥敘敘舊那麼單純。
「他在太後寢宮已經見過你了。」
心的話冷不丁自我身後冒出,頓時像一陣冰霧,凍住了我快步移動的雙腳。
乖乖隆迪咚,我居然忘了還有這茬。
暗夜御冰那麼精明,我才不相信他會以為那晚是他在做夢或是見到了我的鬼魂。我更不會笨到編個諸如「我是關盼柔的孿生妹妹」之類連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的話來誆他。
「嗯,你的話很有道理。所以,我們趕緊走吧。」
已經發生的事無法逆轉,不過我還是覺得應該盡量減少與這位王爺打交道的機會,少跟他打照面是上上策。
嫌走得太慢,三個人索性飛出府牆,一路飄至流風苑,躺在高高的屋頂上曬月光。
「礙,月宮主和衣莊主呢?」
緩過神來,我突然想起身邊少了兩個大熟臉,忍不住好奇問道。
皎潔的月光下,我清楚地看見兩張俊俏臉蛋緩緩對視,心照不宣地發出無奈的嘆息。兩個人的表情分明在說︰大小姐,你還記得有這兩個人啊。
「嗯,剛才我們離開的時候沒見著他們啊。」
我絞著手指訕訕地笑著,臉上浮起愧疚的笑,心道好女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為俊妞,不要在肚子癟癟的狀態下跟任何人作無謂之爭。
「他們在暗夜御冰踏進門的那一刻已經先行離去,探查相關事宜了。」
「什麼事宜要這麼急切啊,我們又不是朝廷欽犯。」
我模模沒得到滿足、還在咕咕叫的肚子,不悅地咬著唇。
「譬如說,替大小姐安排好豐盛的晚餐,博大小姐嫣然一笑,算不算急切的事情呢?」
「真的嗎?你們怎麼知道我還沒吃飽呢?」
我欣喜地坐起身,忍不住喜上眉梢。
片刻之後,位于紫都玲瓏街的食坊新貴一水廡門戶大開、燈火璀璨、賓客如雲,絲毫不為夜色所累。
裝飾得古色古香、華貴大氣的寬敞雅間內,一張鋪著水藍絞金絲錦布的八仙桌上擺滿了風味迥異、造型多樣的各色珍饈。
正對房門坐著的妙齡女子正高高舉起手臂,意態疏朗地將筷子伸向各個盞盤碗碟,一邊笑眯了琉璃般的黑眼楮品嘗著到嘴的美食,一邊不停地對著桌上的其他人搖頭晃腦、念念有詞,顯見是在發表吃後感。
「怎麼樣,我就說把一水廡對外開放是個好主意吧?想要賺多多的銀子還得敞開大門做生意!」
「你不嫌太吵了嗎?」
一身白衣的衣司宸皺皺眉,極其自然地夾起一塊女乃汁魚片放進我的碗里,似乎不但沒表現出賺了錢的喜悅,反倒對過多的客人有些怨言。
「你們也嫌吵嗎?」
我睜了睜眼楮,有些訝異地掃了其他人一圈。
會有開了飯店卻嫌客人多的老板嗎?
「唔,人多難免嘴雜。」
魂輕咳一聲,淡淡抬眸覷了眼叮咚作響的貝簾,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可是我覺得這樣很好啊。大家一起吃飯才熱鬧呢。活在當下的人,一定要學會享受與眾共有的快樂才可以讓這份幸福感持久下去。這就叫‘煙火氣’了。」
我輕哼一聲,表情有些淡淡的。
雖然是名門千金、企業接班人,但我打小就喜歡溜出家門、到處亂竄,尤其熱衷于吃各種地方小吃、大排檔、路邊攤等,感覺那種幾代傳世、風味獨特的食物吃到嘴里同鵝肝醬紅酒海參一樣,都能讓我生出莫大的滿足感。不僅僅是食物,我同樣對那種混在人群中、游乎天地間的愜意留戀不已,覺得那就是最平凡也最珍貴的自由。
這幾位人中之龍、天之驕子處處養尊處優、錦衣玉食。所到之處是人回避、是狗繞道,我怎麼能奢求他們享受這種吵鬧不休到近乎于聒噪的愉悅呢。
「原來‘煙火氣’還可以這麼理解。我還以為它說的是一個婦人在灶上灶下做飯,忙個不停,弄得灰頭土臉、一身濃煙味兒呢。」
我定定地注視著一臉嚴肅認真的心,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向來不擅長說笑話的太子爺看出了我的百轉柔腸,竟勇氣十足、笨口拙舌地說了個辦冷不熱的笑話逗我開心,光憑這種勇氣,我就不應該再糾結于誰比誰驕矜、誰比誰挑剔成癖。
有時候,女人就是愛多想。看看身旁的四個男人,哪一個在遇見我之前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主兒呢。再回過頭來一想,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煙火氣’還有一種很浪漫的說法,你們想不想知道啊?」
我故作神秘地嫣然一笑,眼波緩緩流轉蕩漾。
「想知道啊。」
見我回神,四枚禍水齊刷刷地望向我,配合度超高地作好奇學生狀。
「就是和心愛的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喂我吃飯我給你夾菜啊。」
我眼珠一轉,迅速夾起一只鮮紅的辣椒塞進離我最近的那只嘴里,眼睜睜地看著他表情痛苦、哭笑不得地嚼著我的「愛心菜」,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角,自顧自地笑得前仰後合、囂張狂妄。
「我的‘愛心果凍’呢?」
陽光燦爛地吃完晚飯,我笑嘻嘻地伸出手討要每日甜點。雖然看起來今天的甜點要得有點晚,不過當夜宵吃還是很有不同感覺的。誰讓我最近總是像一只一到黃昏就進圈睡覺的肥肥一樣,毫無緣由昏天暗地就睡到大天亮呢。
「你今天的‘愛心菜’不過關,所以沒有甜點吃了。」
風紫眸泛紅,艱難地咳嗽一聲,神情嚴肅地瞅著我。
「真的被嗆到了啊,有那麼辣嗎?」
我托著腮仔細觀察妖孽風泛著紅暈的脖頸,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大小姐的眼光向來神準。離你最近的這位兄台恰好是我們四個里面最不能吃辣的。」
心輕笑一聲,再接再厲地講著第二個溫笑話,眼中的戲謔、嗓音中的揶揄比起薄如紙片的同情心簡直如海水藏滴,呼之欲出。
「呃,不知者無罪,我是無心的,你不許生氣哦。」
吐吐舌頭,我努力堆起笑容皺起小臉以證明認錯的誠意。
被辣到的滋味確實不好受,尤其是對怕辣的人來說。
不過,我又歪打正著地抓到了某人的弱點了。嘿嘿,可喜可賀!
「不礙事,已經沒那麼辣了。反正我每天都被辣椒嗆,已經習慣了。」
我微眯著眼楮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死妖孽。
吃下一整只紅辣椒還有心情談笑風生、對我明嘲暗諷,看來確實是沒什麼大礙。
不過本姑娘酒足飯飽、心情美好,斷不會為了這一句無傷感情的玩笑動怒,只是坐下來笑眯眯地欣賞死妖孽猛灌冰鎮菊花茶的窘態,心里偷偷樂個不停。
「對了,你們給我準備了這麼豐盛美味的晚餐,我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們。」
「是什麼?」
幾枚禍水大概早就領教了我送出的禮物的特別之處,慌忙省掉平時親近的「我的就是你的」之言,四雙眼楮滿懷期待地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