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此機會我又將暗夜御冰的小氣鬼大哥狠狠地月復誹了一通。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兄弟倆的摳門真是如出一轍。
「錦嵐宮沒有被改建,里面的所有物事全都保持原樣,你的首飾也從沒人動過。」
「蝦米?」
我愣了愣神,有些模不著頭腦。
皇帝的心思別人你別猜。
「那我的那些宮女隨從侍衛呢?」
跟著我這個前期不受寵後期沒良心的主子,那些丫頭小子們也算是倒霉催的。
「你的宮女自然要留在你的宮中了,別人就算想使喚也沒那個命!」
暗夜御冰輕笑幾聲,眼神陡然變冷,但瞬間又轉了過來,讓我幾乎以為是自己的眼花了。
我點點頭,沒再接著問。
大概是宮里宮室太多,不需要小小的錦嵐宮去扮演什麼新的角色吧。小仙他們繼續留在那里倒讓我著實松了一口氣。至少不用擔心他們會遇主不淑、受盡欺侮了。
「那這件事可就怪不著我了。你想拿回你的寶貝,盡管去錦嵐宮翻騰好了。」
我回到之前的話題,語調輕快了很多。
解決了這件事,我就可以回去跟兩個大美女一起做美夢了。
「你的歌很好听,宛如天籟。」
暗夜御冰顯然也不想多談及宮里的人和事,但也沒打算就此放我離開。
「你不是在跟爹和大哥敘舊嗎,什麼時候離開我家的?」
我挑挑眉,有些不耐煩地瞅著表情認真、沒話找話的俊俏臉蛋。
「我既然知道你在府里,自然要想方設法跟你說上話。」
月復黑王爺語氣溫溫,目光定定。間接承認了自己不道德的跟蹤行為。
「你身邊的幾位身手耳力都非同一般,我既要跟上你們的行蹤又要想法不被發現,確實有些不容易。若不是你後來的歌聲讓我辨出了你的聲音,恐怕我這次就見不著你了。」
暗夜御冰的嗓音听上去百感交集,玉質天成的五官也有些晦暗不清,眼神復雜難測。
「好啊,現在你好不容易見到了我,有什麼事就都一塊兒說清楚吧,省得以後多生事端,給彼此添堵。」
我聳聳肩,百無聊賴地尋找著可以坐的地方。在夜風中站了這麼久,渾身覺得不舒服,又冷又累的。
「我們換個地方談吧。再這樣下去你會生病的。」
暗夜御冰皺皺眉,擔心地望著我。
我也皺皺眉,不爽地望著他。
還好意思說,我如果生病了全是托某人的福!
心里抱怨著,嘴上卻應了聲「好」,沒有多作猶豫地跟著暗夜御冰移步轉身前行。
不是懼怕他會用強硬的手段逼我做什麼,也不是擔心他會拿出王爺的身份來壓我,只是想早早解決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一份性質未定的感情,以免它越拖越久、終至變質。
璇璣街,攬勝樓,青花瓷圓桌,薄胎青玉酒杯,清亮香醇的紫色液體,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卻又有種陌生之意。
我陶醉地嗅著紫光,嘴角彎彎,笑意淺淺。
小小的一杯酒,都能給人「物是人非」的感覺呢。
「只聞不嘗,不是太可惜了嗎?」
暗夜御冰面容和煦溫暖,好像把白日里的陽光收集起來戴在了臉上。
「沒什麼可惜的,又不是沒喝過。再說,現在也不是喝酒的好時機。」
我搖搖頭,面上不動聲色,心中的警鈴卻時刻沒有停止響動過。
在不確定眼前這家伙對我有何想法之前,我一定要保持清醒的頭腦。--我可一直沒忘記,就是因為喝了這誘人也害人不淺的紫光,皇宮里的那位爺才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的。
「你不信任我嗎?」
暗夜御冰語速變快,似乎有些急躁。
「對,我不信任你。我怕你對我圖謀不軌。」
我眯縫著眼楮,半笑不笑地打量著他。
「有話就說吧。這里是你的地盤,應該不用擔心隔牆有耳吧。」
「盼盼,你變了。」
「噗」地一聲,我將剛入口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茶水噴出了大半,愕然地瞪視著語帶滄桑、面含愁色的華衣男子。
「你干什麼這麼叫我,是誰教你的?」
丫丫你個唄唄!碧波大嫂這麼叫我我會覺得又親切又好听,為什麼換成了他我就覺得說不上來的別扭呢。甚至讓我不自覺聯想到了那個被白居易口誅筆伐絕食而死的燕子樓名妓-人家恰巧剛好也姓「關」。
「婉珊,你大嫂的閨中好友。」
暗夜御冰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對我倒是態度誠懇、有問必答。
「‘世界上唯一不變的東西就是變化本身’。這句話你沒听過嗎?」
刮開杯口的碎葉低頭抿了一口茶,我決定不在稱呼上多作糾纏。依暗夜御冰的脾性,我越糾纏他越高興吧。
「沒有。不過現下听你說了這句話,我又覺得你沒有變。你還是以前那個刁鑽伶俐、侃侃而談的俠義女子。」
「第二件。」
我輕嗤一聲,定定地盯著暗夜御冰的眼楮。
「什麼?」
暗夜御冰亮亮的黑眸立刻染上一層疑惑,反過來定定地瞅著我。
「你跟我說的第一件事,是你的翡翠玉佩;第二件事是你確定了我沒變。現在煩請告之第三件事。」
「唉…」
意料之中的嘆息再次輕輕響起,我忍不住蹙眉,微慍。
「別人見了我都是開開心心的,你干嘛沒事老對著我嘆氣?你是預備把你這一生的嘆息都在今晚用盡嗎?」
「好!我告訴你第三件事!」
暗夜御冰突然拔高嗓音,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般,讓我毫無準備的心小小地撲騰了幾下。
「我想見你,不止是在第一次見面之後,不止是今夜,不止是過了今夜的某一天,而是這輩子,一生一世,每天每夜,你懂了嗎?」
我愣了愣,重重地將杯子往桌上一放。
這人開始胡言亂語了,這茶沒法喝了。
照他這種說法,我不但解決不了糾葛,以後的日子還得再添加一個糾纏的對象?
「我猜,你說的話跟我想的應該不是一個意思吧?」
我清清嗓子,干巴巴地笑了笑。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暗夜御冰說完了自己的心里話,無比輕松地向後仰靠著椅背,笑盈盈地看著我。
「你喜歡我?」
我眨眨眼,干脆直接地蹦出一句。
暗夜御冰點頭,微笑,優雅坦然,目光深深。
「那你猜我對你什麼感覺?」
「喜歡?」
暗夜御冰坐直身子,眼中流露出興奮的希冀。
我優雅地搖頭,微笑,目光灼灼。
「你再猜!」
出乎意料的是,對面的男子沒有露出失望頹喪的神色,仍舊笑眯眯地,一副「我早猜到了」的模樣。
「似你這般的女子,如果輕易就愛上一個人,也便不值得我執著無悔、一心相求了。不過,我有信心,你將來一定會愛上我的。」
我無奈地撫著額頭,啞然失笑。
這個時代的男人都是這麼自信心膨脹、自我感覺良好嗎?我該說,是他們父母的鼓勵策略用得太好,還是他們本身就充滿自信、渾身傲勁呢?
「我們是不可能的。你別忘了,我是你的皇嫂。」
「曾經是。」
我恬淡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暗夜御冰就以比我更淡然的笑容接過了話,黑眸里暗含著五個字︰現在不是了。
「就算是‘曾經’,它畢竟存在過。更何況,我現在是個死人。」
「然而事實是,你現在活得好好的,比誰都快活。」
暗夜御冰顯然也是個舌戰高手,而且是個純天然的高手。
「那你忍心擾亂我的生活,破壞我的快活時光嗎?」
我舌忝舌忝唇,笑眯眯地再接再厲。
「為什麼這麼說?」
暗夜御冰也不著惱,饒有興致地盯著我。
我撇撇嘴,明知故問。
「如果你已經了解了我的情況,而且還想著以後跟我見面,你覺得你皇兄還能被蒙在鼓里多久?」
「你以為沒有我,皇兄就永遠不會知道你還活著的事實嗎?」
暗夜御冰搖搖頭,閑閑涼涼地開口。
我抖了抖脖子,不悅地哼了聲。
雖然幾只禍水將我保護得滴水不漏,但我畢竟是個大活人,畢竟生活在朗朗乾坤、天子腳下,要想永遠不被暗夜御冷知道真相,還真是難!難!難!
「你說得對,他終有一天會知道我還活著。那時最可能出現的兩種情況就是︰第一,他龍顏大怒,以欺君之罪將我推到午門斬首示眾;第二,他對我余情未了,將我抓回皇宮,繼續做他的妃子,你的皇嫂。」
我眼波流轉,沒有接著往下說,想要表達的意思卻已昭然若揭︰總之,我跟你就是,沒!可!能!
「你放心,我以自己的性命向你保證,皇兄絕不會選第一條。」
暗夜御冰舉起手臂,信誓旦旦。
笑話!你保證有什麼用,你有幾百條性命作保證,我只有一顆腦袋來砍 !
「也就是說,他會選擇第二條咯?」
「沒錯。不過,你卻不會給他那樣的機會。」
暗夜御冰笑笑,以了然于心的眼神凝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