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凝夢獨自傷神之時倒顯得是一副安詳之色,這愁壞了愛妹心切的慕景林,雖說早知道夢兒會在萬不得已之時應下這婚約,然則,真到了這個關口,他又難過著急得緊。
慕徙司暗中抓著他的手腕用力,微怒的聲音深沉如海︰「景林,你要相信夢兒比你我更加機智」。
是啊!這個妹妹的才智非凡,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啊!
慕景林好不容易安撫下自己那顆燥動的心,索性自飲了起來。
眾大臣們恭維了皇上一翻,又與慕徙司恭喜了一陣,宴會才又正常地進行下去。話說最令人頭疼的二皇子被賜了婚,又當場表達了不再納妾的豪言,眾大臣就是有心高攀,卻也不敢招惹這個看似優雅,卻極其狠心的未來太子殿下。
而那些個現實又貪權的千金小姐們,雖然傷心這個優質男人的視野里容不下自己,但也不想冒險丟掉小命,哪怕是不能做太子妃乃至皇妃,做個王爺的妃子或者將軍的夫人,也還是不錯的選擇,于是忽,高門貴府里的小姐夫人們把目光就投向了三皇子、慕景林、東方澤祈、東方澤晨等人的身上。
一直默默地坐于尾坐的蘇承媛則是東張西望地找尋著自己的女兒,雖說她是蘇丞相的妹妹,但到底只是慕徙司的妾室,剛才貴妃娘娘那邊的異動已讓她坐立不安,可礙于她身份的關系,她只得穩坐不動,心里已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話說蘇丞相的一大家子頗為安靜,就連皇上也覺得有些太過平淡,忍不住地問道︰「蘇愛卿,平日里你是神彩非凡,何以今日默不作聲」?
蘇承白自從將正妻打殺後,便一直未立正妻,也不知是轉了性,還是了悟了人生真諦,把那些個朝臣送來的、未曾寵愛過的女子們都好生地打發了,留下的十多人中,也各自詢問了她們自己的意思,願意留下的,從此後便不分大小只以年齡論長次,不願意留下的便給足了錢財,送其回家。這樣一來,蘇府里也只留下了五位夫人,過了幾年,由于難產過世了一位夫人,前年的流行性疾病蔓延甚廣,又有兩位夫人無意間染上,也過世了,如今留下的只有兩位夫人而已。
皇上曾經頗感意外,蘇承白一向自認風流,雖說不是之人,卻也是愛色之士,即使兒女都已不少,也還具有吸引少女的資本。某日里,皇上終于忍不住好奇心的驅使,便問起了蘇承白,他回答道︰「臣為了家中安平,有生之年不打算再立正妻,也不打算再納新人,兒女自有兒女的福禍,一切看他們自己的便好」。但凡出席重要的宴請,蘇承白便將兩位夫人一起帶上,府中的兒女自也不會去談什麼嫡庶。
蘇承白今日本想沉默到底,卻奈何皇上大人不給他輕閑的機會,便嘿嘿一笑︰「皇上,臣知道今日是您看重的日子,臣自然要以皇上的意思為先」。
冷蒼皇上哈哈一笑︰「愛卿總是能惹得朕開懷一笑,難得你才思敏捷卻又不拘小節,朕有了你,可是省心得很」。
「皇上過譽,臣為皇上分憂那是份內的事情,臣管教好兒女不去招惹事非,自然也算是為皇上分憂的一部分」。
蘇承白身居高位,卻總能保持清醒的頭腦,不結黨營私,也不搞特殊化,除去必要的應酬,從不過多的接觸任何一個人,單就此一點,冷蒼皇上就非常地滿意,而唯一讓他有點小憂心的便是……蘇承白與慕徙司的私交好了一些。
「愛卿啊,听說你的女兒蘇夜梅也是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與上官茹並稱為京都的才女,出口成章,風華無限啊」。
冷蒼皇上搞定了二兒子的婚事後,心情大好,轉眼之間這才發現,自己的三子也早已過了立妃的年紀,看了看封妃,不由得帶了幾分歉意。
這一淺微的眼波流動被慕凝夢捕捉到,心中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瞅向傳聞中與自己父親十分交好的蘇承白,莫名的,有一種想掉眼淚的沖動。
慕凝夢微微有些不安,自己的靈魂與這具身體本已融合得很好,自己也快淡忘了蘇夜楓這個名字,可是,這具身體在面對蘇承白時,還會有自主的某些本能反應,她不由得暗中惱怒了起來。心中暗罵,蘇承白若是早早地收心養性,哪里還會導致蘇夜楓的悲劇,慕凝夢也不會被連累丟了性命,何必還對此人感懷?
且不說慕凝夢對蘇承白的種種不滿,再說蘇承白這女兒蘇夜梅,蘇承白應了皇上的要求後,這蘇夜梅倒也不含糊,落落大方地表演起琴技,她彈湊的是一首古典曲子,琴聲悠揚婉轉,如高山流水般潺潺錚錚,听者仿若置身于大自然的美景之中,令人心曠神怡。
慕凝夢暗贊了一聲好。再看這個女子,眉目如畫面若桃李,唇如點絳膚如凝脂,那嫣然一笑之際,只覺得百媚頓生。
視線不經意間與那女子對上,那女子對著她很快地眨了兩眨眼,令她有些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就在她一神之際,猛然听得那女子的琴音一變,她指下的韻律突然急轉拔高,又瞬間變得瀟灑暢意,仔細听之下,居然又變成了《笑傲江湖》中的經典曲目。
慕凝夢幽深而沉涼的眼神再次看向那女子,那女子竟也在不慌不亂地注視著她,慕凝夢輕輕一笑,從杯中掏出一個小巧的豎笛,和著那女子的韻律一齊吹湊了起來。
那女子見了她的舉動,柔柔地一笑,竟還開口唱了起來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
清風笑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一襟晚照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
蒼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一曲終了,滿朝的臣子听得是熱血激昂,而在坐的貴女小姐們個個是目瞪口呆,這哪里是女子能彈奏出來的曲子,可是誰也都沒有听過,紛紛地大眼對著小眼。
這個蘇夜梅——並不像來自現代的人!
慕凝夢沉思著,同時不忘記關注宴會上所有人的舉動。皇上明顯地很吃驚,也流露出贊賞之情,而女人們——慕凝夢心中暗樂,因為她的出現,自己的身上也少了許多妒忌、羨慕、恨的目光。
蘇夜梅彈奏出了些許的韻律,也唱得不錯,卻少了來自現代兒女對江湖的一份期待與幻想,武俠小說—對于現代社會的男人與女人們來說,就是一部玄幻的童話,這個女子的手下音符中是有激情的存在,可更多的是一種身不由己的被動。
蘇夜梅低身退回了席位,卻仍是含笑與慕凝夢相望,眼中的情緒不明。
慕凝夢還未來得及深思,便被冷蒼皇上打斷了思路︰「夢兒的笛很特別,與蘇家小姐的琴相配完美,這樂曲當真是舉世無雙,朕可是從來也沒有听過,不知道眾位愛卿可知否」?
慕凝夢微不可見地擰了下眉頭,這冷蒼帝真是見不得自己清靜,剛才與蘇夜梅的配樂本是有心之舉,她想知道那個女子身後之人。
蘇承白看著自己的女兒,神情復雜異常,這個女兒何時如此優秀,不由得自責起自己的不負責任,年輕時風流任性,害死了一個兒子,這麼多年本以為自己修身養性就可以萬事皆好,卻又忽略了子女的成長,蘇府那麼大,和自己親近的子女卻沒有幾個。
「回皇上,臣等並不曾听過此曲,可否請教下蘇小姐,這首曲子的來由」?東方澤祈站起身微微一欠,帶著幾分邪氣的風情,妖嬈地一笑,當真是迷死人不償命。
蘇夜梅听後連忙起身︰「臣女愛琴眾所周知,臣女偶遇過一位極愛琴的公子,此公子正在追尋他丟失的心愛之人,據說,這首曲子本是這位公子為心愛之人所作,臣女听過這位公子的故事後被深深地感動,便求了此曲來」。
「這倒是奇了,不知道慕小姐又何以會知道這首曲子,難不成也遇到過這位公子」?說話的這人是剛才作畫的四大公子之一的慕容奇。
慕凝夢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掃了一眼這位才子,才恭敬地對著皇上說︰「這首曲子本是上古書籍中的一首不傳秘曲,臣女無意中看到此書,這首曲子名叫《滄海一聲笑》。至于那位公子說為心愛之人所作,想必是為了混淆視听罷了」。
蘇夜梅看著慕凝夢的眼神有一剎那間是帶著責備的意味的,雖然很淡很淡,卻也都落在了慕凝夢的眼中,慕凝夢掃過蘇夜梅略有不悅的臉龐,再次垂首不語。
冷蒼皇上與一眾人倒也沒有追究,想必是那沽名釣譽的公子也如慕凝夢一樣,偶然看到了這麼一本古書。只是,那個男人在得到一首古典後就沾沾自喜,為了博得女子的好感又故意杜撰出來一些所謂的感人愛情故事——
各種小插曲過後,皇上的壽宴就這樣波瀾不驚地結束。
出了宮門,蘇承媛晦暗的眼神恨恨地瞅著慕凝夢和慕徙司,可一想起慕凌雨,又不得不壓下心中的氣憤,低眉順眼地道︰「將軍,凌雨——」
不等蘇承媛說下去,慕徙司夾著一絲不耐煩︰「回去再說,她想必已回到府里」。說著,便上了馬車不再理會蘇承媛。
蘇承媛望著遠去的馬車,心中是即怒還惱,即苦又澀。蘇承白站在不遠處長長一嘆,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走到她的面前︰「你若能心平氣和地待在將軍府尚還可保住你們母女的性命,若是……我為你已做了一次幫凶,做了一次打手,斷不會再為你傷人,念在兄妹一場的情份,勸你不要再惹慕家的大丫頭,宴會上你也見識到了,那個丫頭不簡單」。
蘇承媛譏諷地一揚頭,「即使我現在收手,你以為她還能原諒我嗎?我親愛的大哥,既然手上已染上過血,你以為還能將自己洗淨?慕徙司若是知道了你和我當初的行為,你說他還會將你當作朋友?」
「哈,哈」,蘇承白倒也還以嘲諷的大笑︰「你以為他會不知道嗎,你我能活到今天,是他感念當初我救他一命之恩,他的女兒可不會心存仁慈,大哥最後勸告你一次,不要招惹慕家大丫頭,還有封煜陽,以你們母女的智商,只有被玩兒的份」。
蘇承媛被說得體無完膚,羞惱不堪,眼中盡是失望與絕望︰「本以為自己嫁了個心怡的人,便可以安心依靠,沒想到他卻遲遲不肯愛我;本以為有個疼我愛我的哥哥,沒想到也任我受苦受辱置之不理;本以為有了女兒,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沒想到也讓她賠著我受欺侮,原來,這世上什麼都靠不住」。
蘇承媛似是又想到了什麼,眼鋒一轉,凌厲地劃過︰「我便是死,也不會讓慕家安生,大哥你不肯幫我,我也不會再求你」。說畢憤然轉身離去。
蘇承白無奈地仰天,夜色多美啊,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