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蕭如怔怔的睜大了眼楮,「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不留給自己?」
「我當然也給自己報名了。我想和你一起去參加比賽。憑你的天賦,很有希望成功。」胡菲菲說道。
「是嗎?」蕭如心中五味雜陳,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可是我媽媽已經當場回絕了。」
接到電話的時候正是午飯時間。蕭如的媽媽李玉華在簡單確認過女兒並沒有投出類似稿件之後,就斷然回絕了大會組委會的邀請,根本沒有再問蕭如自己的意見。在她看來,這不過是推月兌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何況,新概念作文大賽?那是什麼東西?有沒有人听說過?誰知道是不是騙人騙錢的?
蕭如的媽媽在電話里充分發揮了一個作為高中語文老師和優等生家長的優越感︰
「新概念作文大賽?那是什麼?」
「哦,是今年剛開始辦的新生事物啊?實在不好意思,是我孤陋寡聞了。……實在對不住,對不住。」
「沒錯,地址和所在班級也沒錯,身份證號碼也沒錯,可是我家孩子真的沒有報名參加過這樣的比賽啊?……你看是不是中間什麼環節出了差錯?可能是混淆了?」
「我家孩子語文一直很好,也很會寫文章,不過她是不會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這種比賽的。……她在高中念書,高中是很忙的。……寫文章是她的小愛好,也只能放在後面了。」
「是,我們這里是河南省,考大學很難的,好大學更少,所以,只能……」
「免試上大學?你莫不是在開什麼玩笑?……哦,是得了一等獎的應屆畢業生才有這樣的資格啊……北大,南開,復旦,哦……那我家孩子才高一?……我明白了……」
「我听明白了。我已經說過,我家孩子沒有報名參加過這樣的比賽。……即使是她背著我,偷偷報名了,我也會堅決反對她去參加的……對,堅決反對……夢想?夢想那種事情,從來都是排在現實之後的……我懂,我本人就是高中語文老師,我當年也是文學青年一枚,我怎麼會不懂?……」
「免試上大學這種事情,只有得了一等獎的應屆畢業生才有資格,我家孩子才高一。而且不瞞你說,她的總體成績很好,尤其是理科,按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憑借自己的實力考入你說的這些學校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對,謝謝你的提醒。……只是要讓她去上海參加復賽這種事情,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答應的。上海那麼遠,又是在一月末,期終考試這個節骨眼上。我們大人和小孩都很忙,不可能為了一場小小的作文比賽浪費這麼多的時間成本和金錢成本的……」
「對,真的不好意思,實在是沒有時間……如果我們就住在上海的話,還可以……不不不,你不用寄復賽邀請通知書過來了,沒有意義的……」
「對,是比賽者主動放棄比賽,和你們沒有關系的。……謝謝,謝謝,祝你們的新概念作文大賽越辦越好,再見。」
在李玉華拿著電話筒和大賽組委會悠閑通話的半個小時里,蕭如一直在飯桌上默不作聲的吃飯。她家的電話機就放在客廳,李玉華的聲音又大,听得一听二楚、明明白白,明明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卻無法插嘴,無法決定。是啊,本來就是陰差陽錯,她又有什麼立場去阻止媽媽說出那樣的話?只不過,她的午飯吃的超乎尋常的慢,平時三下五除二,最多十五分鐘就結束了的午飯居然被拉長到三十分鐘。
「小如,你的碗里已經空了。」爸爸蕭守業說道。蕭守業習慣性的喜歡在中午就著小菜喝上二兩白酒,自斟自飲一番,因此總是最後一個端起飯碗的。
「哦。」蕭如茫然回神,應了一聲。
「再吃一碗吧。你看你手臂細的跟柴禾一樣,臉和腳後跟一樣不大一點點……」蕭守業說道。
蕭如听到這個比喻就覺得惡寒。曾抗議過多次,無奈家長已經把這樣的說法當作日常的樂趣,當然只能徒勞了。「不吃了。」她悶悶的說道。
走進廚房的時候,剛好听到媽媽李玉華說道︰「即使是她背著我,偷偷報名了,我也會堅決反對她去參加的。」她藏在眼鏡後面的眼睫毛難過的微微垂下,卻沒有再說什麼,將碗往水槽里一放,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家務活洗碗什麼的,是從來不做的,因為她每次想為父母盡孝心的時候,都會遭到大人的斥責。
「蕭如,那個新概念作文大賽的邀請,我已經幫你推掉了。」李玉華剛放下電話,就興奮的跑過來向蕭如邀功,「既然你沒報名,我們當然不會佔這個便宜。你說,是不是這樣?」
蕭如沉默著點了點頭。
「組委會說獲得一等獎的應屆畢業生可以保送上大學。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再說,誰知道一等獎的名額有幾個?是不是早就內定好的?」李玉華又說。
「不過是一場作文大賽而已,還要搞得這麼正式,要到上海去參加復賽。我怎麼可能允許你跑這麼遠的路,花這麼多的錢,浪費這麼多的時間,去參加一場無關緊要的作文大賽?你說,是不是這樣?你自己也不願意去的,對吧?」李玉華仍然逼問道。
「不是我寫的文章,我去冒名頂替,當然沒什麼意義。我並不是貪慕虛榮的人。」蕭如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可是,媽媽,如果是我自己報名參加的,你也會像這樣一樣想也不想的幫我拒絕掉的?對不對?」
「當然了。」李玉華奇怪的看了蕭如一樣,「難道,這樣不對嗎?」
「那我就沒有什麼好問的了。」蕭如嘆了口氣,說道,「媽媽,我要學習了,你還是午休去吧。」
「蕭如,你這樣想是不對的。你怎麼可以愛慕虛榮,去參加這樣的作文競賽呢?就算得獎了又能怎麼樣?你現在是高中,考大學最關鍵的時候,一分一秒也不能放松。想參加作文競賽什麼時候不可以?等到你考上大學了,想怎麼樣媽媽都不會攔你的!再說,這又不是你自己寫的東西,只不過是大賽組委會弄錯了而已,你這樣想著冒名頂替,投機取巧,實在是太不應該了!」李玉華愣了一下,義正詞嚴的斥責道。
「我是說,如果。」蕭如很難過的說道,靜靜的望著自己的親生母親,「媽媽,我以為你懂的。小時候,是你把我摟在懷里,教我背‘綠樹陰濃夏日長’,是你拉著我的手在淯水河邊散步,教我背‘遠遠的街燈明了’,是你帶著我到全國各地旅游,告訴我錦繡河山,讀萬卷書不如走萬里路,是你借來《作品與爭鳴》《收獲》《十月》一些雜志,你知道我一直在偷偷的看……我小的時候,翻過你的日記本,看過你八十年代沒能發表出去的小說《蒹葭蒼蒼》,看過你模仿杜甫的《秋興八首》寫的律詩……我以為你什麼都懂的……」說到後來,她的眼楮也忍不住濕潤了,扯掉眼鏡,用紙巾擦著眼角。
蕭如寫作文時候,最擅長的是抒情散文。尤其擅長用排比句增強氣勢。她這一番話,在言語之間,不由自主用上了排比句的效果,甚至自己都忍不住哭了,對面的媽媽李玉華依然木著一張臉,沒有絲毫感動的意思。
「無論怎麼樣,我都不允許你在高中階段去參加這種無關緊要的作文競賽。現在華而不實的名氣,對你來說,只是毒藥。」李玉華冷靜的說道,心如鐵石沒有起一絲波瀾,或許到了她這個年紀,所謂的夢想啊願望啊都是一些虛無飄渺的東西,遠遠不如工作家庭來得實際,「文學夢,我不是沒有。那是無數人皓首窮經而終不可得的一條曲折之路。太過辛苦。只要我在,就不可能允許你去走這條路。你就死了這條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