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號廣播台,卻看見媽媽程遠芝,一臉淚光的看著她。
「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胡菲菲慌忙問道。程遠芝一向粗線條,她很少見到她流淚的模樣。
「怎麼不等我,自己就跑出來了。不是說的好好的嗎?」程遠芝頗有些委屈的說道。
旁邊的工作人員插話道︰「你媽媽听說你離家出走了,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午飯都沒來得及吃。唉,現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孝啊,不肯讓大人省一點心的。」敢情把胡菲菲當作是一言不合、離家出走的小孩子了。于是幾個八卦的女性工作人員在旁邊指指點點,大有「代表正義消滅你」的意味。
胡菲菲置旁邊人的白眼于不顧,將媽媽扯到一邊,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程遠芝抬起頭︰「你買到臥鋪票沒有?」
整個淯陽市每天去上海方向的少說也有幾百人,總共才三張臥鋪票,哪里是那麼好買的,胡菲菲搖搖頭說︰「沒有。」
程遠芝一把拉住胡菲菲︰「要不我們還是不要去上海了吧。那1100元是你的,我不會再要回來。我們就當作什麼也沒發生,你跟我老老實實回家學習,好不好?」
胡菲菲大驚失色︰「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你以為我是小孩子脾氣,只是貪圖那1100元錢的嗎?」
程遠芝說道︰「去上海要接近二十個小時的火車,又沒有座位,車上亂的很,什麼人都有,你這樣去我如何放心的下?」
可是,更亂的綠皮火車,前世的時候你讓我坐了一年多。現在,我已經習慣這樣的窘迫了。胡菲菲搖頭說道︰「那你放心就是了。不要想的太多。」
程遠芝抓住胡菲菲的袖子不肯放手︰「你就是我生命的延續,寄托了我全部的希望。你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麼活?」
胡菲菲轉頭看了看掛鐘,已經十二點三十分了。再有幾分鐘,這列火車就開始檢票,再過幾分鐘,火車就開始進站。沒有時間耽誤了。胡菲菲急忙抽回袖子,說道︰「媽媽,你要是真的為我好,這個節骨眼上就不應該再阻攔我。還有,你是我媽媽,我非常感謝你給予了我生命,但是,我不會是你生命的延續。你的希望,那是你自己的。不要強加到我身上。我已經十六歲了,我要自己決定人生道路。」說著,用力掙開媽**手,跑進人群里去。
不多時,檢票已經開始了,胡菲菲跟隨著擁擠的人流通過了檢票口,進入了地下走道。突然又听見後面傳來呼喊聲︰「菲菲」
胡菲菲回頭,又看見了程遠芝。
程遠芝沒有找熟人幫忙,也沒有買站台票,不知道她都說了什麼,檢票口居然讓她通過了。一個高大的女乘務警一面攙扶著她,一面看著胡菲菲︰「小姑娘年紀輕輕,膽子倒不小,離家出走都走到這里來了。看把你媽媽擔心的,真是沒良心啊。你以為你還上的了火車嗎?」
胡菲菲脾氣再好也有些忍不住了,大聲叫道︰「媽媽你倒是說句話啊告訴他們,我是堂堂正正去上海參加作文比賽,不是什麼離家出走的孩子還有啊,」她轉向那位女乘警,「我是在火車站買了票的,你沒有資格不讓我上火車我媽媽只不過是擔心我一個人出遠門,焦慮過度了而已。我去參加比賽她也是同意了的,媽媽,你說是不是?」
程遠芝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女乘務警見狀也明白了幾分,抱怨了幾句,剛好對講機里又有新情況出現,便借口走開了。留下程遠芝、胡菲菲母女二人。
「我只不過體諒你上課辛苦,不想你來火車站跑這一趟,擔心你累壞了而已。」胡菲菲面帶不愉的解釋道。
「你的包重不重?來吧,我幫你背背包。」程遠芝說道。在程遠芝看來,有的場面,是必不可少的。
胡菲菲對這種形式主義的客套厭惡之極。又不是背不動,簡簡單單一個雙肩包而已。前世的時候她背著一把大吉他,手里還拿著一個行李包的時候,媽媽在哪里?只不過,這次去上海的決定,不是程遠芝做出的。因此她就處處在意起來。
「算了吧,又不是沒背過。這點東西,我還背的動。」胡菲菲說道。程遠芝卻拽著背包帶不肯放手。兩下一拉扯,胡菲菲心知不好,趕緊松手,卻已經來不及了。只听得撕拉一聲,雙肩包斷了一條背帶。
母女兩人都有些發愣。胡菲菲的雙肩包,是程遠芝從地攤上買回的便宜貨。兩人都是不講究牌子的人,卻想不到,雙肩包的質量這麼差。
「我去車站里借個針線包,我來縫。」程遠芝說道。
胡菲菲一把搶過背包,說道︰「火車馬上就要到站了,哪里來得及。」匆匆將背包帶打了個死結,勉強湊合著。兩人一起下了地道。程遠芝腿腳比較慢,胡菲菲刻意遷就,還好這段地道比較短,終于在火車到來前到了無座車的上車地點。
火車在 當 當的節奏聲中駛入了車站,慢慢停了下來。程遠芝還要拉著胡菲菲擠火車,胡菲菲哪里肯再讓她搗亂,甩開她的手擠入人群,三下五除二就來到了火車入口處。
在前世的時候胡菲菲經常擠火車,火車之擁擠難擠和一線城市的地鐵又有所不同。擠地鐵的難度在于人太多,而火車的擁擠和旅人攜帶的行李數量又有很大關系。胡菲菲只打了一個雙肩包,歪歪斜斜半挎在肩上,再加上個頭較小,腿腳靈活,很快就成功擠上了火車,留程遠芝在火車下默默觀望。
車廂中座位都已經坐滿了,不過走道里人卻不多。胡菲菲卻知道,等淯陽市的幾百個人擠上火車後,走道就會被徹底堵塞。因此趁著走道暢通的時候,迅速奔向列車長在的車廂補臥鋪票。鐵老大就是這麼奇怪,明明臥鋪票還有剩余,卻不能復用,要人擠上火車來補。前世的時候她坐過K282多次,對這件事情再清楚不過了。
補票也是要排隊的。先買列車乘務員幾本雜志,央求他給個補票的號,然後,圍站在列車長辦公台附近區域里,等待召喚。好容易補到票,拖著疲憊的身子趕到臥鋪車廂,就如同剛剛打完一場戰斗一樣月兌力。
火車晃晃蕩蕩的在鐵軌上行駛,胡菲菲坐在臥鋪車走道旁的座位上,臉貼著玻璃窗向外看。此時正值隆冬,鐵軌旁大片大片的是的黃土地,土壟之間的梧桐樹也光禿禿的,在風中顫抖著幾片寒酸的葉子。
這個世界畢竟是分階級的。最下層的民工買無座票,挑著扁擔行李,把硬座車廂擠的滿滿的;經濟稍微好一點的人雖然在車站買不到臥鋪票,卻懂得擠上車來買;有錢有勢的托關系,從市長、火車站站長那里批條子,在火車站就能拿到臥鋪票,然後,衣冠楚楚、好整以暇的站在空蕩蕩的臥鋪候車區等車;生活奢侈點的習慣買飛機票,盡管淯陽只有一個小機場,他們還是寧可先飛到鄭州去轉機,也要享受民航的優質服務;再有錢有勢些的可以包飛機,或者有特快專列……階級涇渭分明,從擠火車這件事情上就看出來了。
胡菲菲心中百感交集,又想起車站里媽媽程遠芝匆匆趕來的流淚模樣,嘆息愛和溝通理解竟是如此艱難,她竟不能理解她為了跳出階級的標新立異、孤注一擲,這樣想著想著,居然流下淚來。
「從淯陽市上車的旅客,開始換票了。」旁邊有溫和的聲音將胡菲菲從發呆拖回了現實。原來是列車員來換臥鋪票了。
這班列車是上海鐵路局擔當的,因此列車員多是帶著上海口音的普通話。這個列車員心地甚好,換票時候大概是看到了胡菲菲的淚痕,憑空揣測了一下,公事公辦換好票之後彎腰對她說道︰「小姑娘,面包總會有的,愛情也總會有的。」說罷不等胡菲菲反應,就離開了。留下胡菲菲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