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胡菲菲坐在公交車上,在上海大街小巷閑逛。
要想徹底了解一個城市,依靠坐在出租車里看高架上的車流,或者坐在地鐵里跟熙熙攘攘的人群打招呼,是遠遠不夠的。最好,能用腳步將這塊土地丈量清楚,再次,也要坐在公交車上,沿著車窗向外張望,隨著顛簸的公交車,把上海的街頭巷尾、家長里短看個通透。
1999年的時候,名噪一時的襄陽路還沒有形成,華亭路的馬路兩旁全是簡易的帳篷式的店鋪,小貨攤上各式各樣的衣服和飾品,琳瑯滿目。胡菲菲面對著小攤攤主熱情的招攬,覺得新奇而陌生。
然後,胡菲菲信步走入旁邊的一家中介公司,見到里面的負責人懶懶的叼著一只煙看電視。有人進門也絲毫沒有接待的樣子。胡菲菲重重咳嗽了一聲,才換來他有氣無力的回話︰「小姑娘你難道要買房?你家大人呢?現在購房可以退稅啊知道不?還有啊,買房送藍印戶口知道不?」
胡菲菲的心中突然驚起一道閃電。如果沒有記錯的話,1999年,就是中國房地產十年牛市的開端了。
第三天是宣布結果的時候。青松城大酒店宴會廳里到處是人。各方記者和主辦方的編輯、評委包括一些名牌大學的負責人悉數到場。
胡菲菲悄悄找了一個位子坐下,看著旁邊走來走去的不安人影出神。
而宴會廳正前方的台子上,掛著一條紅底黑字的大大橫幅,上書「中華杯第一屆新概念大賽頒獎典禮」。
下午…鐘,典禮正式開始。各路領導分別致辭、展望。
最後,終于到了宣布結果的時刻。所有看重這個結果的參賽者心中都是惴惴不安。
胡菲菲更是如此。重生前的她嘗試過很多機會,其中不乏十拿九穩、看似成功就在向她招手的那種,但最後……,不知道為什麼,終于沒有堅持到最後。
重生後的她已經知道沒有什麼事情不可能發生,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有的時候,事情往往會朝著你最擔心的那個方向去發展。
所以,盡管她自詡文筆不差,卻不敢輕易嘗試在決賽中用自己的文章。新概念作文大賽才是一個成名的開始而已,她卻已經為了自由參賽的事情背負了太多壓力,她輸不起。
她就如同她選擇的《白水青菜》這篇小說一樣,看似漫不經心、平淡寧靜,實則動用了太多的心思,于清淡的菜色之下,寄托了太多濃烈的情緒。新概念作文大賽,只會是一個開始。此後的路還有很長,每一步都不能走錯。
「下面我們宣布組的一等獎獲得者︰
楊倩劉嘉俊蔡雨玲陳佳勇宋靜茹王瑩韓智勇金蕾王越徐敏霞趙婷婷李佳葉鶯吳笛」
主辦人大聲說道。
胡菲菲猛地抬起頭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同樣優秀的文章,卻很難決定誰更勝一籌,沒有公認的清晰明確的可以量化的評價標準。評選這種東西,尤其要根據評委喜好來。悉尼歌劇院舉世聞名,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它的設計稿曾被人打上落選的印記呢?萬一……萬一《白水青菜》也落選了,固然是新概念作文大賽的損失,但自己的一切計劃,都要重頭再來過了。
「下面我們宣布B組的一等獎獲得者︰
丁妍胡菲菲孫佳妮韓函許思窈」
胡菲菲的眼睫毛輕顫了一下,饒是事先有想過可能發生的種種情況,但是當她真的獲獎時候,她還是很激動。台上的人又說了些什麼她都沒注意去听。
周圍的人有狂喜歡呼的,也有垂頭喪氣的。當主持人讓獲獎者上台領獎的時候,大廳里響起一陣稀疏的掌聲。——當然,這時也有忍不住哭出聲的。這些驕傲和自負的孩子們,來上海都是抱了極大的希望的,此時他們嘗到了也許是他們人生中第一次挫折的滋味。
胡菲菲跟著其余十九個一等獎獲得者一起在台上,由知名作家逐一向他們頒發獎牌證書。閃光燈響個不停,胡菲菲只是沖著鏡頭來的方向微笑。
好容易下了領獎台,頒獎典禮也已經進入了尾聲,台下已經走了一半人了。組的一等獎們都被重點大學拉到房間里詳談招生計劃和加分政策,胡菲菲卻焦急的尋找一個桀驁不遜的大男孩。
——如果說第一屆新概念大賽一等獎獲得者中有什麼人最燦爛奪目,這個人無疑是韓函。半年以後,他因為嚴重偏科引發人們對素質教育和應試教育的大討論,他叛逆的姿態獲得了無數粉絲尤其是少女粉絲的心;半年後,他重上高一;一年後,他的小說《三重門》出版,累計發行200萬冊;然後,他因為七門功課不及格,主動退學,他揚言「大紅燈籠高高掛,照亮我的前程‘;後來,他成了專業賽車手,但仍然是少女偶像;再後來,他被奉為八零後的代言人,在文娛圈里擁有了一定的分量。
胡菲菲不是韓函的鐵忠粉絲,卻一直對他的文筆及個性很是推崇。猶記得重生前大學寢室中女生夜晚臥談,一位思想頗為保守的姐姐反對婚前性行為,堅持要把第一次留給自己的丈夫,另一位思想開放的豪放姐姐就拼命駁斥她這一觀點,告訴她不要委屈自己,要及時行樂。兩女論戰,探討關于419的合法性及合理性,豪放姐拿周杰倫做例子,被保守姐嗤之以鼻。豪放姐又拿韓函做例子,保守姐欣然道︰「我雖然反對婚前性行為,尤其是419,但是,如果對方是韓函,為什麼不呢?」令周圍听眾大跌眼鏡。韓函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然而在新概念作文大賽剛剛頒布結果的那一刻,這個男孩和周圍人相比,只不過是文風老辣些,也未見得壓倒一切的出色。
「你好,同學。讓我們互相認識一下,好嗎?」胡菲菲急急忙忙跑到韓函的面前截住他,很有禮貌的說道。
韓函看了一眼攔在面前的這個小姑娘。胡菲菲當日一身大紅羽絨服,白色的帽子,長長的頭發從帽子兩側露出來,垂在胸前。于是他微笑起來,露出白白的牙齒︰「同學你好,我叫韓函。韓函的韓,韓函的函。」
「同學你好,我叫胡菲菲。也是今年B組一等獎獲得者。我的名字是哪三個字並不要緊。這個世界上或許會有很多胡菲菲,但是在不久的將來,最有名的肯定是現在站在你面前的這個。」胡菲菲說道。
兩個人都大笑起來。
這是第一屆新概念作文大賽B組兩個一等獎獲得者的第一次對話。在風起雲涌以後,或許他們已經忘記了最初的照面。但從這一刻起,兩顆注定會璀璨的星光會在夜空中冉冉升起,最終照亮他們所希望照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