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離帶著白央君穿越長廊,卻並不去大廳,而是從旁邊的側門進ru,轉過一座珊瑚骨橋,在後殿停了下來。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
白央君不解道︰「這是何意?」
「父王這麼吩咐下來,我也只是照做罷了。」青離苦笑著一攤手,以示無奈。
北海龍王素性低調,向來很少與各族聯絡,思及最近天庭異動,白央君皺了皺眉,與青離一起走進殿內.
玉座上,北海龍王單手支頷,臉色陰郁。
「兒臣參見父王。」
「龍君。」
見他二人前來,龍王本來冷峻的神色才稍稍舒緩,起身笑道︰「本來還想著親自去青丘請你,可巧你這就來了,倒省了老夫不少功夫。」
白央君微笑︰
「不過順路罷了,不知龍君找我來,究竟所為何事?」
听他提起,北海龍王嘆了口氣,轉身從案台上取過一卷黃帛,鎏金繡面上紋著五彩密令,正是玉帝親筆所擬詔旨︰
「你看看這個。」
卷軸凌空拋起,白央君抬手接住。
「這是…………」
目光掃過帛上字跡,白央君略顯驚訝。北海龍王點點頭,陰沉著臉道︰
「太古天河一直都由你們青丘鎮守,所設結界可保萬年不毀,如今他卻要將結界打破,意圖淹沒妖魔兩界,豈不是瘋了?」
聖旨是昨天才送到的,因為北海比鄰青丘,流瀉而出的天河水,可以直接流入海中,玉帝既有心要做,自然是要征得龍王的同意。
但這樣重大的事情卻並沒有通知白央君,或許也是打著趁機削弱青丘實力的算盤.
「天河結界乃昔日先祖親自設下,如果沒有我族歷代相傳的仙印,是絕對無法令其消失的。」
雖然早就知道玉帝陰狠,卻沒想到他竟真的絲毫不念舊情,白央君沉吟片刻︰
「莫非他另有其他打算?」
「那老頭究竟在謀劃什麼,我也不清楚,」
北海龍君道︰
「不過凡事小心為上,他既動了這個心思,肯定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老夫也只是提醒你一下,好生提防著,也能為自己留條後路。」
白央君頷首︰「多謝龍君提點。」.
收回帛卷,北海龍王轉頭看向一旁站著的青離︰「其余四海的情況如何?」
「東海和南海分別連通八荒,而西海是蛟族的盤踞之地,若要抽調兵力過去引導天河,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
「此話怎講?」
青離頓了頓,道︰「各部分散已久,恐怕短時間內,無法令其服從。」
「我不需要听你解釋。」
北海龍王叩擊著桌沿,淡淡道︰
「既然交代給你的任務,你就要給我設法完成。若僅憑天狐一脈,單純從源頭控制天河泛濫是絕不可能的事情,一旦天河決堤流入北海,整個水族也要受到巨大沖擊,現在告訴我,你有什麼打算?」
這已經不是詢問了,而是命令。
白央君打圓場道︰「青丘地勢平坦,且以丘陵居多,可以阻止一部分水勢,只要以我萬年修為加以鞏固,應該不會造成太大後果。」
北海龍王搖搖頭︰
「犬子無能,如果什麼事都指望著你我去幫他們頂著的話,神族必將衰落,也是時候該讓他們磨礪下了。」
愛子之心,人皆有之,但正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網,這個道理他也明白,便不再勸說。
青離想了想,開口︰
「天河源自洛水支流,乃昔日女媧封印之地,只要守住洛水,就能讓天河平息。」
洛水位于洪荒古境,飄渺虛幻、危險重重。
北海龍王低頭抿了口茶︰「所以?」
「我要去洛水。」.
離開後殿,白央君看著一臉悻悻然的青離,忍不住調侃道︰「沒想到你也有被逼急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平時閑散慣了,都快不記得自己身份了。」
「其實我只是看起來清閑,父王對處理事務沒興趣,那一大摞的折子,還不都是我看來著?」青離揉了揉發痛的額角︰
「這段日子,我都快忙瘋了,連睡覺都沒個安穩。」
龍王是武將,這倒的確符合他的個性。
見他眼含戲虐,青離不滿地伸手捅了他一記,忿忿道︰「玉帝那混帳算計你,合著這苦力活卻要我幫你分擔,你可要好好地幫我養著小七啊!」
白央君無奈地笑了笑︰「我待她如何,難道你還看不分明麼?」
「嘖,我又不跟著你們,我怎麼知道?」
青離撇撇嘴︰
「你對誰都一副溫柔含情的模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看久了,到底是真心還是敷衍,誰能分得清?」
柔情似水,可是若這水凍結成冰,也就成了世間最傷人的利器。
白央君愣了下,笑道︰
「我活得雖久了些,到底還不至于連自己的感情都看不清楚,我心里只念著她一個,便也只要她一個,是不會弄錯的。」
青離轉開視線,沒有接話.
蜮山的桃花開得絢爛,擠擠挨挨的一大片,漫山遍野,緋紅渲染了整個視野,便是那天端,也如被花海吞沒了似的。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湖光山色,景致清幽,小小的石桌上擺一壺淡酒,看滿園花香,白若煙望著底下游動的錦鯉,輕笑道︰
「這里可真美。」
玄楓倒了杯酒,自己不喝,卻端了杯盞來到湖邊,撩袍蹲下,然後將那盞里的酒液緩緩傾入湖里,幾尾白底花斑的鯉魚聚攏過來,居然張口將那酒液吞掉。
「這里的魚會喝酒?」白若煙訝然。
玄楓站起身來,撢撢衣袖︰
「魚也有靈性,只要你照料得妥帖,就能和這桃花一樣討喜。」
白若煙走到他旁邊,朝水中看了看,有些不解︰「為什麼這湖里養的都是鯉魚,難道沒有其他的水族了麼?」
「這湖叫冰湖,外面看著平和,湖底全是千年寒冰。」
玄楓指了指湖面,漫不經心道︰
「因為實在是太冷了,其他的都忍不受了,只有這種自幼就生長在這里的鯉魚,才能夠存活下來。」
說話間,一尾紅鯉‘啪嗒’一聲,躍出水面。
長長如薄紗般的尾鰭,飛濺起無數水珠,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珍珠般奪目的光彩。它身姿優雅、色澤光亮,像團浮動的火焰,轉眼又落回水中,消失不見。
玄楓看著那尾鯉魚,眼神逐漸流露出溫柔之色。
「你很喜歡鯉魚?」
白若煙敏感地察覺到了他情緒上的變化,玄楓卻沒有回答。
遠處空翠煙霏,黛色如墨,他就那樣安靜而沉默地站在岸邊,寬大的衣袂在風中肆意飛蕩,遠遠望去。
————恍若帝王.
晚霞漸漸染上了一層暮色,許是方才多喝了幾杯酒的緣故,白若煙原本白皙的臉頰上,亦透出了幾絲粉暈。
玄楓見她顯露醉意,便道︰「我送你回去吧!」
白若煙鳳眸半闔,半倚在亭榭里笑得妖嬈︰「你果真不肯留我?」說話間,長臂一勾,就想拉他過來。
玄楓倒退一步,也不知他究竟怎麼做的,竟能在瞬間躲開了她的指尖。
白若煙怔愣了下,不由失笑道︰「無情的男人。」
其實白若煙這話說得頗不靠譜。
且不說玄楓這廝臉皮特厚,就連厚顏無恥這四個字,也無法形容他的痞子程度。更遑論作為一個有道德有理想有抱負的男人,他的愛好與品位,千萬年來始終如一日。只不過他中意的那位老是無視他愛的感應,並且時常抽打之。
是以並非他無情,實為他情深似海,卻苦于沒人理睬罷了。
把別人家內定的媳婦留在自己這,絕對不是一件明智之舉,玄楓在青汐面前死撐著扮衣冠禽shou本已無比委屈,對與己無關的女人,那就更不可能憐香惜玉了。
所以他彈了個響指,身後立即冒出個毛絨絨的大腦袋,雪白的鬃毛、肥軟的尾巴,正是那只威風凜凜的雪獅︰
「幫我把她送回青丘。」
雪獅耷拉著耳朵抖抖毛,從喉嚨里發出一聲不滿的呼嚕。
玄楓拍拍它的腦袋︰
「或者你考慮下,去代替門口的阿黑給墨偃看大門?」阿黑是墨偃飼養的一頭靈犬,專門負責看守洞天閣的大鐵門,且已經盡忠職守了幾百年。
雪獅當即淚奔,一把馱起還沒反應過來的白若煙,化作天邊一道白光,轉瞬沒了蹤影.
眼見雪獅帶她走遠,玄楓這才慢慢收斂了嘴角笑意,背對著身後的桃花林,冷冷道︰
「出來。」
一陣香風拂來,花瓣飄飛中,從林中走出一個妖嬈嫵媚的女子。
「真不愧是麒麟族的小公子,奴家本還想著等你們敘舊完就離開,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你發現了。」
蛇姬扭動著腰肢裊裊而來,緊身皮裙包裹著她那豐滿有致的身軀,一頭彎曲卷發隨意披散,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一種妖冶之美。
玄楓坐回亭中,重新替自己斟滿了酒,湊近嘴邊︰「不過一條區區百年道行的小雪蟒,竟能輕易闖入九洲重地。」
他低頭抿了口酒︰
「看來這一代的神仙里,果然沒幾個挑得上眼的了。」
蛇姬雖是妖魔出身,卻也貴為魔界三大護法之一,哪里被人如此輕視過,聞言臉色頓沉,袖下指骨瞬間暴漲幾尺︰
「哼,無知小子,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厲害!」
話音剛落,眼前人影倏而不見。
玄楓依舊端坐桌旁,手持杯盞,連眉頭都沒有動,身後驀地傳來一股殺氣,利爪成鉤直取心髒,還沒踫到他衣角,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反彈了回去。
「啊!」
蛇姬慘叫著縮回了手,只見五指皆被燒傷,隱隱還有焦灼的氣味。
她驚恐後退,卻見玄楓悠然抬手,掌心一簇火焰赤紅耀眼,那全然不是她所熟悉的,麒麟族慣用的法術。
那是一種極致華貴而又不祥的火焰,躍動中,散發著嗜血的氣息。
「這是什麼?」
蛇類的天性讓她察覺到了危險,蛇姬原本以為玄楓不過是個養尊處優的黃毛小兒,這才敢孤身挑釁他,怎麼也沒料到會出現這樣令她措手不及的情況出來。
玄楓收起火焰︰
「念你修行不易,我也不跟你個小蛇精計較,你若是現在乖乖地從我眼皮底下滾出去,我就放你一條生路,怎麼樣?」
他轉過身,望向她的眼神,猶如俯視一只螻蟻.
屢次受辱,蛇姬的戾性終于被激發出來。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一雙勾魂美眸開始泛紅猙獰,連帶著身體也產生了變化,兩腿自裙下延伸變粗,須臾就化作一條蛇尾︰
「有本事的話,你就試試。」
姣美面容褪去,伴隨著桃花林中爆發出的巨響,一股暗黑色的妖氣沖天而起。
玄楓放下酒盞,走出亭外。
妖氣散去,一條血瞳白鱗,長約百丈的巨蟒自山岩中盤繞而出,口吐信子,盯著眼前藍袍翩袂的男子‘嘶嘶’做響。
「不知死活。」
自從碧落逝去之後,他的手上已經多少年未曾沾染血腥,但不沾染不代表就不會放棄,他只是厭惡那種粘稠的感覺,因為會勾起心底最深處的傷痛.
巨蟒圍著他游走幾圈,突然發起了攻擊。
鋒利的獠牙向刀刃般向他撲去,龐大的身軀連帶著周圍的山巒都在顫抖,玄楓不躲不閃,就在巨蟒即將咬住他的瞬間,忽然伸出手去,只那麼輕輕一掐,便扣住了它的喉嚨。
鮮血順著指縫蔓延開來。
蛇姬被他單手掐著,那麼巨大的體型,竟在他的手里絲毫無法掙月兌,玄楓湊近一步,冷笑道︰
「就憑你?」
呼吸越發困難起來,蛇姬只覺得眼前發黑,斷斷續續道︰「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常人決計不可能擁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這是赤玉想問的,也是現在她所想知道的.
冷風呼嘯,就在意識即將喪失的瞬間,依稀听見耳畔傳來一個低低的,近乎飄渺的聲音︰
「吶,小妖怪,你敢弒神麼?」.
一陣凌厲的劍風破空而出.
玄楓迅速側頭避開,如玉的臉頰上,已留下了一道血痕,他松開手,蛇姬癱軟在地上,化作一條筷子長短的小蛇,被人收入袖中。
來不及看清對方模樣,那人就帶著重傷的蛇姬,瞬間消失在了眼前。
空氣中殘留著一股清淡的氣息,玄楓感覺了下,類似于仙與魔的混合體,不禁皺眉自語︰「墮仙麼?」
能夠傷到他的墮仙…………
「看起來,事情似乎變得更有趣了。」他閉上眼楮,傷口再度恢復如初.
褚清言一路御風急行,在某處隱蔽的山洞前落下,從袖中取出已經奄奄一息的小蛇,抬指貼上它的額頭,仙力源源不斷地注入它的體內。
小蛇得了仙力輔助,重新化作女子的模樣。
「你受了重傷,不要亂動。」
從懷里取出一枚金丹丟給她,褚清言在她身後盤膝坐下,冷聲道︰「先把這藥吃了,我助你調息。」
蛇姬差點被玄楓捏碎了喉骨,趕緊服下金丹,乖乖坐定。
須臾,感覺到一雙冰冷的手輕貼上自己脊背,真氣順著掌心的牽引不斷涌入受損的肺腑之中,再加上先前所服丹丸,於結的氣血開始緩慢回流。
兩人又運功了半響,傷勢總算穩定下來。
從沒見識過那樣令人戰栗的力量,蛇姬劫後余生,只覺得自己像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就連說話都帶著顫音︰
「那真的是麒麟族的少主麼?」
褚清言道︰「怎的?」
「都說麒麟一族驍勇善戰,且因為體質所限,他們所修習的,一般都是木系法術。」蛇姬對神族雖然所知不多,但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
「可是,玄楓卻能馭火,那種火邪門得很,我以前從來都沒有看見過。」
她說著,連帶比劃了幾下︰「紅里透藍,里面似乎隱約還有個什麼奇怪的東西,特別的厲害!」
褚清言的視線掃過她被燒傷的手指︰
「你的手,就是那種火焰造成的?」焦黑的皮肉全部綻開,露出里面森然的白骨,如果說他的火能令妖魔受到這麼嚴重的傷害,的確是十分奇特。
蛇姬訕訕地將手藏到背後︰「意外罷了…………」
褚清言沒有說話,轉身走出洞外,過了一會兒,他從外面拎了個竹筒回來,里面盛滿了清水,遞給她︰
「用這個沖洗一下。」
蛇姬接過竹筒,從里面倒出點水,褚清言從自己的袖子上撕下來一條布片,等她洗完後,抓過她的手纏繞了幾圈。
難得被他如此對待,蛇姬幾乎有點受寵若驚起來︰「天尊?」
褚清言放開了她。
看著被包扎好的右手,蛇姬一時也弄不清楚他這個態度究竟算什麼,不過肯關心她總不是壞事,遂主動討好道︰
「距離半年之期還有幾天,天尊可還要取血麼?」
破碎殘魂,雖無重生的可能,但只要有心頭血滋養,還是能勉強維持一段時間的.
這里距九洲並不太遠,因為陰陽濁氣交匯的緣故,天氣時常變化多端,上一刻還是萬里晴空,下一刻,或許就會變成現在這樣的瓢潑大雨。
陰雲密布,濕冷蕭涼。
密集的雨絲如帷幕般傾瀉而下,本就昏暗的山洞里,越發顯得伸手不見五指,褚清言寬袖一拂,平地里燃起一團火苗,剛好將整個洞穴照亮。
「…………你還能支撐?」
只有在遇到亡妻的事上,他才會變得如此冷酷而不理智,蛇姬張張嘴,很想問,如果她說‘不’的話,他會不會仍是無動于衷。
喜悅煙消雲散,只余下喉間苦澀。
蛇姬半撐著坐起來,攏了攏散亂的長發,邪魅輕笑︰「只要天尊肯讓我繼續踫你的話,自然是沒關系的。」
這話說得實在露.骨,褚清言皺了皺眉。
想起懷中貼身安置的凝魄珠,目光又落在她傷痕累累的手臂上,沉默半響,終究還是轉過頭去︰
「不必了。」
沒想到他會拒絕,蛇姬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真的?」
褚清言背對著她合衣躺下,漠然道︰
「等你傷好之後。」
盡管依舊是冷漠無情的態度,但比起之前已算是好了太多,蛇姬試探地走過去,挨著他身邊睡下。
褚清言顯然還是不習慣和她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側身向里面挪了挪,不過幸而沒有離開。
蛇姬大喜,得寸進尺地從背後摟住了他。
褚清言目光一寒,剛想抬掌將她揮出,瞥見她嘴角殘留的血跡,怒意又壓制了下去,感覺到蛇姬的手不安分地探入自己內袍里,他低喝道︰
「放肆!」
蛇姬撫模著他溫暖緊致的胸膛,沿著鎖骨一直撫至腰線,卻並沒繼續往下,只是停留在他的胸口,反復摩挲。
知她並無意再做其他糾纏,褚清言雖不願,卻也無法像以前那樣對她下狠手,只能強迫自己閉上眼楮,封閉五感,任由她依偎著自己入眠。
如此,竟也一夜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