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丘,天色微明.
雲團緩緩降落,白央君抱著青汐下來,不待吩咐,旁邊早有婢女察言觀色,先一步跑來接住她。
白央君道︰「七公主此番受了傷,你們須小心侍奉」
知道白央君對青汐看重,那婢女亦是個心思靈巧的,見他這麼說,便道︰「前日藥仙來拜訪時,曾送了支萬年參王過來。療傷雖一般,用來調息補血卻是最好的。」
白央君點點頭︰「拿來給她用吧。」
不過脖子上破塊皮,居然能賺支參王回來?青汐頓時激動不已。
似是瞧出她心中所想,白央君笑著撫過她的臉龐︰
「貪食的小龍兒。」
久違的親昵帶來溫暖的感覺,青汐側頭在他掌心里蹭了幾下,嘟囔了聲︰「就算貪食,那也是被你慣出來的,誰叫你這麼大方來著?」
白央君無奈苦笑.
正說著,殿內忽然走出一人。
雪發豐胸、神態倨傲,看清來人,青汐不由抖了抖,連忙‘嗖’地躲進白央君身後,隔著寬大的衣袖探頭探腦。
白央君不解︰「你…………」
「噓!」
青汐作勢比了個斂聲的姿勢,白央君會意,見她打定了主意不肯出來,只得嘆了口氣,側身將她擋住︰
「不是叫你在外面等著麼,怎麼擅自進來了?」
大約是見著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意中人,嫣嬈一改過去的狠厲,眉角眼梢都透著風情︰「王突然下令取消祭典,父親覺得奇怪,便找我來看看。」
取消祭典?
青汐聞言一愣,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句話的含義,就看見白央君皺起了眉,似是不悅︰「即便如此,那也該是須眉長老親自過來,何時交由你代辦了?」
察覺他語中嚴厲,嫣嬈扁了扁嘴,剛想爭辯,目光忽然觸及他袖下一抹淡青,臉色驟變︰青…………」
白央君低頭看她︰「何事?」
自知失言,嫣嬈反應迅速,立即換上了副親切可人的模樣︰「不,沒什麼,只是听說北海小公主失蹤了,帝君親去尋她,卻不知如今找到了沒有?」
說話間,眼神一直若有似無地向他身後飄去。
嘖嘖,若是不知道底細的,還真以為她是在關心咱呢!.
屢次被這母狐狸陷害,眼下她明知道咱已經仙爪月兌險,卻還要硬在白央君面前裝出一臉賢惠的樣子來。
青汐越想越氣,心思一轉,計上心頭。
她慢吞吞地從白央君身後轉出來,故作驚喜狀︰「哎呀,真是好久不見,嫣嬈姐姐!」
嫣嬈的表情僵了僵。
「的確是好久不見了,小公主。」
許是沒想到她居然真的回來了,嫣嬈暗暗咬牙,明面上卻做得滴水不漏︰「自從你在祭會上亂跑消失後,大家可都在擔心呢!」
青汐听完就炸毛了。
什麼叫亂跑消失?
敢情她被她的九陰狐狸爪差點掐死,慌不擇路跑去映月湖被褚清言抓去,這事就跟她嫣嬈沒有半點關系,反而是她任性胡鬧?
人善被人欺,龍善被狐撓!
青汐怒極反笑,眼珠子‘咕嚕’轉了幾圈,笑容越發燦爛︰
「有勞姐姐惦記,只不過我看姐姐生得貌美,那雙指甲卻未免太利了些。女子家家本就不該留這麼長的指甲,若是再不小心抓破了什麼器物、抓傷了什麼人,豈不是罪過了?」
橫豎都已經撕破了臉,新仇舊恨,也不在乎再多這麼一筆.
話音剛落,嫣嬈的臉果然陰沉下來,青白相交,倒是分外有趣.
哪怕再粗神經的人,也听出青汐這話意有所指,白央君轉過頭來,感覺到他的視線,嫣嬈忙道︰
「王!」
「既已修得人身,這利爪的確是不必再留了。」
白央君道︰
「未獲詔令,私入寢宮,你自去反省數日,此間不用再來參拜。」
沒想到他會將自己禁足,嫣嬈從小就是個嬌縱傲慢的,何時曾受過這等責罰?眼見他心意已決,急道︰
「可是…………」
見嫣嬈吃癟,青汐忍不住幸災樂禍起來,只是她還沒高興太久,一個溫柔的女聲就傳來︰「嫣嬈不過是心急逾矩了些,你這樣罰她,怕是不妥。」
回頭,赫然是當初曾與嫣嬈交談的那個素衣女子。
見她走來,嫣嬈大喜︰「白姑娘!」
白姑娘?
青汐正糾結于她們二人之間的關系,白央君看到她,卻微微一笑,轉而上前兩步道︰「若煙。」聲音溫和而低沉,是少見的親密。
白若煙笑著欠身︰
「王既還念著你我之間的情分,不如就給我個面子,放過她這一回可好?」
她望著他,笑得很是動人。
青汐抱臂站在旁邊冷眼看著,本以為她之于白央君算是特殊的存在,因著得了他的寵愛,便也沾沾自喜了幾次,沒想到這只該死的公狐狸,竟然還與其他母狐狸有染!
胸口像是被一團火所堵住,且越燒越熱,憋得慌!
白央君看著她,又看了看滿臉委屈的嫣嬈,一時正遲疑著,又听她開口道︰
「王乃我狐族之尊,平時仙務繁忙,不常歸府也就罷了。月神祭祀乃青丘歷來的傳統,卻為了一點小事就隨意取消,叫其他子民怎麼看?」
她說完,美眸一斜,瞟過青汐。
這話中帶刺,且分明就是在指責她不懂分寸,青汐差點被她這冷艷高貴的姿態晃瞎了一雙鈦合金狗眼,想要爆發,白央君卻已展眉︰
「如此,你就帶她回去吧!」
他就這麼輕易放她走了?.
青汐不甘心地狠狠瞪了眼白央君,發現他根本沒有回頭看自己,一種莫名的酸澀自喉間泛起,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涌到嘴邊的話,還是咽了下去。
嫣嬈大約也看出了端倪,火上澆油道︰
「帝君與嫣嬈姐姐早有婚約在身,之前總是聚少離多,眼下好不容易得了空閑,也該是時候好好商量下婚事了。」
青汐只覺得一潑狗血,結結實實地從頭淋到腳上。
難怪他這麼護短,難怪他對這女子這般體貼,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見慣了那種天雷陣陣的三流戲碼,枉費她青汐白活了兩世,眼光差看上個有主的白毛狐狸也就算了,哪料到自己不但不是戲本子里那忍辱負重的聖母女豬,還領餃主演了那最受人唾棄的小三角色!
青汐看著眼前這一幕,只覺得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空氣一時間變得凝滯起來。
感覺到她神色不對,白央君僵立當場,鳳眸中閃過幾絲尷尬︰「小七………」他伸出手,剛想去拉住她,冷不防被她重重甩開。
青汐倒退兩步,直視他︰「你已經有婚約了?」
被她太過剔透的眼神所逼,白央君一時竟點怔仲,隔了許久,才終于應了聲︰「嗯。」
「這就是你未來的王妃?」
指尖指著一襲鵝黃淡裙的秀麗女子,見他並不否認,青汐冷哼一聲,磨牙道︰「那真是恭喜啊!」
白央君看著她,欲言又止。
被甩並不是件丟臉的事,但被甩得這麼悲催的,還真是平生頭一遭,青汐從鼻子里噴出兩團氣︰
「等你們喜事將近,記得請我一杯酒喝。」
語畢,也不管白央君在後面喊了什麼,拔腿就跑。
耳邊風聲颯颯,曾經無比依戀的懷抱,一轉眼就變成了令人戰栗的冰窟。真情真意,亦或者是虛情假意,這些混亂摻雜在一起,沒來由得令她鼻頭發酸.
七繞八拐地跑到後山溪邊,青汐抱著膝蓋躲在一片亂石灘上,看著溪水里自己狼狽的倒影,使勁吸了吸鼻子︰
「不就是一只狐狸嘛,咱才不稀罕呢!」
這樣喃喃自語,既像是在欺騙別人,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嗚嗚∼∼」
不遠處的林中傳來幾聲低鳴,青汐扭過頭,幾只渾身毛發蓬松、溜圓可愛的小狐狸正蹦著圍攏到她身邊,用腦袋輕蹭著她的胳膊,撒起嬌來。
「你們這些不知憂愁的小家伙。」
青汐嘆了口氣,隨手抱起它們,擱在懷里輕柔地梳理著毛發︰「我剛剛才慘遭你們的王拋棄,現在再看到你們,真是五味陳雜呀!」
小狐狸睜大了一對烏亮水潤的大眼楮,沖她直搖尾巴。
青汐撫摩著這些小家伙的皮毛,一抬手,一件東西突然從袖子里掉落下來,伴隨著‘叮’的一聲,成功將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是那塊白央君送她的玉佩。
本以為是定情信物,現在想來,卻怕只是他多情慣了,隨手敷衍的小飾品。
青汐拿起玉佩,握在手里掂了掂︰「哼,咱可是個有骨氣的有為青年,才不在乎這種玩意兒呢!」
說著,站起身來,就想把玉佩丟進溪里。
手臂舉了又放下,反反復復,卻始終沒能狠得下心來。
好歹也能留作個想念。
青汐猶豫再三,很沒骨氣地重新把玉佩收了回去。或許女人都是這樣,明知道沒有希望,只要那些曾經溫柔的痕跡還存在著,就不肯輕易放棄。
被白若煙瞬間打擊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即使如此,她卻還是舍不得將過去的一切都斬斷。
青汐苦笑︰
「看來,我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