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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凌晨,農歷八月十五的中秋竟有一個知道她真實生日的人坐在身旁,芷縴似乎感到萬分幸運。自父親因為自己離世,她多年不敢回望過去,良心上的譴責如空氣般夜夜折磨自己,她不再過生日,可是小小的心靈是有多期待自己回到正常的人生軌跡。
芷縴看著車窗外一棟棟往後移動的建築,伴著深夜里一望無垠的天空回憶起五歲生日的那天。
那天,父親提著自己的生日蛋糕,另一手拉著自己的小手走在返家的路上,路過擺攤的小販,芷縴指著賣棉花糖的小攤對爸爸說︰「爸比,芷縴想吃棉花糖」
父親隨著芷縴小手望去,蹲子輕輕拍著芷縴的小臉寵溺著說︰「今天是我們家小公主的生日,芷縴想吃什麼,爸比就給芷縴買什麼,但芷縴要乖乖的待在這,等爸比回來」
小芷縴天真的笑著回答︰「嗯,芷縴乖乖的」
父親從攤主手中買來棉花糖正欲從馬路對面的另一端走向芷縴,而不遠處一輛藍色的貨車正急速進行。
芷縴看到父親越來越近,興奮的揮著小手,想要跑向對面的爸爸︰「爸比,爸比……」
貨車司機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橫向行走,瘋狂的連按鳴聲,而對面的父親也在鳴聲中注意到貨車無法控制的前行,可愛的小芷縴什麼都不懂的洋溢著一臉的笑容歡快奔去。
人世間有很多科學難以解釋的奇跡,就像父親對芷縴一般,父親的愛竟然越過了貨車的速度,在蛋糕從父親手中跌落一地之時,父親撲向芷縴,奮力的將芷縴推到了馬路邊,而自己卻碾輾在車輪之下吐血身亡。
父親在臨死前,拼勁最後一口氣拉著哭喊著「爸比」的小芷縴告訴她︰「芷縴,爸比永遠愛你和媽咪,爸比會像媽咪一樣在天堂守護著你,你一個人要堅強勇敢的活下去」
每每回憶起這一幕,芷縴的淚便禁不住的往下流。
「怎麼了?」亞楓打開彼此間的沉靜,轉向車內的芷縴。
怕芷縴多想,芷縴連忙控制情緒把眼淚擦干,轉而問他︰「剛剛你和伯母到底怎麼了?」
亞楓以為芷縴是因為兩人的爭吵而落淚,可是這件事情上,他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所以,他不想多提及這件事,便繃著個臉告訴芷縴︰「沒事」
「是因為伯父嗎?好像伯父很少回家」芷縴大膽的猜測,因為她想了解更多關于父母的事,她很希望否認關于自己猜測到的伯父和自己母親的關系。
身旁的亞楓顯然一愣,但既然如此,自己就將計就計的這樣繞過去吧︰「他每年只有這時候回國,而且只有中秋的晚上會回家一趟」
「難怪每次去你家都不見到他」芷縴心甚涼,似乎可以想象伯母的生活究竟有多麼痛苦寂寥,可是她還是不願意相信自己猜到的那些關系,芷縴繼續試著打探︰「所以,伯父伯母都經常住在外國嗎?」
「我不想談關于他的事」亞楓一口否決,這樣強烈的反感卻讓芷縴再次心痛自己的猜測的正確率又升了,她不想要,真的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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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楓剛踏入家門,沈舒曼便吩咐他︰「明天你陪芷縴一起去b市吧,然後晚上趕回來」
「不想去」不管母親出于何種原因,亞楓都直言拒絕。
面對亞楓這般反感的態度,沈舒曼甚是不解,但是她始終希望能讓亞楓的父親看到芷縴,所以她寧願冒著東窗事發的危險告訴亞楓︰「她一個女孩子去那種崎嶇不平的地方掃墓,萬一出什麼事怎麼辦?」
「掃墓?!」亞楓驚疑著,芷縴去b市是去掃墓嗎?難道不是為了見範亦綸?
「八月十五是芷縴她母親的忌日」提到芷縴的母親,沈舒曼內心瞬間萬分不安,甚至都不敢直面亞楓的臉。
怎麼可以這麼過分?在一個團圓的日子,在她生日這天,竟然帶走她的母親,害她一直孤單,一直得不到快樂。亞楓刺痛得心碎︰「所以,她媽媽……」
「她媽媽是難產而離世的」沈舒曼搶過話,這樣急促的語速讓亞楓瞬間大吃一驚︰「媽!」
沈舒曼就在這麼一瞬間極度不安,慌忙的走向亞楓,懇求他︰「亞楓,媽求你不要讓芷縴一個人,不要讓她孤零零的」
「我知道,我會去陪她的」亞楓看著母親接踵而來的淚水,甚是心疼,他知道母親只是個小女人,而母親外表下的堅強都是因為得不到父親的疼愛而努力的逼自己變強,母親為了保全他,傾覆了自己的一身,所以母親是這個世界上他不管如何都會一輩子守護的人,而關于母親要求的一切,他也必將無條件的接受。
八月十五的清晨,芷縴漫長的等待了幾個小時,闊別兩年,她終于又可以見到父親了,所以芷縴自回家後根本無法入眠。
今天的天氣甚好,一望無際的藍天,在太陽升起的東方一角,層雲染紅了整個天際,恭候紅日高照,清晨的a市,空氣清新,微風習習,總給人以心曠神怡,心情舒暢。
芷縴打開門便看到亞楓的車子停在家門口,心中一驚但又立馬明白了過來似的。
車內,亞楓一身黑色休閑服,探出略顯疲倦的臉詢問︰「好了嗎?我陪你去」
芷縴感動得不知該說什麼,抿了抿唇還是只能盯著亞楓。
亞楓明白女孩的心情,便也沒有開口,只靜等她的下文。
「我收拾一下,馬上就好」
因為答應母親接芷縴回家,所以一路上亞楓把車速調到了最大,于是將近四個小時的時間,他們終于到了墓園山腳下。
芷縴從附近的花店買來一束的郁金香,走向亞楓,直到此刻兩人才開始對話︰「爸比說因為媽咪的名字里有一個‘郁’字,所以他喜歡郁金香」
亞楓顯然沒有細細品味芷縴的話語,只是表示了解的點點頭。
兩人一起上山,還是芷縴先開口︰「是伯母告訴你的吧?」芷縴一直以為伯母確定自己的身份了,一定對她所經歷過的事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芷縴,不是你的錯」亞楓停下腳步,認真的盯著她。
怎麼不是她的錯呢?是她硬要吃那該死的的棉花糖,是她非要不听話的沖向馬路的對面,是她害父親失去了最寶貴的生命。芷縴想到當初的任性,鼻子不由的微微發酸,心里想說什麼都卡在了喉嚨。
「難產這事誰都沒有辦法」
難產?!!!誰難產?媽咪嗎?媽咪是因為自己難產自己在她出生的這一天離開了人世嗎?亞楓的話如驚濤駭浪抨擊而來,明明他說得那麼溫柔芷縴卻听得震耳欲聾,一切雪上加霜般震懾著芷縴的小心髒,瞬間女孩淚水如梨花般凋零︰「你說什麼?」
看到芷縴震驚的表情,亞楓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可他不知自己到底錯在哪里。
還不等亞楓回神過來,芷縴瘋了般如匹野馬狂奔上山,手中金色的郁金香隨著山澗的狂風吹撒著它一路灑落在整條道路,金燦燦的,刺痛著過路人的雙目。
「芷縴……」亞楓見狀,擔心得快馬加鞭,可這次,他說出全身的力氣奔跑也沒能追上芷縴的步伐。
正午的太陽火辣得刺人,熾熱的陽光散在芷縴剛哭過的臉蛋上,顯得閃閃發光,催淚的秘密讓她全身疼痛,雙腿無絲毫支撐的力量害她重重的跪在了父親的墓前。
墓碑上依舊是父親年輕時那張溫和俊帥的笑臉,在芷縴的記憶里,父親只有笑容,沒有淚水;只有歡樂,沒有悲傷。就連當年自己不懂事嚷著要找媽咪,父親還是輕撫著她倔強的小臉,微笑著告訴她︰「芷縴乖,媽咪為了救她的學生去了美好的天堂,她會在天堂守護我們家的芷縴,讓芷縴一生都幸福」
「爸比,您是因為怕我難過自責才隱瞞事實的,對不對?」芷縴傾之而出的淚液從眼眶如活泉般源源不絕。
亞楓沖到墓地,看到芷縴落寞孤寂的背影,听到芷縴對父親說的話,發現墓地上貼著一張男人的照片,一個叫楊宇軒的男人,男人甚至跟芷縴有一雙毫無差異的眼楮。亞楓這才震驚的明白,明白芷縴祭奠的父親;明白芷縴剛剛如此沖動是因為突然知道了自己是害母親離世的那個壞人;明白芷縴的父母竟這般踫巧的死在了她生日這天;明白他所認識的楊芷縴竟有著如此苦難的人生。
亞楓痛楚的看著女孩抽泣的背影,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言語或動作來安慰她。
「為什麼要這麼愛我?明明很苦卻從不在我面前流過一滴淚;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要委屈自己?我根本不值得您這樣做……」芷縴的話隨風飄揚,越飄越遠,漫過無人的山川曠野,就像眼中剛落下的淚被陽光吸取到了父親和母親在的那個天堂。
將至兩個小時的哭訴過後芷縴也自療成功了,她知道她的人生只有自己,她必須學會自愈,她不能讓待在天堂的爸媽心有不安,她的生命是他們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如此珍貴,她怎能不愛惜。這時的她,可以像記憶中父親面對她時,亮出陽光下絢爛的笑臉︰「爸比,芷縴長大了,您不用擔心我了,辰家的人都很照顧我,您可以安息了」
突然,肩膀兩頭傳來一陣暖流,不同于陽光的溫熱。芷縴微微側頭,才發現亞楓一直在自己的身邊,而男人欣慰的眼神讓芷縴格外的覺得溫暖。
「叔叔,芷縴接下來的人生請您交給我吧,我會替您好好照顧她的,請您相信我」亞楓誠懇真摯的眸光里帶著從未有過的堅毅和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