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離開,那名宮女方抬了頭,看著背對著她仍舊沒有轉過身來的某人,唇瓣抿緊,大喇喇走了過去,在她面前伸了一只手,眼尾挑高,「拿來吧!」
薄柳之沒有說話,緩緩抬頭。愨鵡曉
眼前的女子一身普通的宮裝卻被她硬是穿出了一身霸氣,英氣的小臉勾了淡淡的淺笑,迷離的鳳眼尾巴往上翹,瞳孔內有可疑的紅光暗閃。
薄柳之喉嚨堵得厲害,本就腫著的雙眼瞬間紅了起來,唇瓣蠕動著一句話說不出來。
那名宮女見她腫如核桃的兩只眼楮,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緩沉了下來,朝她伸出的手也隨之收了回來,皺緊了眉頭煨。
看來,這死女人果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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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厴。
薄柳之站在桌邊往杯子里倒水,鼻子仍舊有些紅,端著水杯走到那宮女面前,「喝不喝水?」
那宮女斜眯了她一眼,笑哼的接過,卻只是端著不喝,「老娘千里迢迢趕回來,能連杯水都不喝。」
薄柳之笑,目光膠在她身上,還是熟悉的樣子,帶了絲男兒的豪氣,只不過還是能從她身上看出些歲月磨刻出來的痕跡,比如,她比五年前更加成熟而堅定,這其中又隱含了些許淡傷,這種傷,似乎已經刻進了她的骨子里。
所以才總能在她一挑眉,一垂首間不自覺散發出來。
輕輕嘆了口氣,想起她五年前經歷的事,能還保留著原先的脾性,已是不錯了。
「嘆什麼氣?兒子女兒男人都有了,不是應該開心嗎?」她說話的時候,目光帶了絲探究,而眉頭至始至終都深勾著。
薄柳之搖頭,站在她身側,看向在院子里嬉鬧的兩個小家伙,嘴角展了點笑,好一會兒,才偏頭看向身邊的她,「南玥,我很高興,你在這時候出現在我面前。」
她縴細的嗓音隱隱顫動。
南玥動了動喉嚨,眼中的紅光快要漫出眼尾,飛快別開眼,也將視線鎖在青禾和連煜身上,腦中飛快閃過的念頭讓她緊抿了唇,半響,她清淡暗淺的嗓音才傳了過來,「我也是,很高興,能再見到你……」偏頭看她,含淚輕笑,「阿之。」
薄柳之真的要哭了,壓抑在心間的悲苦像是終于找到了可以傾訴的對象,她紅著眼上前就要抱她。
南玥卻挑了挑眉,直接將被子抵在兩人中間,謔道,「干什麼呢?」
「你丫的我想抱抱你不可以嗎?!」薄柳之吸著鼻子氣惱的瞪她。
這死妞過去了五年還是一個樣子,不解「風情」!
南玥嗤了聲,「要抱可以,不過有條件。」
「……」薄柳之抽了抽嘴角,「什麼?」
南玥笑,特奸詐,「抱一下一百倆……」
「……」薄柳之無語,「你丫怎麼不去搶!」
南玥笑得妖孽,「這不正搶著嗎?!」
薄柳之看著她臉上的笑,心下感嘆,不管她樂不樂意了,上前就是一個熊抱,「南玥,看見你好好兒的,真好!」
南玥一愣,握住水杯的手還是輕輕張開抱了她一下,而後才大喇喇的推開她,「老娘當然得好好兒的……」說著,擺了擺手,像是隨口一問,「你呢?好不好?」
「……」薄柳之臉一僵,而後扯了笑,剛要回她,抬頭卻撞見她認真而擔憂的雙眼,突然便覺得心頭發酸,到嘴兒的「很好」硬是說不出口。
南玥干脆轉身看著她,不再跟她繞彎子,直接道,「為什麼納後大典會突然取消?發生什麼事了嗎?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眼楮腫得像是被人打過……」抿了抿唇,眉頭蹙得老高,問得小心,「是不是……小皇帝變心了?」
「……」薄柳之苦笑。
或許是為了掩飾某種情緒,她拿過她手中久不見喝的水杯緊捏著手中,指甲都白了,「南玥,我……」
「……」南玥擰眉,呼吸也跟著她一個「我」字屏了屏。
薄柳之見她這樣,反倒覺得接下來要說的話,也沒有那麼難以開口了,紅著眼朝她笑了笑,嗓音是故意的平靜,「不是他變心了,而是我,是我……配不上他!」
南玥微驚,看著她強顏歡笑的臉,一股惱怒猛地升了起來,「說什麼胡話呢?你哪里配不上他?長得不漂亮身段不好還是脾氣不好?老娘看你哪里都配得上他!」憤憤不平的咬了唇,「看來還是被我說中,歸根結底還是小皇帝變心了!」
「南玥……」薄柳之這一聲似乎具有安定的作用,南玥急躁的怒火瞬間被她壓了下去,隱忍的瞳仁兒落在她的雙眼,她眼楮里似是歷經滄海桑田沉寂的顏色讓她心房猛地一沉,神經也跟著提了起來,靜靜的盯著她。
薄柳之攥緊水杯,唇瓣緩慢的艱難開闔。
……
……
待到她說完,南玥的臉色已是黑得不像話,大口呼吸著,小小的拳頭捏得緊緊的,拳心是壓抑著怒意的汗液。
怒火焦得她理智焚滅,她霍的一掌拍在房門上,發出 的一聲巨響,便連房門外的青禾和連煜都嚇了一跳,紛紛轉頭看向她。
南玥咬牙,「那蛇蠍女人在哪兒?老娘今天非要弄死她,不,老娘一定要她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黑黑的眼珠子里竟是認真,盯著薄柳之,「她現在在哪兒?快告訴我,我現在就去給你報仇!」
薄柳之看著她激動的樣子,心里那塊一掀便疼的疤痕安慰了不少,深深吐了一口氣,上前拉著她的手,一踫上她的手,便被她反力握住,力道大得差點沒捏碎她的骨頭。
心頭微微一驚,五年前不是不知道她手勁兒的,可是現在,她的力氣,真的好大……
「阿之,你放心,我跟你保證,那個賤人落在老娘手中,老娘定要叫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然難泄我心頭之恨!」南玥雖說著狠話,可看著薄柳之的眼楮卻蓄滿了淚水。
她真是心疼死這個笨女人了!她想要的幸福怎麼就這麼難?!
心疼她之余,她又惱拓跋聿沒能好好保護她,平白讓她受了這麼多的苦!
心里暗暗決定,她這次回來,即便要走,也定要弄死那惡毒的女人之後再走!
于是急著催促道,「快告訴我,害你的人在哪兒?還在宮里嗎?!」
薄柳之看她著急著為她報仇的樣子,心里暖融融的,正準備說話。
一道清脆而驚喜的女聲冷不丁冒了過來。
「王妃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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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溱匆匆將手中的彈弓和籠子塞給了連煜和青禾便往屋子里走了進來,圓溜溜的大眼寫滿了震驚,仿佛還有些不可置信,盯著南玥的眼楮一眨也不眨,小手顫抖的指著她,「王,王妃嫂嫂,真,真的,真的是你啊?!」
南玥見到她也是一喜,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了一遍,笑道,「溱兒,你終于醒了?!」
「啊……」拓跋溱沒來由驚叫了聲,冒失失的撲向了南玥,竟是大哭了起來,「王妃嫂嫂,嗚嗚,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不知道,我不過睡了一覺,醒來之後發現之姐姐成了皇後,而你卻把我壞蛋九哥給……我氣得要死,已經半個月沒和我九哥說話了,嗚嗚……」
「……」南玥隱隱抽了抽嘴角,自動過濾掉她話里的「九哥」,拍了拍她抽噎的背,鼻子微堵,嗓音也嗡嗡的,「溱兒,你現在可是十八•九歲的大姑娘,還哭鼻子呢……」
「嗚嗚,人家高興嘛……」拓跋溱抹著眼淚從她身上,紅著眼楮看著她,眼淚還是一個勁兒的掉,「王妃嫂嫂對不起啊,是我沒保護好你,我之前還答應之姐姐要好好照顧你的,可是……嗚嗚……」
說著說著,她又哭起來了,整個一淚人做的。
她心里總覺得是她沒保護好她,對她愧疚著。
南玥和薄柳之哭笑不得對看了一眼。
好一會兒,拓跋溱收了收情緒,拉著南玥的手不放,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的問,「王妃嫂嫂,你這些年都去哪兒了?干了什麼?」
「就到處走走,你王妃嫂嫂你還不知道,除了賺錢還能干什麼。」南玥簡單道。
拓跋溱點頭,小心而認真的看著她,「那你這次回來還走嗎?」
南玥一怔。
薄柳之听話,也看向南玥。
南玥笑笑,沒有回答她,拉著她坐在了桌前的凳子上。
她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拓跋溱和薄柳之紛紛暗了瞳仁兒。
拓跋溱咬了咬唇,抱住她的胳膊,「王妃嫂嫂……」
「溱兒,我現在已經不是王妃。」南玥淡淡糾正,甚至于嘴角還有笑,可是又讓人覺得她說得無比認真。
拓跋溱低了頭,大眼溜溜的轉,不知在想什麼。
南玥看著溱兒,緩緩眯眸,「溱兒,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拓跋溱幾乎立刻抬了頭,使勁兒點頭,「王……玥姐姐你說。」
南玥看了眼薄柳之,「阿之,你也要答應我。」
薄柳之眼一跳,從她眼神兒便猜到了她要她答應她什麼。
想了想,點頭,「你放心吧,你回來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南玥笑,果然這世上還是這笨女人懂她!
而後便看向拓跋溱。
拓跋溱無疑是聰穎。
一听到薄柳之說的話,立刻便反應了過來。
小臉猶豫不決。
其實她前一刻還在琢磨去告訴九哥哥的,不想下一刻……
「溱兒……」南玥微提了嗓音。
拓跋溱糾結,說實在的,她還是希望她和她九哥哥在一起。
這麼好的嫂嫂,沒了多可惜啊!
南玥吸了口氣,「算了,不難為你,大不了,我跟你們見面之後便離開……」
「好好好,我答應還不行嗎?!」拓跋溱連忙道,小臉上老大不樂意了。
南玥這才展唇一笑,可是這一笑還不及收回來。
又一道甜糯的嗓音從外飄了進來。
「聿哥哥,瑞皇叔,小廉子,甄叔……你們都來了。」小青禾興沖沖的將小白野蠻的揉進了小籠子,吃力的拎著走了過去。
拓跋聿模了模她的腦袋,鐵臂一探便將她連人帶籠撈了起來,「夫子呢?」
「夫子她們在屋里呢。」青禾軟軟道,舉著籠子炫耀,「這是溱姑姑送給青禾的,小白很喜歡。」
「……」
小白很喜歡!
拓跋聿微微抽了抽嘴角,瞥了眼趴在籠子泱泱的小白,沒說話。
宋世廉一听到溱姑姑送的,冷眸掃了過來,一眼便看見了那只白色的籠子,嘴角情不自禁掀了掀。
拓跋聿看了眼捏著彈弓玩兒的連煜,這才放下青禾往屋內走了去。
可剛走沒幾步,便見某人從里走了出來,難得的臉上還掛了絲笑,眯眸看了眼她身邊的拓跋溱,看來今日讓這丫頭過來是對了。
拓跋溱感覺他的視線捎過來,眼神兒登時飄忽,眼尾不住往後瞄著,有些緊張的干笑,「參見皇帝老大。」
「……」拓跋聿微愕。
暗想這丫頭何時這般懂規矩了。
鳳眸淺淺劃過暗光,不動聲色看向薄柳之。
薄柳之抿了抿唇,這些個人,個個賊精賊精的,可不好打發。
也向後瞄了一眼,朝拓跋聿走了過去,雙眼從他身側看向正往前走來的拓跋瑞幾人,「你們都來了……」
拓跋瑞等人朝她躬身,「參見娘娘。」
薄柳之不自在,勉強扯了扯嘴角。
拓跋聿看到,長眉一挑,率先道,「在這里的都不是外人,往後隨意些。」
「是。」拓跋瑞等人應了,也就不再興那些虛禮。
鷹眸緩緩眯了眯,看向仍舊站在門口的自家小妹,拓跋瑞濃眉一擰,抿了唇。
宋世廉冷眸印著兩個小小的縮影,扭扭捏捏的,像是刻意掩飾著什麼,落在他眼里卻也是可愛嬌俏的,嘴角蕩出的淺笑又是深了深,溫溫潤潤的。
拓跋聿直勾勾瞅著薄柳之,也不管有沒人,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藏進寬袖里,黑深的瞳仁兒緊鎖著她微腫的大眼,薄唇淺淺繃著。薄柳之心尖兒顫了顫,卻也想著趕緊弄走這幾個男人,免得被他們看出什麼來。
微微偏頭看向仍在身後的拓跋溱,道,「溱兒,你適才不是說御花園里的紫薇花開了想去看看嗎?」
「啊……」拓跋溱沒撒過謊,也不懂得掩飾情緒,所以才干脆躲他幾人遠遠的,免得因為她不小心說漏了嘴兒,到時候玥姐姐真走了她可就罪過了。
所以面對薄柳之突然興起的話題,顯得有些驚愕,而後才惶急的點頭,「對對,開了開了……」
「賞花?!」拓跋瑞鷹眸犀銳一眯,扣向拓跋溱。
從她家妹子一出生到現在,他倒是看過她采花,至于賞……還真是頭一回听!
拓跋溱小臉一紅,尷尬的猛地咳嗽了起來,眼珠子只差沒打起圈兒來,邊咳邊往前走,「我,我就是,想,想看看花……今天天氣這麼好,在殿里呆著也是悶,所以才想帶之姐姐去……咳咳……賞花!」
拓跋聿一听,鳳眸清清看向薄柳之,經過昨天,她現在還願意與溱兒出去走走,他自是十分歡喜。
菲麗的薄唇撩了撩,果斷拉著薄柳之的手便往小徑兒走了去,「這天氣,確實適合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