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八點，員工陸續來上班。周文淵趴在桌上睡了一個時辰，醒來脖子僵硬，肩膀酸痛。他揉揉眼楮，定定神，去洗手間。遠遠地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拖著行李箱開門進了總裁辦公室。這不是程天宇麼？從機場直接到網站來了，看來一會兒總裁辦公會很重要呀。從洗手間出來，和程天宇打了個照面，比他年長十歲的程天宇蒼老了許多，鬢角都出現了白發。面色暗沉，眼圈發黑，兩眼通紅，看來是坐著名副其實的紅眼航班回來的。這和十年前他剛畢業面試時見到的神采飛揚、境界高遠的程天宇在精神狀態上判若兩人。真是歲月不饒人呀，網絡界的大佬們紛紛嚷嚷四十五歲就退休，否則干不動了，不是矯情，是真心話。互聯網和傳統企業不同，沒有上下班之說，一天二十四小時神經都得緊繃著，隨時都會出事，隨時都要救火，一天兩天還行，一年兩年、十年八年都這樣，鐵打的人也受不了。
看到周文淵，程天宇隨和地點點頭說︰「等會完了，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沒等周文淵說話，就兀自走了。
八點半，總裁辦公會擴大會議在第一會議室準時召開。周文淵進去一看，發現與會者除了平日里的程天宇、幾個副總和負責記錄的張馨予以外，還擴大到各個部門的總監。會議室里二十多人，烏泱烏泱的，煞是熱鬧。
總裁辦公會，是江陽在線的最高決策機構，所有決策都出自這里。辦公會每周一次，一年50次。會議由程天宇主持，伊能靜記錄，後來伊能靜被解雇，換成張馨予。
會議的議程一般是這樣的。開始是網站內容副總裁毛一丁介紹一周來的網站進展，完成省委宣傳部、網監局交辦任務情況，提出需要其他副總配合的內容項目；
接下來是經營副總裁閆守玉介紹經營情況，包括客戶簽約、銷售統計，提出需要新聞中心、互動中心、視頻中心和無線增值中心配合的經營項目；
再有就是行政副總裁兼辦公室主任李建國介紹行政後勤情況，除了辦公樓層裝修、續約等大宗支出外，多是辦公區打掃衛生、洗手間修馬桶等瑣事；
負責無線增值中心的副總裁俞渝分管業務技術性強，會上三言兩語一帶而過，有事下來找程天宇單聊。
最後才是程天宇介紹他直接分管的技術、人事、財務情況，以及省委宣傳部、網監局最新指示，兄弟媒體的一些動態等等，並對大家的問題一一討論並最後拍板。
有時也例外。重大問題急需決定，由程天宇提出來，大家討論，最後程天宇拍板。
今天這個擴大會議就是如此。
八點半剛到，程天宇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掃了一眼大家，就宣布會議開始。這時，李建國起身把會議室的大門關上，外面遲到的人就進不來了。都說程天宇心慈面善，人送外號網絡新聞媒體的劉備劉皇叔，但在開會時要比柳傳志心狠手辣，遲到了，既不罰站，也不罰款，讓你在門外干瞪眼。一來二去，程天宇的會沒人遲到了，今天也是如此。
程天宇一上來就提到剛在成都落幕的全國重點網絡新聞媒體大會，但不展開，而是言簡意賅地說︰「大會重點研討政府網站的經營問題，再不解決，很多網站就會倒閉。」
程天宇說︰「目前，政府網站，特別是省級重點新聞網站經營差，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網站盈利。盈利的以青島新聞網最典型。他們請了一個海歸的經營副總裁，用了一年時間經營額就從800萬做到了3600萬，去掉網站運營成本、人工成本，盈利200萬。今年預計經營額5200萬，盈利700萬。還有的網站盈利是當地政府批地皮，網站炒地皮、搞房地產賺錢，例如東南網。虧損的網站分三種。最差的經營額不到百萬，毛利不到30萬，全靠財政補貼，例如西北網。最好的經營額在2000萬到2500萬，毛利與網站運營、人工成本接近，有望扭虧為盈，例如江南在線、武漢信息港。其次就是咱們這樣的網站，經營額在600萬到1000萬，毛利三五百萬，離扭虧為盈差得太遠，很快就發不出工資，倒閉也不是不可能。」
程天宇一口氣說完，掃一眼身邊的幾位副總。閆守玉保養得很好的臉頰微微泛紅，剛才提到的青島新聞網海歸副總裁對他是個不小的刺激。听到江陽在線可能倒閉，會議室里一片騷動，總監們交頭接耳，看來網站的財務狀況，比他們想象的要嚴重哩。
程天宇停頓一下，繼續說︰「財務部測算了一下，要想堅持到今年底，我們還有900萬的資金缺口。去年的毛利才300萬，杯水車薪，我們今年至少要新增600萬的毛利，也就是說，要新增近1200萬左右的經營額，年底經營額至少要達到1800萬，才能渡過難關。即便這樣，年底網站也沒有余糧了。要維持網站目前的規模，明年的經營額至少要到3600萬」
說到這，程天宇頓了頓，索性攤牌︰「因此，我們面臨三種結果。一是到年底創收1800萬，網站基本維持現有規模；二是創收1000萬左右，網站裁員到80人；三是創收和去年一樣，只好裁員到60人，還得大幅減薪，包括在座的，最多只能拿到原來一半的薪水。」
最後這幾句話，戳痛了在座的心窩，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趕上通貨膨脹、物價飛漲的年代，減薪一半？還不如滾蛋走人。
程天宇說罷，大家面面相覷，半天沒人搭腔。他不耐煩了，發話︰「我們怎麼辦，都說兩句。」
閆守玉磨嘰了一會兒，今天討論的是經營，他只能打頭炮︰「網站經營不好，我有責任，心里也很難受，也在想辦法。過去我講網站要專業分工，各負其責，內容專心做內容，經營專心做經營。各自把份內的工作做好，網站就好起來。但是現在來看，專業分工做起來並不簡單。比如廣告銷售中心，程總給了15個編制，兩年來前後招聘了不下三四十個，來去跟走馬燈似的，到現在加上總監一共才剩下4個人。大多數拿了半年底薪，沒有業績就走路了，經營進入了惡性循環。」
表面上，閆守玉在檢討，實際在推卸責任。
程天宇心知肚明，雖然前後招聘了一堆銷售，但網站多年的資源都掌握在閆守玉和他的親信吳士宏手里，誰也踫不得。對新來的銷售雖有行業分工，但缺乏專業指導，管理低效，放任自流，最後導致目前這個狀況。他忍住氣，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閆守玉說︰「現在看來，依靠招聘來的銷售不現實。我建議，把相對成熟的行業頻道拿出來，組建內容、銷售一體化的事業部，由有經驗的骨干負責。比如，組建科技事業部，由李響任總監，內容、銷售一肩挑。吳士宏提出組建汽車事業部，總監由她兼任。市場拓展部張欣樂是北京人，又是驢友，想組建旅游事業部，兼任總監。包括不是我分管的，互動中心總監陳曉東來找我，想把女性頻道要過去，組建女性事業部，兼任總監。我覺得都可以嘗試。」
閆守玉的建議活躍了氣氛，大家興奮地議論起來。
閆守玉提議成立的幾個事業部的負責人，除了李響，其他幾個都是中心總監。程天宇一眼看出閆守玉冠冕堂皇之下販賣的私貨︰一是肢解掉周文淵的產經中心，二是讓李響上位當總監，不知道李響又給了他什麼好處。
不過，發揮骨干作用，組建事業部是個思路，程天宇早就想過，只是需要恰當的時機。
他不動聲色地說︰「大家先提建議，再討論。」然後點將︰「毛一丁，你說。」
面相老成持重的毛一丁搔搔頭皮，整整衣領，咳了兩聲，才說︰「大家知道程總來後，我是反對內容部門搞經營的，但現在形勢惡化，不換腦筋不行了。我在下面了解了一下，新聞中心、互動中心分工把口的責編們有一些行業的人脈資源，過去主要搞選題策劃，網站需要，也可以用來搞經營，至少可以把自己的工資掙出來，我覺得要鼓勵他們的想法。」
李建國也說︰「辦公室有一個老人，後台硬，有背景，不好管，幾次都裁不掉。但他有關系，可以從一些市委辦局拉來合作，讓技術中心、新聞中心建網站、做專題，不僅能把他的工資掙出來，估計掙出辦公室4個編制的工資都沒問題。」
俞渝欲言又止︰「程總，我的情況都跟您匯報過了，在這里我就不耽誤大家時間了。」
現在，江陽在線的無線增值業務就是雞肋。大進大出，利潤極低，養活自己都難。但程天宇還不能砍掉這項業務，以時間換空間，將來誰知道哪塊雲彩會下雨呢？他剛到網站時，無線增值中心17個編制，現在只剩下6個，是江陽在線第一個自負盈虧的部門，去年連工資都沒掙出來，向網站財務部借錢發了工資。程天宇年初向俞渝發了最後通牒︰今年再沒起色，年底就把她的部門包括她在內裁至3人，她本人也降職為總監甚至經理。
張馨予也附和道︰「回頭我也找找關系，憑我的本事，把我和董璇的工資掙出來不難，備不住還能給網站多做貢獻呢。」
李建國又補充道︰「程總您分管的技術中心，其實也可以創收，他們也可以為企業建網站，做推廣。」手機同步閱讀請訪問: